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c)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四千年的石像复活了》 d 书名:四千年的石像复活了 作者:墨月深 文案 嘭 风和日丽的休息日,在大批游客众目睽睽之下,靛州博物院的无价瑰宝陵光神君石像轰然炸成了一朵烟花 糟糠之妻不弃不离,唤醒植物人丈夫大雾 雷点自见: 前世今生攻受反转,正文be番外续缘。 本文小部分参考历史记载,大部分都为胡编乱造,时间线同历史有极大出入,请勿深究。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因缘邂逅 前世今生 古代幻想 搜索关键字:主角:陵光,唐小宇 ┃ 配角:獬豸,重明鸟,凤凰 ┃ 其它:执冥,监兵,孟章 、第 1 章 楔子、 “哇,陵光神君你真好看我是从今天开始负责维护保养你的唐小宇,我以后叫你美人神君好不好” “美人神君,我来啦,今天给你擦擦脸” “美人神君,据说这是你化身的石像所以你是龙伯国的巨人族咯还是说神仙都那么大块头” “美人神君,今天给你擦擦身哎哟,这弓上的宝珠真鸡儿小。” “美人神君,我被院长凶了,说我擦得不干净。我看你挺干净的啊以后给你多擦两遍好不好” “美人神君,我不小心把可乐倒你脚上了,你不会怪我的吧我多擦了好几遍呢” “美人神君,传说是真的吗神仙真的存在吗” “美人神君,你真的存在吗” “游客朋友们请跟我走好那么走上这段石阶,前面就是我们靛州博物院的镇院之宝,也是整个靛州的无价瑰宝陵光神君石像。 相传四千年前,陵光神君为镇压引发水患的雾隐玄蛟,与其在靛海边大战三天三夜,最终将其封印在靛海无尽的海水之下。而为了威慑玄蛟,神君也在靛海边化身为石像,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守护着他的子民。 大家朝前看,那座屹立在海上,面朝靛海,全高为十八米的石像就是我们的陵光神君石像。石像类似大理石材质,雕刻工艺非常奇特,栩栩如生且找不出任何刻痕。至今为止,我们也不知道石像到底是出自哪位大师之手,亦或者,真的为陵光神君所化。 比较可惜的是,由于离岸边有三十米距离,游客朋友们是没法走近拍照留念的,只有我们靛州博物院的工作人员,会定期过去对其进行维护。如果想要欣赏石像正面,可以参考手中的宣传册,也可以在纪念品中心购买等比例缩小雕塑或者明信片” 导游的讲解声中,一群出游的小学生争相上前,围到最靠近石像的海滨护栏边发出哇哇惊叹。 “好高呀” “好像真人呀咦,导游姐姐,它手上拿的是什么” 导游低头摸摸倚在腿边的小脑袋,微笑着讲解:“那是陵光神君的法器,箓臂玉弓。相传有很强的神力,还可以解除水火之患。” 小脑袋似懂非懂地轻点两下,怔怔望着石像出神。 真可爱,导游忍不住又摸了几把小脑袋。软萌萌的孩子真是治愈心灵,看着他们,连每天枯燥的解说工作也变得愉悦起来。 抓着护栏的孩子们好奇观望片刻,忽的转过头踊跃举手发言:“导游姐姐,石像上好像有裂缝” 裂缝导游茫然朝石像望去。这里她每天都要经过好几次,从没见过什么裂缝啊。 仿佛是要印证孩子们的话,伴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咯咯声,高达十八米、英明神武的陵光神君石像上凭空出现了一条蜿蜒的黑色裂缝,转瞬间,就朝各个方向扩散出无数细小分支。 还未等围观的众人惊叫出声,裂缝旁的小石块已然追随地心引力接二连三下落,坠入海中溅起阵阵小水花。 导游心下大惊,赶紧拉起几个凑在护栏边的孩子往后退。尚未来得及退出多远,石像那边传出嘭的一声巨响,所有大小石块均化为齑粉,纷纷扬扬四散开来,复又如银粟般落下。 天哪整个靛州的无价瑰宝陵光神君石像炸了 那漫天纤尘中央,有一抹赤红色身影缓缓降于仅剩的四方底座上,衣衫无风猎响,如墨青丝漫天飘扬,宛如神仙下凡。 周末休息日大好时光,靛州博物院员工唐小宇同志接到院长电话时,很是不情不愿。而当他听完院长急切的胡言乱语后,更是整个嘴角都开始抽搐。 什么叫你的陵光神君石像炸了那是博物院的石像好么 不,等等。好像有哪里不对 陵光神君石像炸了 唐小宇暗骂一声,紧急驾着他的坐骑小海豚电瓶车,赶赴传说中的事故中心现场。 博物院此刻已被大堆特警包围得严严实实,唐小宇高举着胸牌点头哈腰钻进去,直奔陵光神君石像所在地。矮矮胖胖的院长正竭力把肉脖子伸得像斗架大鹅,老远看见唐小宇跑来,忙抬手招呼。 “小宇啊,快过来” 唐小宇气喘吁吁跑到院长身边,刚想问到底什么情况,眼角余光从海上瞟过,顿时瞠目结舌石化在原地。 原本陵光神君石像所在的位置,现在只剩下个光秃秃的四方底座,高出海平面十几米,显得格外突兀。 然而最突兀的,还是底座上那抹穿着长氅的赤红色身影。 饶是隔着三十米距离,唐小宇也能看清那人的长相,神仪明秀,剑眉星目,巍然屹立底座之上,在海风强劲的吹拂下硬生生显出傲然风骨。 但,他为啥会在陵光神君石像的底座上 唐小宇百思不得其解。 “快去把那个机械栈桥放出来”院长急切催促道。 “啊”唐小宇被院长推了两把,醒悟过来:“哦哦哦” 嘎吱嘎吱平常维护石像时使用的,连接岸边和四方底座的机械栈桥慢慢延展,直铺而去。底座上那人看着栈桥架到脚前,似觉得有些好奇,低头打量,却不行步。 “举起双手,沿着栈桥过来”特警队长拿喇叭朝对面大喊。 那人恍若未闻,兀自研究栈桥片刻,这才小心踏上一足,随后第二足,两足jiao错,带着猎猎长氅,风度翩翩朝岸边走。 一个机械栈桥都能走出走秀的架势唐小宇有点凌乱,顺便很想朝地上扔块红毯。 眼见人已经走到岸边,特警队长高喊道:“停” 然而果断的,这个指令也跟之前的那个一样被无视并肆意更改。赤红色身影放慢脚步朝这边众人上下打量,最终把视线定格在唐小宇身上。 看、看我干啥唐小宇被看得毛骨悚然,很想出声叱责对方。但当他仔细看清那张脸时,心里咯噔一声。 真像陵光神君石像不,简直就是石像的真人版啊 特警队长见人减速,紧接着喊:“报上名字为什么要炸陵光神君石像” 炸炸炸、炸陵光神君石像所以这人是个爆炸犯妈耶,听起来就很可怕唐小宇缩缩脖子试图往院长矮胖的身躯后躲。 然而那人看到唐小宇躲闪的动作,剑眉轻拢,星目微眯,赤红色身影如同鬼魅般闪动,两步就飘到唐小宇身边。修长手指自长氅下伸出,轻点在他额头上。 “干”啥字还未出口,唐小宇只觉一阵头晕袭来,眼前一白,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吸走。几秒晃神的功夫,他的脑袋又恢复清明,怔怔望着近处的俊颜发愣。 发生了什么他茫然不知所措。大庭广众之下,初次见面的美男跑过来摸了摸他的脑门儿还能再匪夷所思点吗 美男薄唇微启,声音清冽,语调却略显僵硬:“我是美人神君。” 噗唐小宇顿时被口水呛得面红耳赤。 这人为啥知道自己私底下称呼陵光神君的歪名 负责维护陵光神君石像,时常对着石像碎碎念,还给它起了歪名的唐小宇紧张得手心直冒汗。 “就是那个”美男生怕唐小宇不理解,还好心抬手指指原先石像所在的位置。当然,现在那边只剩下个孤零零的四方底座,接受海浪无尽的捶打。 唐小宇在海风中凌乱成一朵雏菊。 旁边一步之遥的院长左右看看两人,忍不住出声询问:“你们认识” “认识。” “不认识” 院长看看沉吟应是的红氅美男,又看看义正辞严否认的唐小宇,拧了拧自己肉肉的手背。 特警队长见这边情况有变,拎着喇叭过来瞅。看到三人表情各自诡异,不禁问道:“你们认识” 唐小宇刚想照模照样回答,半途接收到美男哀怨的瞪视,到嘴边的话打了个磕绊:“咳似乎认识” “认识啊,那就得了,你们自己协商怎么处理。”特警队长乐得甩锅,带着队员去旁边整备休息。 特警队长一走开,院长就拉下脸来:“唐小宇说说怎么回事” 唐小宇神色诡秘地拉起院长,躲到不远处隐蔽的角落:“院长,说出来你可能不信” 院长挥手打断他:“你直说。” “就我觉得吧”唐小宇吞吞吐吐:“他可能是陵光神君本尊” 院长差点被他气到心脏病发作。 开什么玩笑陵光神君那只是个神话传说是古代人民幻想编造的故事 唐小宇迅速举手作投降状:“我我我、我就说你可能不信,是你让我直说的。” 院长咬牙切齿握紧肉肉的拳头:“那你倒是给我解释解释,四千年前的陵光神君为什么会说普通话” 我哪知道。唐小宇默默望天。 “院长,监控调出来了。”有博物院员工举着手机过来,三人脑袋扎成一堆,围着手机看视频。当他们看到博物院的无价瑰宝陵光神君石像轰然炸裂时,三颗心都在滴血,而那纤尘中陡然出现的赤红,却让人目瞪口呆。 石头缝里蹦出个孙悟空 院长脸上赤橙黄绿青蓝紫各种颜色轮番上阵,偷偷瞄了两眼不远处赤红色的人影,转头对唐小宇怒目而视:“都是你惹的祸” 关我啥事啊,又不是我让他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唐小宇恨不得当场唱一曲窦娥冤。 “说是不是你搞的恶作剧,变戏法把石像给隐藏起来了”院长摆出张凶狠的恶人脸,想用眼神威胁唐小宇从实招来。 我有什么能耐把高达十八米的石像藏起来啊唐小宇委屈地指指栈桥:“您要不自己过去摸摸看,石像还在不在” 那当然是不可能在的,视频都那么清楚拍到嘭的一声,石像散得跟烟花爆炸似的,怎么可能还会在 但就因如此,院长才更加难以接受。如果是石像存在时间太久,寿终正寝,那炸就炸了。炸了里面蹦出个人来算啥意思,挑战唯物主义世界观 信奉科学四十余年的院长实在是如鲠在喉。 而唐小宇还在旁添油加醋:“院长,我真不认识他。” “哼”院长鼻孔出气,背起手愤愤离去。 、第 2 章 负气背手离去的院长没能走出多远,最终也只得选择暂且相信唐小宇的话,回来处理烂摊子。他先陪着笑把特警们劝回,又把红氅美男迎进自己办公室,再拽上牵扯不清的唐小宇,三人围着红木沙发正襟危坐。 “咳喝茶吗”院长望着红氅美男凌厉的眉眼,硬生生把质问给压下去,起手先倒了杯绿茶压压惊。 红氅美男没接话,唐小宇哪敢让领导冷场,赶紧捧过茶杯:“我喝、我喝。” 你喝个什么劲院长吹胡子瞪眼,把手中茶杯咚的放到茶几上。 唐小宇迅速咽下嘴里的茶水,缩回手脚拘谨端坐。 院长见唐小宇这次还算识相,就先饶他一马,转头朝红氅美男文绉绉道:“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陵光。”红氅美男答得坦然,院长听得抽搐。 “是四千年前的那位,陵光神君吗”院长光问出来都觉得自己特别可笑。 陵光沉吟片刻:“四千年那么久了吗” 演得还挺真院长实在按捺不住,肉掌拍着茶几揭竿而起:“装什么装四千年前的人会说普通话吗” 陵光好看的眉头微皱,似乎在找合适的形容词:“我融合了唐小宇的记忆。” 噗这回轮到唐小宇揭竿而起:“你你你、你干了啥” 见人反应太过剧烈,陵光斟酌着改口道:“我复制了你的记忆” 有毛差别唐小宇沉浸在震怒中。从石头里蹦出来也就算了,还偷人家记忆不要脸的小贼 然而院长关心的显然不是这一点,而是更重要的:“你怎么证明自己是陵光神君” “我不需要证明。”陵光略微后仰靠在沙发上。经过一段时间的适应,他已从浑身僵硬生疏的状态中恢复过来,现下他表情悠闲自如,同院长那吹胡子瞪眼随时可能气绝身亡的表情形成鲜明对比。 说好的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守护着子民呢院长 d气得牙痒痒,挤着嗓子从牙缝里出声:“那你为什么要破坏陵光神君石像” “因为我要出来。” 院长急火攻心,差点没晕死过去。 这说的可真是句句扎心,但字字在理。如果石像是陵光神君所化,而这人又的确是陵光神君的话,那他自己的石像他想打破,没有任何问题。有问题的,反倒是把石像当作私藏瑰宝占为己有的博物院。 可谁又能想到神君真在石壳里面待了四千年,正常人都会以为那只是个神话传说故事而已 唐小宇见院长面目表情已然开始不受控制,赶忙飞速转动脑筋试图圆场:“院长,虽然我们失去了一座石像,但我们收获了真人啊四千年前的古人,活的能说会动的放出去展览能赚多少门票钱啊” 说着他还把双手伸到陵光脸边快速摆动,作bgbg状,示意这是棵摇钱树。 院长恨不得把茶水泼唐小宇脸上。展览活的古人这么空前绝后登峰造极的主意到底是怎么被你想出来的,哪个游客会相信 算了,现在没空想这些有的没的,首要任务是先把陵光神君石像炸毁这件事给对付过去。当时炸的瞬间可有不少游客在拍照录像,等记者收集完素材发报道,麻烦就真的大了。 有几个人能相信石像里面有个活的本尊肯定都会认定是博物院管理不当,到时候定责下来,他这个院长饭碗难保 必须找个像样的理由。 “神君有没有办法”院长迅速改变态度,搓着肉手表情谄媚:“重塑一个原来那样的石像” 陵光修长的手指轻挥,空中忽然出现许多细微的扬尘。那些扬尘蜿蜒飘荡,缓慢聚拢于茶几之上,十几秒后,一座约两尺多高的缩小版迷你石像凭空出现,每处细节精致如往、栩栩如生。 “现在只能塑这么大。” 院长和唐小宇双双被这鬼魅般的画面吓得起了满身鸡皮疙瘩,怔愣片刻,才瞪大眼睛小心翼翼伸手去摸那迷你石像。 真、真实存在的 不是什么光线幻影或者魔术手法 “院、院长”唐小宇惊恐地转过头去。心里猜测是一回事,亲眼看到是另一回事。这神迹足以证明眼前之人千真万确不是凡人 院长脸上露出似哭似笑疯癫般的表情,痴呆地摸着那迷你石像不愿撒手,实则内心在破口大骂。 这么迷你的石像怎么向上头交代好歹也弄个真人等身大小的啊,十八米一朝变成七八十厘米,差距的鸿沟用什么填平,用爱吗 但他一点儿都不敢这么朝神君吼,除非他破罐子破摔,连迷你石像也不想要了。 做人真难做博物院院长真难 等等,刚才神君说的是,现在只能塑这么大也就是说,以后不定时日,或许可以重塑原先那种十八米大小的 总而言之甭管信不信,神君的事绝对不能曝光。万一放他出门引起轰动,科学院把他抓了去当小白鼠研究,那以后上哪儿再找人要石像 得先好吃好喝供着,稳住他。 几秒钟时间里,院长已在脑内制定出大致计划,他谄笑着同陵光打商量:“时隔那么久,想必神君现下没有居所吧” 陵光盯着他看了片刻,最终沉声应道:“是。” 非常好院长小算盘打得轱辘转:“神君若不嫌弃,不如就下榻在我们博物院这里风景优美,空气清新,还有人照顾,很适合” 陵光思忖几番,颔首道:“可以。” 还挺容易忽悠院长总算高兴几分,最后又补充了两句:“还有个提议希望神君能考虑考虑,为方便行事,烦请神君隐瞒住自己的身份。另外,如果假以时日能再替博物院重塑个十八米大小的石像,那最好不过” 陵光视线从院长身上挪到旁边站着的唐小宇,对上他满怀期待的眼神,眯眼思量数息,微微点了下头。 成了院长还有点不敢相信。见神君的确没提出任何异议,赶紧招呼唐小宇:“小宇,快去把南院的大阁楼打扫出来,给神君住” 南院的大阁楼,整个博物院最明亮最舒适的地方。一整面落地窗,柚木地板醇香浓厚,质感脱俗。走进阁楼内,就会感到全身放松舒缓,而朝落地窗外望去,波澜壮阔的大海仿佛就在眼前,海浪那有节奏的拍打声,让人沉醉。 唐小宇和几个胆大的同事平日午休时最爱偷偷来这里,找干净角落铺个地毯,躺在阳光照射到的地方小憩,那简直就是神仙般的日子。 不过从今天开始,这里就将易主了。 真正的神仙会踏足其内,享受里面的一切。 唐小宇边打扫边有点舍不得,像个秘密基地被父母强行剥夺的倒霉孩子。不过他偷偷瞄了一眼袖手旁观的红氅美男,又觉得被神君占去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费了半天劲,总算把阁楼打扫干净,他拍拍身上的灰,异常满意。 但仅干净是不够的,离能住人还有很大差距,毕竟这里什么东西都没有,只是个空荡荡的房间。 得找院长批点经费添置生活用品,打好算盘的唐小宇领着神君大人,晃晃悠悠去找钱袋子。 院长正慷慨激昂,跟记者们撒着弥天大谎。 “我们发现陵光神君的石像里另有一尊小型石像,经过检测两者材质完全一致,而小型石像相比较而言更为精致,更似人形。我们来看投影,尺寸,七十六厘米,重量” 唐小宇不禁嘴角抽搐。不愧是院长大人,这谎撒的,避重就轻把媒体的注意力全引到迷你石像上去了。重心放到新发现上之后,谁还管旧玩意是怎么破的 院长正吹得手舞足蹈不亦乐乎,肯定没功夫批经费。唐小宇摸出自己的钱包,对着里面的五百大洋发呆。 卡里倒是还有点儿钱,但他自己总得留几分。这钱盘算下来,只够买几样生活必需品,还是品质低下的那种,也不知神君会不会嫌弃。 念及此处,他回头问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的美男:“神君对用具有要求吗” 陵光朝他眯了下眼:“不挑。” 不挑就好唐小宇乐得听到这两个字,转回去往前走了两步,又觉不对,再次回头,打量陵光一番,找出了症结所在。 如此潇洒俊逸、长发飘飘、长氅猎响的仙人,在装饰得古色古香的博物院里走步,还不觉多突兀。可这副尊容去逛超市和商场大概会被当作精神病或者行为艺术赶出去吧。 莫非要撒谎说是群众演员刚从剧组出来,来不及换衣服 陵光见唐小宇忽的呆立不动眼神闪烁,疑道:“怎么” 唐小宇正兀自臆想带神君轧马路的后果,突然被清冽的声音唤回神智,讪讪朝人赔了个笑:“神君啊,要不跑腿的差事就交给小的,您在阁楼休息就行” 此言一落,他晃神间感觉神君似乎露出些许落寞的神情,那表情变化稍纵即逝,在他想明白前,对方已经恢复了那副淡然的模样。 “好。” 、第 3 章 凌晨时分,唐小宇在自家床上睡得正香。 他忙了一整天,先是石像炸裂搞得他心惊肉跳,后又给神君打扫卫生累得腰酸背痛,还跑了好几趟家纺店和超市,搬运了许多东西,其中包括一张厚厚的大床垫 直折腾到手脚无力满头虚汗,才算把神君给安顿下来。院长收拾完记者媒体,去阁楼检查发现成果不错,终于大发慈悲放唐小宇回家休息,明天再来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唐小宇回到家,勉强喝完妈妈做的爱心汤,连吃饭的力气都没有,直接扑到床上睡死。这一觉睡得那叫一个昏天暗地,直到他被刺耳的手机铃声吵醒。 “谁啊”他睡眼惺忪地伸手摸到手机,对着上面显示的04:17和院长二字愣神。 有没有搞错大半夜的打电话骚扰员工意欲何为啊院长 唐小宇悲怒交加,嗷呜一声,接通了电话。 院长半个字废话都没有:“马上来博物院” 唐小宇挂断电话,朝着博物院的方位竖了个中指,随后,一个鲤鱼打挺翻下床,在过劳死的边缘疯狂试探。 要不是他对文物保护工作怀着一片赤忱之心,要不是他那破专业找不到其它工作,要不是有些担忧神君的安危,打死他都不会在凌晨从被窝里出来,屁颠屁颠赶去博物院。 半小时后,唐小宇气喘吁吁地停好电量耗尽的小电瓶,拖着即将报废的腿,往院内蹒跚。 在凌晨的街头半道没电是什么体验他现在完全可以写出五千字的血泪 天很黑,博物院里唯一亮着灯的那幢楼,是年代最为久远的那批文物的陈列区,那里面有很多甚至都不知年代和来历,只有大致时间推断的文物。照常理来说,如果是入贼,肯定偷些知根底的文物,否则千辛万苦弄出去没人识货,不全砸在手里 唐小宇满心困惑地挪到陈列厅门口,发现厅内院长和几个夜班保安站姿各异,一副敢怒不敢言的苦相。唯有一个人悠然坐着,那自然就是神君大大。 看这情形应该不是入贼,他安下一半的心,走进去朝院长打了声招呼,问道:“怎么了院长” 院长脸色铁青:“他半夜三更偷拿那支红玉发簪。” 拿红玉发簪莫非是要绾头发唐小宇偷瞟向倚在椅子上墨丝垂地的神君。头发披散着肯定难受,他可以理解。而且那支簪的风格同神君很相配,通体殷红,尾端摩作凤乌的首部,尖喙、榄眼,雕工简洁但玉质极好。 说说是玉,材质却有那么丝古怪,检测起码有四千年以上历史,但不带任何沁种,让人很是摸不着头脑。 唐小宇脑内瞬息想了许多,嘴上只笨拙地吐出几个字:“额为什么要拿啊” 陵光坦然地望向他,回答简洁明了:“我的。” 唐小宇顿时就给神君大大跪了。 你的你的你的你为什么能够把占文物为己有这种事做得如此理所当然 破坏石像在前,偷窃发簪在后,接着还会有什么 莫非这货真是个骗子,目的是混进来偷文物唐小宇不由语气欠佳地问:“哟,这院里还有什么是你的不妨一气说出来听听啊” 陵光听到唐小宇那种语气,表情明显一怔,犹豫两秒才迟疑着接道:“那边那块玉,不是我的物,但我知道所属于谁。” 唐小宇朝他指的方向看去,那又是块不知根底的玉,巴掌大小,碧绿如茵,由内发着些许玻璃光泽,能映出影来。那块玉虽来历莫名,沁种却是起码千年以上才能形成,估价来说,自然比令人摸不着头脑的红玉发簪要高出许多。 果然挑的东西越来越好,唐小宇怒气冲冲道:“还有呢” 院长赶紧挪步过去,暗地里偷戳唐小宇的肋骨:“稳住稳住,别把他惹怒了。” 陵光露出种欲言又止的表情,没再开口,缓缓眨了两下眼睛。 唐小宇朝他伸出手:“还回来” 修长的手指一顿,拈着红玉发簪的尖端缓缓抬起,就欲往唐小宇手上放。即将易手之际,唐小宇忽的高声喊停,匆匆跑去展柜那里拿出装玉的匣子,示意对方直接把东西放里面。 直至红玉入匣,大家终于松了口气。 唐小宇谨慎地盖上匣子,朝院长道:“咱报警吗” “报个屁警”院长虎着脸抬手抽他后背:“这只是一场误会,误会明白吗” 唐小宇莫名挨了两记揍,遂即见院长凑过来小声朝他嘀咕:“他拿那簪子是隔着展柜拿的,凭空拿的那种,凭空明白吗” 卧槽你不早说,唐小宇狠狠打了个寒噤,对自己几分钟前那胆儿肥的作死举动开始感到后怕。 幸好神君没计较,否则 “你负责哄着他点”院长飞速把锅甩给自己手下的员工:“好好跟他聊聊,让他别再乱拿院里的东西。” 唐小宇还沉浸于后怕中,迷迷糊糊应了,把神君带回南院阁楼,对院内住宿定下几条规定,又自说自话找了根红绸让他代替发簪。折腾半天,才悠悠反应过来。 院长,这一大活人凭啥要我负责啊我有那能力吗 两人在阁楼相顾无言枯坐没多久,天就蒙亮起来。离上班时间还有两个小时,唐小宇在原地眯一会儿和出去买早饭之间踌躇,连日的劳顿让他很想继续休息,没好好吃晚饭的胃却在抗议。挣扎间,他突然想起昨天给神君买了一大袋零食,赶紧爬起身去找那袋子救命口粮。 他在昨天的老位置找到了原封未动的塑料袋,后知后觉发现个问题:“神君,你什么都没吃” 陵光正从落地窗望着外面的大海,闻言转过头道:“我不需要吃。” 也是,搁石头里待四千年没死的神仙,还会需要吃东西唐小宇自嘲般咧咧嘴,顾自拆开包饼干,边狼吞虎咽边疯狂打嗝。 陵光又转回去望了会儿大海,旋即站起身,就欲往外走。 唐小宇慌忙咽下嘴里的东西:“你,嗝,你去哪儿刚才说好出门要告知行踪的” “海边。”陵光负手前行,阁楼大门自开,唐小宇震惊地看着他如摩西过海般走出阁楼,刚才还止不住的嗝直接被吓停,遂即回神,手忙脚乱跟上前去。 尚未开门迎客的清晨,博物院内空空荡荡极少有人。两人前后走到海边,在离那四方底座最近的地方停滞。 “你想过去吗”唐 d小宇思索着要不要去放机械栈桥。 陵光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遥抬了一下手,静候数秒然后什么也没有发生。 唐小宇面露困惑之色,不知他在干什么。 “果然不够。”陵光低吟一句,往左右的大树上瞅,看见只肥硕的胖海雀,便带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道:“去把我的珠子叼来。” 胖海雀拧脖梳了梳羽毛,压根没搭理俊美无边的神君大大。 唐小宇:“” 陵光又低吟道:“这种程度都指使不动么” 唐小宇忍不住吐槽:“神君,鸟怎么可能听懂人话,要指使好歹也找只狗吧” “狗这种愚笨的兽怎么能跟鸟比”陵光虽这么嘀咕着,还是回走一段,找到门卫大伯养的土狗,朝其道:“去把我的珠子叼来。” 土狗懒懒地用后腿蹬着耳朵挠痒,在地上滚了半圈,拿屁股朝向他俩。 唐小宇凌乱两秒,觉得神君大概是个神经病。 然而,照顾这神经病现在是他的责任,他只得主动把自己贬低成汪星人:“神君,是什么珠子我帮你找找” “我那弓上的宝珠,你曾嫌弃它真鸡儿” “停我明白了”唐小宇惨叫着打断他的话,三步并做两步跑去打开机械栈桥,冲到四方底座上寻觅那鸡儿小的宝珠。 底座上还有些昨日石像齑碎后留下的细碎粉末,经过海风一夜的吹拂,今日已平整如初。不算太大的底座,一眼就能看个清楚了然。唐小宇仔仔细细环顾几圈,把残余的粉末拨来拨去,没找到任何像宝珠的东西。 宝珠是圆形的,被海风吹动落入海中的几率极高。唐小宇想了想,又如蜘蛛般趴倒在底座上,沿边往下瞅,目所及处,全是海水。 所以为啥要把底座伫在海面上想想那些年他不小心掉下去的各种毛巾、刷子、可乐瓶、口香糖 埋怨归埋怨,他还真没办法弄上来宝珠。去雇个潜水员这里礁石众多,暗流涌动,能见度堪忧,要潜下去找个小珠子可不容易,这笔莫名其妙的经费院长也绝无可能同意批。 唐小宇忧愁地五体投地紧贴底座,不想起来面对神君的俊脸。 三秒后,他感觉自己忽然腾空而起,惊恐之下,他如触电般在半空中手舞足蹈想抓住什么。他的手划过柔顺的青丝,他的脚在实地上摩擦两步,稳定了身形。 “别趴着,上面很凉。”陵光两眼微眯,嫌弃地望着那个自己站了四千年的四方底座。 唐小宇惊魂未定,低头看了看手上拽下的几缕青丝,不好意思地把它们藏到身后。 “嗯我会想办法帮你找回宝珠的” 、第 4 章 从底座那儿无功而返,已到了唐小宇的上班时间。他去办公室打完卡,正欲按往常的流程取毛巾刷子小桶准备进行维护保养,走出两步,突然想起个问题。 石像已经没了没了没了他维护保养个啥去 难道要负责给神君洗澡吗 唐小宇被这脑补吓得打了个激灵,甩甩脑袋把里面进的水甩走,决定去问院长。 还没等他走出办公室,口袋里手机兀然响起,正好是院长打来的。他接起一听,却是让他带着神君去院长室,有事找。 “院长”唐小宇从院长室大门探进半个脑袋,朝里张望。里面除去院长外,还有个白发苍苍的老头,拄着根颜色极深的红木拐杖,端坐在会客沙发上。 这老人家似乎有些眼熟。唐小宇正悄悄打量他,被院长叫进里面,示意在沙发上坐下。 “谁让你坐的”院长怒道:“先请神君坐,懂不懂规矩” 唐小宇屁股刚沾上沙发,又立马如触电般跃起,喏喏请陵光坐下。 院长瞪他两眼,这才开始介绍那慈眉善目的老人家:“这位是凤老先生,是我们博物院的大恩人。” 随着院长的这句介绍,唐小宇终于后知后觉想起眼前这眼熟的老人家是哪位。凤老先生,著名的富豪、慈善家,也是位收藏家,院内许多展品都是他送来免费展览的,那只红玉发簪也包括在内。据说,陵光神君石像所塑的那片地皮曾经也属于他,当年博物院想迁建到这里,政府出面同他协商许久,才以几项条款换到了地皮。 其中包括自由出入博物院、随时参观馆藏珍品、近距离接触陵光神君石像等等,每日必须保养石像也是那时候定下的规定。 估计是昨天石像爆炸的事传入了凤老先生耳中,他才会按捺不住大早上赶来博物院。 唐小宇边回忆边朝凤老先生点头致意,却见后者那饱经沧桑但目光锐利的双眼突然含泪,就仿佛有极其深沉的情绪在顷刻间爆发出来。那情绪太过厚重,惊得被波及到的唐小宇忍不住频往后退,想离远些。 “神君神君”凤老先生激动地双手巨震,差点握不住红木拐杖。 陵光略显疑惑地望向他,似乎是匹配不到记忆中的容颜:“凤” “十二,凤十二,神君” 陵光露出丝若有所悟的表情。 院长观察着两人的互动,有种不祥的预感。他假意干咳一声,旁敲侧击道:“凤老先生,那么您这次来是想” 似是被旁人唤醒,凤老先生那爆发的情绪刹那间悉数敛回,再次恢复成睿智的老人模样,挺直腰板正色道:“我自是来接神君的。” 院长一怔,总觉哪里不对。他脑子有点混乱,石像算是归博物院所有,但石像所在的地皮是政府出面同凤老先生协商才换来的。条款上凤老先生有权利接触石像,但神君也不能完全等同于石像。现下凤老先生的意思似乎是要把神君弄回自己家去,他到底该同意还是不同意 亦或者说,他同意不同意的有意义么难道他还能限制神君的自由不成 院长卡壳半天没接上话,唐小宇缩着脖子左看右看,也摸不清该帮谁。他现在最忧心的是,石像没了,神君再一走了之,他这个维护保养石像的工作该怎么继续 莫非要失业 他打了个寒噤,决定先把这个恐怖的念头抛之脑后。 凤老先生见没人出声,权当他们默认,便转向陵光:“神君,我们” “不走。”陵光相当干脆地甩给他两个字。 可怜老先生一把年纪被噎回来,差点突发心梗,缓了半晌气,才委委屈屈地申诉:“神君,这里条件不” “灵鸟和宝珠都在这里。” 简短的几个字,瞬息改变了凤老先生的念头,他缓缓低下头,谦卑地应了声:“是。”遂即,他拿出手机,拨通电话。 “小王,把我的行李箱给搬进来。” 院长:“” 这又是什么节奏莫非凤老先生想要住进博物院 几分钟后,三个壮硕的黑西装左右各拎俩行李箱,由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带路,一路咔嘣咔嘣走到院长室门口。管家叫了声凤老,然后示意黑西装们依次把行李箱放到茶几上,打开给院长看。 “祁院长,这些文物我可以免费捐赠给博物院,相对应的,请容许我入住院内,贴身伺候神君。” 院长哪还听得进凤老先生的话,他的目光如黏腻的涎液般从箱内几物上划过,要不是脑中还有丝清明,他说不定早就一个猛虎扑食下去,抱紧箱子打死不放手。 他甚至看到那其中有个带铭文的青铜器天知道价值多高 一众人在旁默默围观完院长发花痴,终于得到他巴结到极致的回答:“可以可以可以,凤老先生您想住哪儿都可以” 阳光灿烂的南院大阁楼,经过数人数小时的改造,从空荡荡的大房间变成了温馨的宜居之地。沙发、躺椅、榻榻米,落地窗边一排整齐的百合竹。凤老先生甚至搬进来棵三米多高的小梧桐树,立在阁楼正中央,从四面八方看都是满眼的郁郁葱葱,配合正午阳光,仿佛置身于什么绝世小岛上。 唐小宇带着神君遛完弯儿,回到大阁楼时,还以为误入了什么仙境。待他看清楚屋内的装饰物,嘴巴震惊地张成个大圆。 卧槽,干什么干什么,这是要在室内养鸟吗 那几个黑西装和王管家已撤离,只剩凤老先生恭敬地站在梧桐树底。屋内空气清新怡人,满含植物的生命力。 “神君。”凤老先生轻抬胳膊,露出其上挂着的软毛巾:“擦脚。” 唐小宇微微一愣,这才察觉到神君居然未着鞋履。可能因为长氅拖地遮蔽视线的缘故,这么长时间他都没发现,还跟溜宠物般牵着在大院里遛了半天弯。 幸好凤老先生观察敏锐,甚至已准备好几双轻巧软靴,排排放在门口。 陵光悠然倚上躺椅,边晒太阳边接受擦脚,显然对凤老先生布置的这玩意相当满意。有伶俐的海鸟从海上飞来,停在落地窗外面的阳台扶手上,叽叽啾啾,像是在闲聊。 唐小宇欣赏了会儿美景,总觉哪里有些违和。 虽说神君存在的年代长到几乎没有历史记载,但外貌看着依旧是个青年,而凤老先生像个古稀老人,古稀老人半蹲在青年面前给他擦脚,这被外人看到,还不知会说出什么难听话。 “凤老先生,我我来我来”忐忑不安的唐小宇赶紧上前,试图接过凤老先生手中的软毛巾。 凤老先生以超乎年龄的矫健之姿躲过咸猪手,惶恐道:“唐先生,这是我的职责还有,您叫我十二就好。” 卧槽那怎么可以唐小平民吓得直甩头。称呼博物院的大恩人为“十二”甚至都不是平常的名字,而仅仅是“十二”打死他都不敢。 “我还是称呼您为凤老吧。”唐小宇诺诺言道。 凤十二没再坚持,仔仔细细擦完脚后,朝陵光提议:“神君,需要我去寻回灵鸟和宝珠吗” 陵光撇脸端详他几眼:“你的劫快到了,别浪费力气。这事”他转向唐小宇:“这家伙说他会想办法的。” 唐小宇听的云里雾里,忽然被点到名儿,后脊骨一激灵,下意识应了个是。应完话,他才发现被神君坑了一脚。 宝珠他知道是什么,也大致知道上哪儿找寻。灵鸟又是什么鬼 听得陵光的安排,凤十二虽略感不安,但也不敢还嘴,只得忧心忡忡道:“还有一事,神君您现在的神力太过衰弱,自主恢复速度极缓,我想还是尽快唤回神身” “我自有数。”陵光飞快地打断他,并甩出个眼色:“你退下吧。” 唐小宇眼见凤十二要退场,也慌忙跟着站起身,想撂蹄子逃跑。岂料神君大大特意叫住他,还朝他抬起了好看的下巴。 “它们要吃你早上吃剩的那包饼干。” 它们唐小宇顺着陵光的眼神望去,发现对方所指的是外面阳台扶手上蹲着的那群鸟儿。他抽抽嘴角,只好拾起放置在竹茶几上的饼干,移开落地窗。 往常到这一步时,那些鸟儿都会如同受惊般四散纷飞,今个儿却有些不同。它们挨挨挤挤成一团,眼巴巴地伸脖子昂头。 啾啾啾啾啾啾啾 这是把我当鸟妈妈了唐小宇捏碎手里的几片甜趣饼干,两只胆肥的海雀跳到他臂上,占据最佳位置啄得起劲。他看着那四溅的饼干屑,忍不住在心里暗想:一群吃饭漏风嘴的小东西。 投食期间,陵光从那窗中跨出,先是立在旁边瞅了会儿,然后伸手抬指,把站在唐小宇左胳膊上的那只胖海雀弹了个趔趄。 那胖海雀猝不及防打滑,扑腾两下翅膀稳住身形,挪挪屁股,敢怒而不敢言。 唐小宇觉得十分好笑:“你欺负它干嘛” 陵光迎着阳光,朝他勾起嘴角:“多拿食物收买它们,能帮你完成任务。” 、第 5 章 唐小宇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的,摇身就从文物保护员变成了鸟类饲养员。自那天后,南院大阁楼的阳台扶手上,几乎时刻都有鸟类停驻。海鸥、信天翁、海雀、海燕,他甚至还看见过一只漂亮的白鹭,如仙子般亭亭立在那儿,高贵又矜持地向他讨要了一条小鱼。 没错,唐小宇现在还开始准备小鱼小虾小螃蟹了,因为他发现不是所有的鸟都喜欢吃饼干面包,便只能每天清早赶到博物院后,先到旁边海滩上逮个半篓小海鲜,提来喂鸟。 目的自然就是为了找回神君大大的宝珠。 他也有问过神君,关于灵鸟的部分该怎么做,却只得到个模糊的回答:“之后再说。” 所以灵鸟大概并不那么重要,唐小宇如是想着。毕竟神君大大隔天就惦念着找宝珠,而灵鸟却被无视并搁置起来。 他提着用来装小海鲜的小竹篓,兴冲冲跑上南院顶层。昨天他同一只红喉潜鸟打了商量,每天额外给它小螃蟹吃,希望混熟之后它能帮他找找宝珠,潜鸟嘎嘎回应两声,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 唐小宇总觉得神君和凤老在的时候,鸟儿们会更有灵性些,如果只有他自己,基本上移开落地窗就会吓跑半数,剩下的会跟疯狗抢食一样冲上来叼吃的,毫无风度可言。 今天他赶到时也没见着两人,这两人似乎特别喜欢大清早出门,有时候直至太阳升高气温渐热了才会回来。他也逐渐习惯了见不到人,顾自提着小竹篓冲向阳台,拉开落地窗,被各式鸟羽唰啦啦糊了满脸。 “慢点吃慢点吃”他挣扎着在鸟羽中分发食物,还不忘留下两只小螃蟹等着贿赂潜鸟。整个分发或者说抢夺过程倒是 d结束得很快,唐小宇驱散那些吃完免费早餐还念念不愿离去的坏家伙们,正准备行贿,眼前忽然被铺天盖地的红所遮盖。 那是一只美艳到极致的鸟,浑身披着红羽,嫩黄的尖喙,圆眼如珠,脖颈修长,冠似花蕊。它有点像火红的大孔雀,尾羽却略有不同,分成几束,拖得极长,似绵延的绸带,柔顺又华丽。 它蹲在扶手上,尾羽几乎能延伸到下一层楼。它晃了晃自己的冠,歪过鸟头朝唐小宇道:“啾” 唐小宇的小竹篓带着两只小螃蟹呯然落地。 几分钟后,阁楼的大门开启,陵光和凤十二从外面回来,看见那只华丽的大鸟,两人皆原地一怔,凤十二惊喜道:“神身回来了” 神身唐小宇直愣愣瞪着那鸟,觉得它的确美得像神仙神鸟。 那鸟也不含糊,拖着长长的尾羽,从打开的落地窗框中穿过,火羽稍展,腾空而起,落在梧桐树中间的枝丫上。饶是这样,那尾羽也几乎要垂到地,它小心地在枝丫上调整方向,转向陵光叫道:“啾。” 陵光出声拒绝:“不。” 凤十二顿时急了:“神君,神身好歹也能恢复您五成神力,为什么” “我自有数。”陵光还是用这句话搪塞了过去。 唐小宇对于这些听不懂的话题一律选择无视,他走到梧桐树下,踮脚同鸟平视,问道:“需要喂它吗” “不用。”陵光回答完,看见他暗搓搓伸出手似乎想触碰那尾羽,忙阻止他:“别摸。” 凤十二表情诡秘地假咳一声,决定有眼力地先行撤离。他刚以去准备些东西的理由告退,院长就卡着时间前脚后脚进来,然后被吓得瘫软在地差点没发羊癫疯。 “我、我、我的天这、这、这什么” “神鸟哦”唐小宇很乐意看到院长出糗。 院长擦了把冷汗,稳定心绪,踉跄起身上前欲近距离观察。他也挺手贱,暗暗想摸个鸟,手还未抬起十厘米,直接被看不见的力量推出去,在墙壁上撞了个呲牙咧嘴。 “找死”陵光的声音很冷。 唐小宇惊恐地缩缩脖子,觉得自己简直幸运,动歪脑筋的时候没被神君甩飞。 院长摔倒在地,后怕地摸摸胸口,决定离那只鸟越远越好。他敦实的身躯如肉球般挣动着弹起,后背贴上墙壁绕着走到陵光身旁,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唐小宇把目光从神鸟身上移开,好奇地望向院长,以为他是找自己有什么事。 陵光晾了院长片刻,见这货不识趣,还死皮赖脸待着,只得开口:“什么事” “呵呵,也没什么”院长憨笑着挠头:“就能不能麻烦凤老先生再” 唐小宇忍不住朝天翻白眼。院长自从发现凤老能看懂部分青铜器上的铭文后,得空就跑来借人,想把几个青铜器上的铭文翻译出来,写成论文发表。虽说是为还原历史做贡献,但这种本身毫无建树论文却属上大名的做法,让人很是嫌弃。 陵光瞥见唐小宇的表情,看出他内心嫌弃,便婉拒道:“十二最近身体不适。” 这话没什么可怀疑的,凤老先生顶着副古稀老人的模样,白发白须颤颤巍巍,说他得卧床静养都有可能,操劳过度身体不适再正常不过。 院长吭哧吭哧想说又说不出话来,最终只得腆着脸讪讪离去。 院长离开时,又和凤十二来了个前脚后脚。后者身姿矫健地带着几个小盒子进来,满脸慈祥的笑容。 “神君,伺候您沐浴” 咦,这个时间点洗澡吗唐小宇有些疑惑。不过他想起阁楼自带的卫生间,有朝南的大玻璃,远眺能看到海面,白天阳光照射进室内,再浸入浴缸中,舒服得像在泡温泉。 他有幸体验过一次,那还是他刚来博物院就职的时候,首次给神君石像擦身,结果业务不熟练,安全锁扣松动,悲剧又幸运地掉入了海中。 当然那次他没能奢侈地使用浴缸,而是洗了个淋浴。就算如此,他也感觉到阳光和水温的契合程度,绝对值得体验。 陵光垂眸默许了凤十二的这个提议,唐小宇想着凤十二“抱恙”的身体,主动要求帮忙。他按照凤十二奇怪的指示,只把水放到约二十厘米深,又把那几个小盒子拆开,倒出里面颗粒感非常明显的诡异浴盐,满头雾水地请神君入浴。 卫生间内响起轻微的扑腾声,唐小宇在门外眼观鼻鼻观心,实在无法想象那是什么诡异的洗法。而待神君洗完,他进去收拾时,发现满墙满地都是溅出来的洗澡水,犹如刚经历过一番激烈的搏斗。 唐小宇:“” 凤十二拿着吹风机,殷勤地坐在陵光身边,给他从内到外仔仔细细吹那三千烦恼丝。 “现在科技发达,用这种机器也可以很快把毛毛弄干,就不用浪费神力” 唐小宇擦完地板出来,听见凤十二的话,总觉某个形容词怪怪的。 他的惯例就是听不懂的一律无视,顾自拾掇完房间,然后跑去院里把归自己负责的四方底座和迷你石像按程序保养一遍,去食堂打了午餐,回到大阁楼内。 神君和神鸟都不吃东西,他曾问过凤老需不需要帮带,后者尝了一口米饭后坚决不吃第二口,并开始叫自家管家每天送饭,于是他打的午餐便只有自己的量。 今天倒是稀奇,早上来了只神鸟,中午,屋内又多个浓眉大眼的凶汉,身材壮硕得像头大公羊,把穿着的黑色t恤撑得像要爆炸,端坐在沙发上不怒自威,和华丽俊美的神君形成鲜明对比。 唐小宇谨慎地打量他数眼,把午餐放到茶几上,想了想,还是问道:“大兄弟,吃饭吗” 那凶汉明亮有神的大眼睛望向他,不知怎的忽然露出种深情款款的缱绻,唐小宇毛骨悚然地缩回手,跪坐回地上,如老僧入定。 怪人怪人怪人 他后脊发凉,总觉已被什么猛兽给盯上,稍有不慎就会被扑倒生吞活剥。 “主” “闭嘴” 凶汉的话语硬是被陵光卡断,他委屈的大眼睛朝唐小宇瞥一眼,又瞥一眼,似是想找个靠山,替自己出头。 唐小宇在内心疯狂摆手。开玩笑你瞥我有啥用没看我跪得板正么 凤十二咳笑着打圆场:“唐先生,他叫獬豸。” 唐小宇赶紧假装和蔼可亲地伸手同那凶汉相握:“哦谢智兄弟,你好你好。” 这一握,就握了近半分钟。而且唐小宇还感觉那手劲儿在逐渐变大,攥得他生疼。他试着挣扎,没得到什么成效,左右掂量之后,毅然把求助的目光转向神君。 别怪我欺负你啊大兄弟,是你先对我施暴的 陵光接收到求助,星目流转,獬豸惨叫一声,放开唐小宇的手嗷嗷呼痛。 凤十二暗暗偷笑两声:“活该。” 獬豸熬过那阵疼,终于摆正身形,表情认真到骇人地朝唐小宇道:“唐先生,请问您家缺宠物不看家护院顶恶人,明辨是非断公正,我啥都能干” 唐小宇:“哈” 凤十二顿时笑得佝偻起腰,白胡子颤颤巍巍抖得节奏感十足,像是在下巴上蹦迪。 陵光忍无可忍,抬起放在软地毯上的美腿玉足,嗵的把獬豸给踹飞出去。 “滚” 、第 6 章 大阁楼内又多了个常驻人口,这人口还需要投食,饭量巨大,且只吃唐小宇给的东西,让他本就羞涩的钱囊瞬间变成厌食症患者,瘦得不成囊形。 唐小宇叫苦不迭,对这莫名其妙就赖上他的壮汉简直头大如斗。陵光起先闹不明白他在烦恼啥,听他诉苦之后,坦然答道:“你扔点沙子泥土野草给他就行,他什么都吃。” 别胡闹啊神君大大沙子泥土还不吃死人唐小宇差点跪下给他磕头。 好在谢智兄弟还算识相,平日待唐小宇来上班就亦步亦趋跟着,扫地打杂搬重物,什么都抢着干。院长发现了这免费劳动力,自然不愿放过,甚至好心给他餐补,缓解唐小宇的破产压力。相对应的,长相凶悍的谢智被要求充当保安,威慑那些不知好歹的游客。 唐小宇进院以来就是在博物院后区做维护保养文物的工作,基本没去过前区。这次得机会去瞅瞅,才发现游客中真是奇葩朵朵开,愈开愈灿烂。吹毛求疵、炫耀学识也就罢了,最烦的就是素质低下那群,开闪光灯拍照、不静音大声接电话、小朋友在展厅疯跑,根本不听劝。甚至还有猥琐大叔骚扰讲解员小姐姐,闹到叫保安为止。 这种时候谢智兄弟就派上大用处,他那凶悍模样,光站着瞪眼都能把对方唬个手抖脚软,更别说他还瓮声瓮气地跟旁边的唐小宇征求意见。 “我可以吃了他吗” 吃你妹啊沙子泥土不够你啃的吗唐小宇朝天翻翻白眼,学神君那高傲的姿态冷然道:“不可以。” “好吧。”獬豸沉身低头,上前嗵的拿大脑门把那猥琐大叔顶了个人仰马翻。结果人家还没嚷嚷,他倒是率先开始惨叫:“哎哟,真疼” 院长瞅见惊得眼睛差点脱眶,赶紧叫唐小宇把没深没浅的凶汉给带走,生怕那猥琐大叔摔个好歹反过来要博物院赔偿。 于是上岗没几天的保安谢智同志再次退回到后区,开始他的打杂生涯。 后区行政的小姐姐们很喜欢他,还有负责运营网站的几人,屡次提议要给他拍几张照片,放到网站上博关注。谢智同志什么事都要征求唐小宇的意见,唐小宇总觉他这个画风贴在博物院网站主页上有些违和,考虑再三,最终还是替他婉拒了。 这天唐小宇忙完他的活儿,带着三大盒午餐,跑去大阁楼午休。两盒归谢智,一盒归自己,凤老吃着管家精心准备的小米饭,神君和神鸟围观,气氛居然也挺和谐。 唐小宇美滋滋啃着小海鱼,鲜甜的味道在舌尖窜动,总觉不吃东西的神君错过了人生一大美事。他忍不住问道:“神君,你是不用吃还是不能吃” 陵光在阳光下撇脸看他:“不用吃。” “那就是能吃的咯”唐小宇眼睛一亮:“要不要尝尝小海鱼可鲜了” 说着他拿起那装鱼的餐盒就欲往前递,旁边凤十二瞅见骇得赶紧阻止:“不可” 唐小宇的手被凤十二挡回几分,才发觉自己有些没分寸,他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把餐盒又放回桌上。紧接着,他感觉手有些微疼痛感,低头寻去,刚才被凤十二触碰到的皮肤上居然红了一小块。 “咦”他困惑地搓搓那处,不知缘故。凤老刚才挡的时候基本没用力,怎么会红起这么块东西 凤十二看见他的动作,也发现了那块红处,忙态度诚恳地鞠躬道歉:“唐先生,不好意思,最近有些发烧,烫着你了。” “发烧”唐小宇犹疑道:“那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老年人发烧那是大事,不可小觑不过发烧会把别人烫到皮肤发红吗有些匪夷所思。 “不用不用。”凤十二连连摆手,说话间,却没注意到唐小宇已凑近过来,在他额头上测了把温度。 卧槽这烫得都能焖鸡蛋了啊比洗澡水还热,起码得有四十好几度唐小宇惊恐地搓搓再次被烫到的手,起身就欲拽凤十二:“走我带你上医院” “不用真不用”凤十二慌忙推辞,就像个被孙子逼去医院就医的固执老人。 獬豸看着起争执的两人傻乐,边把饭菜大口往嘴里塞,碎末喷得满茶几都是。阳台上有几只鸟叽叽喳喳,商量着要不要进来蹭吃。 岁月静好之际,阁楼门忽然被敲响,院长谨慎地探入半个脑袋,寻见自己要找的人,出声叫道:“唐小宇” “啊”唐小宇还在同凤十二拉扯,匆忙应了一声。 院长见他没有要出来私聊的意思,只好走进去在大家面前公开传话:“隔壁棣州找到处夏商时期的遗址,发掘出不少文物。唐小宇你出个差,过去看看,有没有值得我们跟他们博物馆交换的东西。” 唐小宇心一喜,飞快答应下来。院里出差的机会可不多,况且还是去看夏商时期的东西,那年代就跟神君石像一样久远,流传下来的东西十分匮乏,任何蛛丝马迹都有可能成为价值极高的宝藏。 獬豸嗷呜咽下口中的饭,迫不及待举手:“我也要去” 你去谁给你报销车费唐小宇凶狠地转头瞪他,顺便捂紧自己的钱囊。 院长却敏锐地抓住机会,他狡黠的小眼眨巴眨巴,转向真正的目标人物:“神君,您想不想也去游历一下” 陵光正拈着凤十二的小米饭喂鸟,闻言转头望向凤十二,犹豫片刻,正欲开口拒绝,凤十二抢先道:“神君您去吧,我没事的。” “对啊有你的鸟身陪着他,死不了。”獬豸也大咧咧点头应和,丝毫不觉自己的言辞有多粗鄙。 陵光挨个瞪过这几个不省心的家伙,无奈朝院长点头:“好。” 隔天,唐小宇傻乎乎地站在汽车站入口处。他左边是身着黑衣人高马大像个保镖的谢智,右边是身着休闲装扎长马尾像个贵公子的陵光,他如鹌鹑般缩在中间,就好比是个一脸倒霉相的汉奸,专门给太君鼓掌叫好的那种。 亏他昨天还在担心,神君那红氅拖地的古装打扮要怎么坐大巴车,没想到凤老居然拿出几套普通衣服,当即就让神君把那身红氅给换了下来。 衣服好解决,长发却难办。剪不得,只能梳个最简洁的马尾,直 d拖到腰际,随着步伐轻摇慢摆,从后面看特别想伸手拽两把。 唐小宇克制着自己手贱的冲动,买好票把俩大爷带进候车室,仨人排排坐,等车。 “坐什么车。”獬豸百无聊赖地剥着手指:“我用跑的方便多了,还能再驮个人。” 唐小宇无语地朝天摊手,他的确有察觉到这位谢智兄弟可能也不是人,虽不知道是哪路神仙,但这样光明正大拿自己跟辆汽车比,着实有些掉身价。 陵光哼了一声,冷傲地翘起腿,一副没把獬豸放在眼里的模样。 獬豸当即挺直腰板道:“你飞得快你能驮人么” 这有什么好攀比的啊兄弟唐小宇简直无力吐槽。 莫名的攀比没持续太久,以上车之后獬豸的严重晕车而告终。别人晕车,倒头闭目养神,他晕车,跟小狗似的呜咽个不停,还使劲想往地上趴,吵得唐小宇头疼不已。好不容易到达目的地,下车时,前后乘客皆目光诡异地从他们仨身上划过,想瞅瞅坐个车都能哭出声的神人到底是哪位。 “好了好了,顶多再坐十五分钟出租车,马上到”唐小宇徒劳地安慰着。 “还坐车”獬豸几乎声调都提高了八度:“打死我都不干给我地址,我自个儿跑去” 神经病,你们这群神仙都是神经病。唐小宇放弃治疗般给他指了地址,自己带着神君坐上出租车扬长而去。 棣州博物馆最近忙得很,一方面是遗址繁多的文物发掘、保护工作,另一方面,几大博物院都派人来交涉,想看看有什么值得易手的东西。 唐小宇代表着靛州博物院来,原本还以为会受到夹道欢迎的待遇,不成想,工作人员来去匆匆,把他领进放置着新发掘的文物的后区,示意他自便。 同时在场的还有不少人,看年龄都是中年以上,甚至白发苍苍仙风道骨。唐小宇个年轻菜鸟惶恐顾盼,总觉得院长派他来是故意整他玩儿。 他哪里知道,院长其实是想利用神君这个“千年老古董”,过来鉴定那些文物的价值,而他,只是个引子。 总而言之,现在说这些也没用,唐小宇只得硬着头皮上,挨个儿鉴定那些文物。他在学校时的成绩还不错,虽说毕业之后都在专注于保护那块,鉴定却也没忘。实在没把握的,他就唤神君,借神君的慧眼来用。 没出乎他所料,那个年代能留存下来的,除去青铜器外,就是些玉器陶器。玉器他们博物院不缺,青铜器,都是些小的觚爵角,远没有前段时间凤老拿来的那个值钱,至于陶器,都碎成陶片了,价值更为堪忧。 唐小宇忧愁地转了一圈,没找到能下手的东西,正想打电话跟院长汇报这个噩耗,却发现神君竟然没跟在他身后。他当即搁下手机仔细寻去,终于在通往隔壁大厅的门边,找到了那个熟悉的背影。 、第 7 章 神君的背影,看起来有几分寂寥 唐小宇脑中闪过个莫名的念头,他恍惚间感觉整个世界斗转星移,仿佛回到了神君的那个年代。那里有神君的故事,有神君的过往,甚至有神君的悲欢离合。那是他未知的世界,也是他无法想象的世界,是史料记载中都仅有只字片语的世界。 好想知道神君经历过什么 这念头一出,他又倏然返回了现在,他熟悉又踏实的现实世界。 哎妈呀脑抽要不得 唐小宇赶紧晃晃脑袋,上前拍陵光的肩:“发现了什么好东西” 陵光眯了下眼,从纷乱的回忆中拉回思绪,朝前方遥指:“那个。” 唐小宇循着他指的方向望去,讶然道:“骨笛” 陵光点点头。 “价值很高吗”唐小宇困惑不已。那骨笛看着有破损,保存得也不好,他眼拙,看不出有啥值得称赞的。 陵光直言道:“我想要。” 你当是逛商场买东西啊你咋不说那也是你的呢唐小宇很想当场吐个槽,然而他不敢,他只能哄小孩般抚慰:“乖,那个院长肯定不给买,咱换个其它的” 陵光却似乎对其它东西都不感兴趣,兴味索然地跟着唐小宇又绕了两圈,看他跟博物馆沟通好交换事宜,办理手续,填了几张申请表格,搞定完事。 真是毫无波澜的一趟行程啊。唐小宇仰头望天,觉得这波出差血亏。 两人走出博物馆,在门口捡到蹲墙角的獬豸一匹。唐小宇诧异道:“你怎么蹲在这儿” “他们不让我进。”獬豸委屈地眨巴着铜铃大眼。 也是,估计这几天来博物馆的外人太多,所以没有身份证明的都会限制进出。唐小宇有些心虚进去时没等他,暗暗吐了下舌头,攀上他的双肩往前推:“走走走,回去了。你想吃什么我请客。” “这就回去了”獬豸惨叫一声:“我不要坐车我自己跑回去” 有病。 唐小宇果断抛弃这坑货,牵着神君大大去汽车站。回程走了大半,他见对方依旧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没辙道:“哎哟别想了,我们现代的音乐也很好听啊,来我分你个耳机” 说着他掏出手机,打开音乐软件,帮陵光戴好耳机,点击播放。 “我的滑板鞋,时尚时尚最时尚。回家的路上,我情不自禁摩擦。” “摩擦摩擦,在这光滑的地上摩擦。一步两步,似爪牙似魔鬼的步伐” 陵光面目表情扭曲两秒,毅然摘掉耳机,妥帖地塞回唐小宇手里,假装什么都没听见。 唐小宇笑得直抽抽。 在张狂的笑声中,他没听到,神君大人清冷地望着远处,叹息般轻念了一句。 “品味还是跟以前一样差劲透顶” 回到靛州时已至晚上,唐小宇这个错过晚餐时间的凡人饿得腹中雷鸣,只想把神君送到后原地蹭吃蹭喝填饱肚子再作打算。 但愿凤老还剩了些吃的 唐小宇满怀希望地冲进阁楼大门,凤老二字还未来得及叫出口,忽觉不对。 阁楼由于位处楼顶,平常气温会略高些,那是正常的。但现在,他仿佛是冲进了桑拿房,才站几秒就开始浑身冒汗,喘气时鼻腔更是感到阵阵灼热,比酷暑时节站在阳光曝晒的水泥地上还甚。 陵光就站在后面两步,他也很快察觉到异样,疾步越过唐小宇,进屋找到目标人物,跑到对方身边。 “十二” “神君”凤十二艰难地睁开眼。他全身的皮肤呈现一种被开水烫过后的粉红色,汗水已把身下的沙发枕垫尽数浸湿,就像是要流光体内所有的水份。 唐小宇赶到凤十二身旁,震惊地张大了嘴。 “我我我去,这这这怎么回事要要要不要送医院” 陵光没回答这个二逼问题,直接下令:“去拿点毛巾,再拿点那个”他在唐小宇的记忆中搜索词汇:“锡纸。” 锡纸唐小宇差点没摔倒。你丫是要在这时候玩bbq吗 陵光见他原地站着不动,急道:“快去” 唐小宇打了个激灵,手脚比脑子快,飞速下楼跑去食堂翻找出一卷锡纸,又从公共淋浴房顺走一叠毛巾。匆匆回到阁楼之际,他听到凤十二和陵光断断续续的对话。 “神君我可能过不去这劫” “没事我在,第十三劫的确难渡些,你且忍忍。” 凤老竟然也不是凡人唐小宇这猪脑子终于迟钝地意识到了这点。他原本以为,那些神仙都保持着年轻人模样,凤老颤颤巍巍的古稀形象肯定是个普通百姓。没想到 陵光望见唐小宇抱着东西站在门口,抬手微动,那锡纸如被施展魔法般飞起,自行在地上摊开,凤十二从沙发上飘起落到那上面,干毛巾围绕他身周,吸着汗水。 “神君,不可再用神力了”凤十二自顾不暇之际还惦念着陵光那尚未恢复的神力。 “我有数。”陵光伸手在他额头一点,凤十二当即迷糊晕去,不再开口说话。 唐小宇搞不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隐约听到陵光唤他更换那些被汗水浸湿的毛巾,张口应了声,就欲蹲身去拾。 “小心”陵光电光火石般阻住他的手:“烫,你拿东西垫着再拾。” “哦哦。”唐小宇根本不知该回什么,只会一板一眼按指示做。他看到茶几上有双筷子,便拿来夹湿毛巾,再把它们扔进卫生间放了凉水的浴缸里,待降温后循环使用。 两人围着凤十二忙碌了半个多小时,那可怕的出汗量终于渐止,凤十二的身躯也随之缩小一圈,从精神抖擞的古稀老人变成了干瘦的小老头儿。 唐小宇从未经历过此种离奇之事,抖着声问:“他他这是死了吗” “快了。”陵光简洁回以俩字,无视唐小宇的凌乱,伸手触碰凤十二的身躯。有白烟从两者接触之处缕缕飘起,再消散在空中,他蹙眉嘀咕道:“还不烧” 唐小宇有种想吐槽却无从下口的感觉,无论是这莫名其妙的对话,还是这莫名其妙的行为,都让他很想在内心狂吼什么鬼啊 就在场面僵持之际,一路从棣州跑回来的獬豸终于到达终点,他轰隆推门而入,遂即震惊道:“嘛呢这是” “渡劫。”陵光甩给他两个字。 獬豸好奇地凑近去围观,咂着舌感叹道:“哟嚯,这状态,啧啧啧不行啊” 唐小宇倒是听懂了獬豸的这句,急切地问:“那咋办难道就这么看着他吗” 獬豸闻言一僵,幽幽地扭头:“主人你是想保他” 唐小宇情急之下也懒得管那乱七八糟的称呼,连连点头,生怕晚一秒凤老就得嗝屁。 “为什么”陵光迎着唐小宇的那阵点头,反问道:“你跟他非亲非故,为什么想保他” “他就要死了啊”唐小宇露出个难以置信的表情:“有人死在你面前,你如果有能力,难道不救吗” 獬豸欲言又止,左右看看,没敢插话。 场面寂静片刻,陵光无奈地叹了口气,朝獬豸道:“你护好他。” “咩。”獬豸应声跳起,对唐小宇道声得罪,拎小鸡般把他提溜到角落,护在身后。 唐小宇晕晕乎乎还没想明白是咋回事,只见那只立在梧桐树上的神鸟火羽猛一展,整间房仿佛被红雾所笼罩,颜色逐渐从稀薄变得浓郁。那红雾好似有生命般,争先恐后攀上陵光的身,如吐丝的蚕般包裹住他,倏然缩紧,那其中已然杳无人影。 取而代之的,神鸟身上淡淡的红光极速剧增,就像往其内添入了一把火,烧得沸腾。鸟羽翕动,几团赤色光团扇落于凤十二的身躯之上,轰的声响,那躯体整具爆燃,瞬息间烧成灰烬,残留物如一堆砂砾般堆集于锡纸中央。 唐小宇忍不住哇地惨叫出声,浑身冷汗如雨下,惊恐万状。 他的胃在不断翻滚扭转,就欲呕吐之际,那美艳又充满危险的神鸟阖羽下落,半空中变回陵光神君,烈火般的红氅服身,飘逸如仙。 唐小宇陡然感觉到自己的五感有点不大对劲,似乎已不再是自己熟悉的那些东西。他甚至都找不准方向,也没法控制自己,一切都在天旋地转,灯光如跑马般闪烁,谢智唤他的声音时远时近,灼热的空气似乎已把氧气抽吸殆尽。 可能过了有好几分钟,亦或者仅仅几秒,他无法得知自己是自愿还是被迫,终于缓缓接触到了地面。他很想保持形象坐着,却不知到底有没有成功。 “唐小宇”他隐约听到音调奇怪的呼喊,像是劣质的变声软件加上损坏的声卡,互相折磨后的产物。 他眼前染入一片红色,像是溅血的电影镜头,又像被大风吹得倒飞的红领巾。 “唐小宇”有什么冰凉舒服的东西从他四肢开始蔓延,五感逐渐回体,视线聚焦,他果然如烂泥般瘫在地上,眼前是神君美艳的脸,以及焦急到要爆炸的表情。 “额”唐小宇慢悠悠找回自己的声音:“神君你额头上是啥” 、第 8 章 听到唐小宇这句没头没脑的问话,陵光恼得差点没抬手扇他。迷糊状态的唐小宇倒是胆大包天,甚至还试图伸手去摸对方额头,当然他不可能得逞,贼手半道就被劫落,还被抽得生疼。 “你带他回去。”陵光黑着脸站起身,嫌弃地把唐小宇朝獬豸踹了踹。 獬豸可不是唐小宇这种不识深浅的小老百姓。他只是只普通神兽,顶多活得久点儿,神君前阵子神力尚未恢复时他偶尔还敢杠一嘴,现在,他除了垂着头老实应声外,根本不敢有半分反抗之心。 陵光目送獬豸架着唐小宇狼狈离去,心情复杂地阖上了大门。 与神身融合后,急剧恢复的不仅是神力,还有那四千年以来的记忆。四千年,神身所看见的,所经历的,皆如浪潮般涌入他脑海内,其中有他最不想触碰的部分,是他宁愿化作石像,宁愿保持着衰弱状态,都不愿知晓的部分。 他如疲惫的旅人般缓缓踱步,从锡纸上的那堆灰烬中扒拉出一只雏鸟,随手揣进怀里,再踱到躺椅边躺下。 月光甚好,催人忆。 同一时刻,獬豸架着唐小宇蹒跚而行。不是他力气不够大,主要还是唐小宇腿软如稀泥,就似那扶不起的阿斗。两人折腾着换了三四个姿势,獬豸终于放弃拯救阿斗,真诚地提议道:“我驮你吧” 唐小宇还沉浸在“卧槽就摸一把也能被赶出来太小气了吧”的情绪中,别人说什么 d他都哼哼唧唧着答应。 于是,得到首肯的獬豸身形一矮往前伏去,再昂首时,已然变成一只黑毛浓密的独角公羊,双目炯炯有神,在月光下像只帅气的暗夜恶魔。 唐小宇:“噗” who are you what are you how are you 獬豸得瑟地打了个响鼻,拿脑袋把唐小宇拱倒在自个儿背上,四蹄腾空而起,如闪电般冲入云层,在半空中撒丫子狂奔。 唐小宇呱的惨叫一声,扑倒在那如同鬃刷般的毛毛上,满脑子都是:卧槽牛逼卧槽老子在飞卧槽老子明天会上早间新闻头版 他的担心自是多余,獬豸这几千年可不是白活的,否则早被科学家伯伯逮去当小白鼠了。于是,二十几年来首次体验腾云驾雾的唐小宇,在二十几分钟后噗嗵降落在自己房间外的小阳台上。 还差点把他晾着的裤衩给撞下来。 脚踏实地的感觉让唐小宇特别心安,奔波一天的疲惫也在这时尽数找上门来,他甚至都忘了饥饿,朝乖乖蹲在旁边的獬豸道了声晚安,回到屋内,扑床上倒头就睡。 一夜辗转的噩梦。 醒来时,他已记不清内容,只留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那似乎是悔恨,是怨艾,是错过了整个世界抱憾而终的难过。细细品去,却又有凛然,有割肉剔骨般的舍却。 唐小宇仰面躺着,试图平复情绪。 紧接着,他发现眼前有半透明的东西飘来飘去,就像那种影视作品里的鬼魂。 “小宇乖孙起来咯,要上班咯” 那东西居然还发出了声音唐小宇浑身一僵,悚栗地细看去,那居然是 他奶奶 他已经死去有五年之久的奶奶 他已经死去有五年之久的奶奶的鬼魂 “啊”唐小宇连滚带爬从床上翻下,惊骇的惨叫声震得墙壁微颤 趴在阳台打呼噜的獬豸兀然惊醒,嗖地人立而起,撞开房门就欲往内冲 客厅那头唐妈踢踏的脚步声接近,轻敲两下房门:“怎么了小宇” 唐小宇嘴巴大张,如痴呆儿般瞪着他的奶奶,不,奶奶模样的鬼魂,半晌才结结巴巴应道:“啊我、我没事,从床上滚下来了而已。” 说话间,他的眼睛不敢离开奶奶分毫,生怕一转头那鬼魂就会变身成恶鬼,扑过来掐断他的脖子。 踢踏声远去,獬豸的羊嘴打了个哈欠,困顿地趴下想继续睡。唐小宇忙扑过去勒住他粗黑的脖颈,指着鬼魂抖声问:“那那那个是怎么回事” “自缚灵。”獬豸显然是没把那种小玩意放在眼里:“估计死的时候有什么执念没放下,所以被束缚住了,没有危险性的。” 有没有危险性是另一回事,光这么放着也很吓人啊亲 等等。 唐小宇想到个让他呕血的可能性,僵硬地转头问道:“奶奶,你这五年都在这里” 他的小黄书他的小电影他的diy 表情和蔼的鬼魂飞升起几分,笑眯眯地朝他点了点头。 “”唐小宇,卒。 直到跑去獬豸强烈要求当坐骑博物院的路上,唐小宇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按说奶奶的鬼魂五年前就在屋里飘了,他怎么会到现在才突然看见 而且莫非从此以后他都能看见那还怎么好好生活 阴阳眼什么的听起来很好玩,真每时每刻见鬼的话简直要命啊 唐小宇决定去找陵光问问,他感觉,这事跟昨天发生的事有些瓜葛。 獬豸的速度倒比小海豚电瓶车快好些,唐小宇匆匆打完卡,直奔南院阁楼。阁楼的大门同往常一样关着,他握住把手一拧一推,奇怪的是,居然没能打开。 神君锁门 这个诡异的念头在他脑中盘旋一周,紧接着被抛到脑后。他拍了两下门,喊道:“神君,神君在吗” 门那头没有任何回应。 莫非出去了不对,神君出去时一般不锁门啊。 唐小宇皱眉苦思。 獬豸见唐小宇表情困惑,便想帮忙。他用了点神力去旋那门把手,未曾想神力触碰的那瞬突感指尖生疼,他嗷地缩回手来,上面赫然多了块灼伤的红痕。 “哇,神君的封印”獬豸心有余悸,呼着手指疾步后退。 这小气鬼唐小宇顿时气得肚皮浑圆。不就摸了一把么,不对,压根就没摸着,顶多算隔空调戏了一把,这就把门给封了 “你锁你锁,你锁我还懒得理你嘞。”唐小宇朝门逼叨两句,叉腰生了会儿闷气,决定等会儿再来。 这一等,就等了三天。 别问唐小宇这三天是怎么过来的,他晚上回家发现奶奶的鬼魂还在家里到处飘,甚至飘去卫生间偷窥他上厕所之后,毅然回到博物院,在办公室同獬豸凑合了三天。 三天后,阁楼大门上的封印终于解除。唐小宇早起看到有海鸟在阁楼阳台上停驻,猜到已可同神君见面,哪还惦记着先前赌气不搭理对方的决定,拔腿就往楼上跑。 门果然开着。 陵光坐在躺椅上,眼望阳台。有胆大的鸟儿蹦蹦跳跳越过窗框,在柚木地板上遛跶。 画面很美。 “神君”唐小宇小声呼唤,不愿破坏那如画的美景。 陵光循声转头,表情有些微妙。但他没说什么,只朝唐小宇轻轻眨了下眼睛。 唐小宇霎时忘记自己姓甚名谁想来干点啥,傻愣愣往前走到陵光身边,徒劳地张合着嘴。然后,他发现对方怀里窝着只满身灰红色绒毛的雏鸟。 “咦”他发出个音节表示疑惑。 陵光抿嘴,略微松开胳膊,把雏鸟露出来给他看:“凤十三。” 凤十三 唐小宇脑筋疯狂转动,无数信息汇聚衔接,又断裂翻转,最终,清晰的推理线浮现,他忍不住叫出声来。 “凤老是只凤凰” 陵光抽抽嘴角:“你也真是够迟钝的。” 唐小宇感觉心有点累,决定让世界观来得更崩坏些,干脆直接发问了:“那谢智兄弟又是” 陵光不解道:“就是獬豸啊。” 唐小宇好歹是个学历史的,志怪小说也看过许多,循着读音和相处中的种种线索想了好久,终于找出谢智兄弟的真身:“獬豸” 还未等陵光出声,他立马接着叫道:“獬豸叫我主人,我特码,我特码前世莫非是皋陶” 陵光恼火道:“皋陶就是个喂食的算什么”说及此处,他猛然发现自己差点说漏嘴,赶紧闭紧双唇不再作声。 唐小宇沉浸在自己前世貌似是个顶顶牛逼的人物的美梦中,没听清陵光的话,顾自美滋滋地手舞足蹈。载歌载舞半晌,他才忆起过来找神君的目的,顷刻缩回手脚,委屈地趴到对方膝上。 “神君,我突然能看见鬼了是为什么” 陵光稍作思索就已想明白原因,然而他无法直言,只得心思百转千回想办法撒谎。 “可能是同我接近的缘故。” 唐小宇紧张道:“啊,那怎么办要分开很远吗” 陵光话语一滞:“你不愿分开” 唐小宇便陷入极其矛盾的自我纠结中。他好像是不太愿意同神君分开的,特别自凤老重生那天以来,这念头越来越甚,搞得这见不到神君的三天格外难熬。 然而,不分开就得一直见鬼。先不说家里的奶奶鬼魂有多么让人致郁,就说上班,前天他去博物院前区走了一圈,看见那些字画上附着密密麻麻的灰白色鬼影,器皿上更是齐刷刷探出死人头,那种心理压力,正常人能承受 真是让人头大啊从未有过选择障碍的唐小宇首次体会到了那种尤同便秘般的感觉,他表情扭曲地抓挠了会儿陵光的膝盖,最终下定决心。 “神君,你有办法让我奶奶她老人家的鬼魂安逸地升天投胎吗” 、第 9 章 傍晚下班回家时,唐小宇便把獬豸、陵光,连同陵光怀里的小雏鸟凤十三一并给带回了家。 他的想法是这样的,上班那是工作嘛,见鬼尚可忍忍,况且他平日里也不常去前区,又况且那些可怖的人头已给他留下深刻的心理阴影,就算看不见了他也难以忘怀。 在家里则不同,他希望好歹能拥有个悠闲放松的空间,虽然奶奶生前很疼爱他,但偷看洗澡上厕所diy这种事,还是不要了谢谢。 陵光听完唐小宇的想法后,当即表示不,他没来得及表示,獬豸抢了他的话。 獬豸表示:这小事一桩啊神君大大他的职责之一就是引导鬼魂升天。 于是,唐小宇就干脆把这群神仙神兽都给带上,准备回家跟奶奶的鬼魂好好聊聊。 唐妈接到儿子电话说晚上要带几个朋友回来时还吃了一惊。她了解自家傻儿子,比较没有“交朋友找对象”那根筋,上次带人回家的经历或许得追溯到小学时期,所以她把这次想得非常隆重。 结果自然是出乎她意料。来的两个朋友,一个浑身正气,细看又憨头憨脑,进门就想给她跪下磕头;另一个美得不像凡人,长发及腰,怀里还抱着只鸟。 而到吃晚饭时,情况就变得更加离奇了。憨的那个呼噜几口就扒下去半锅饭,还眼巴巴想继续;仙的那个则一口不入,只拈几粒米喂鸟。 “这么漂亮了还减肥啊”唐妈自然以为是年轻人爱美:“要去当明星哇” 唐小宇额头抽痛,不知该怎么替神君回答。他可没有凤老那种娴熟的圆场控场能力。 獬豸见氛围开始变得古怪,赶紧接茬道:“我吃我吃我都能吃” 这狗屎般的圆场能力自然不会起作用,唐妈同唐爸凌乱地对视两眼,决定等送走这波“朋友”后也跟儿子好好聊聊。 在尴尬的气氛中吃完饭,唐小宇二话没说就把几位大爷都推进自己房间,让他们去里面疯,顺便诚挚地劝爸妈出门散个步。 好说歹说把爸妈给送出门,唐小宇如窜天猴般冲回屋,急声问:“怎样怎样” “正问呢。”獬豸朝飘在半空中的鬼魂努努嘴。 奶奶鬼魂慈祥地笑着,亲切和蔼的小老太太同生前一模一样,就是颜色浅了几个度。 唐小宇挪到她面前,小心问道:“奶奶,你有什么未尽的心愿我们帮你完成好不好” 小老太太抬手朝客厅指去,众人皆追随她的指引,一路从卧室走出,穿过餐厅和客厅,走进客房。 这间客房曾经是唐小宇爷爷奶奶的卧室,在两位老人过世后,就一直空着。除去唐妈偶尔做扫除进来之外,基本没什么人气。唐小宇循着奶奶的指点,走到房间西南角。那里放着上下交叠的两口大樟木箱,据说是生于江南水乡的奶奶当年的嫁妆。 樟木箱经过那么许多年,依旧香气浓郁,沁人心脾,更重要的是,分量不轻。而奶奶偏偏指的是下面那口,唐小宇使了吃奶的劲儿只把上面那口挪动数厘之后,默默把恳求的目光投向陵光。 神君大大,快用你的神力嗖一下他的眼神中充满渴望。 陵光果断把獬豸给推上前:“搬。” 獬豸的神力虽不在强化力量或者控制物体方面,也不似神君那么随心所欲心想即动,但他怎样也比凡人的力量强上许多。得到指令后,他当即嗷一声,沉身扎马,双手抱箱,嗵的举起放到旁边。 唐小宇过去把底下那口樟木箱打开,里面除去芬芳又奇异的味道外,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奶奶,你要的是啥”他疑惑地伸手在箱底和四周摸索。 小老太太依旧笑眯眯地指着箱子,唐小宇困惑地同她对视几秒,恍然大悟:“是在箱底” 獬豸这回不用听指令,自觉上前把第二口樟木箱也给搬起,藏在底下的东西赫然映入几人眼帘。 那是个扁平的长方形小盒,看着像女子装小饰品用的东西,被小老太太藏在箱底角架起同地面之间的那点空隙间。唐小宇拾起小盒望向奶奶,见她缓缓点头,便伸手打开了盒盖。 小盒里,是块扁长釉红的玉圭,约有三指宽,手掌长。那玉圭上有娟细的纹路,细看,是只羽翅华丽的大鸟,身姿舒展,似正朝天翱翔。 “这是唐家的传家宝,你爷爷当年给我的聘礼。”奶奶飘忽着解释:“我本想留着等你娶妻了给孙媳妇当见面礼,没料到病发太急” 唐小宇瞅着那玉圭的材质有些眼熟,伸手摸去,触感却不似寻常玉的那种冰凉,反而有丝奇异的温热。他拎起玉圭上拴着的小绳,把它旋转一圈,色泽均匀,没有任何瑕疵。 这玉圭如果是真品,应该相当值钱。唐小宇研究过家里的族谱,唐家往上数十代都没什么大富大贵之人,如此出色的玉圭,还保存完好一直传下来,很不可思议。 说起来,玉圭上那些奇异的特质,却是同某样东西有些相似 他心念微动,很快匹配出那相似的东西红玉发簪 莫非这玉圭也是神君的唐小宇下意识扭头望向陵光,那瞬间,他仿若遽然被摁下了某个开关,无尽的哀伤如同潮水般没过他的头顶,隔绝开氧气,让他无法呼吸。生理反应迫使他张嘴试图倒抽气,然而那种压抑到极限的悲恸,如佛祖的巨掌般榨尽最后一丝反抗意图。 “啾啾”陵光怀里的那只雏鸟焦急地鸣叫两声。 唐小宇浑身一轻,惊魂未定地跌坐到地上。 陵 d光好似被鸟鸣点醒,愕然又不安地用眼角余光瞟过唐小宇,后退半步,身形倏忽消失在空气中。 “我靠”唐小宇呻y着支起身,擦了把脸上不知原因莫名流出的眼泪:“有没有搞错” 獬豸抱着樟木箱,傻了吧唧地左右看看:“啥情况” “我知道个鸡掰”唐小宇还沉浸在神君居然想谋杀他的愤怒中,咬牙切齿道:“你去逮他,我要好好问个清楚” 隔天唐小宇上班时,在阁楼门口捡到了委屈巴巴的獬豸一只。 “神君又把门给封印了,我进不去进去应该也逮不住咩。” 唐小宇闻言,恼火地冲上前猛拍门板:“开门啊,你别躲里面不作声,我知道你在。你有本事谋杀我,你有本事开门啊” “吓,谋杀”獬豸吓得原地弹起:“主人主人,这是误会吧神君怎么可能会杀你” “怎么不可能”唐小宇梗起脖子:“他昨天就差点闷死我” “可是神君他”獬豸犹豫着想说话,被唐小宇轰隆的拍门声打断。 “闹别扭就锁门你幼不幼稚几千岁的神了,有什么事不能坐下来好好说清楚我都没怪你什么,你倒先跑了,讲不讲道理啊” 唐小宇叫嚣了半晌,屋内果断悄然无声,就跟真没任何人在似的。毕竟是上班时间,他也没办法学癞皮糖黏在门口,只得嘱咐獬豸继续盯梢,自己先去工作。 待他午休时间再次抽空跑上阁楼,却见房门大开,里面空空荡荡,仿佛从未有人在此留驻过,唯剩獬豸呆呆立在中央,面朝落地窗外的大海发呆。 “我靠”唐小宇惊疑地望着那些家具在地板上留下的印记:“这又是怎么回事” 听见他的问话,獬豸缓缓转过头,那憨直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呜咽:“神君走了,他说,相隔远些对你和他都好。” “什么叫对我和他都好”唐小宇陡然怒火丛生,话说出口,忽的想起同神君接近后自己开始见鬼那件事,昨天他们还在讨论要不要分开。他烦躁地耙了把头发,追问道:“去了哪里要去多久” “他没有说。”獬豸停顿半秒,换了种口吻:“主人,人类的一生,对神君来说只是极短的一瞬,他很有可能只是去外面散个心,你就已经” 唐小宇恼火道:“你的意思是让我不要惦念他回来,是不是” “额,也不是” “别搞笑了他做错事就跑,我还不能记挂他回来道个歉咋滴神仙,神仙了不起啊,活得比人久点儿,就想等人嗝屁让事情翻篇想得美我告诉你,我有的是办法让他回来。啊,他不是要找什么灵鸟和宝珠么,宝珠,灵鸟” 獬豸茫然听唐小宇叨叨了一大堆,忽的被对方揪住衣领:“说灵鸟是什么东西上哪儿找” “我、我哪知道”獬豸心虚的眼神直往地上瞟。 主公正、辨是非、识善恶的獬豸,那撒谎水平简直菜到可以拿来下饭。恰逢唐小宇情绪激动,没觉察出什么异样,顾自暴躁地在屋内跳了会儿脚后,作出个决定。 “那我就先把他急着要的宝珠给弄到手” 说干就干,唐小宇跑去食堂讨要了两尾小鱼几只海虾,又跑到四方底座附近,找那只熟识的红喉潜鸟。奈何他找了半天都没瞅见目标鸟,只看见一只肥硕的胖海雀,悠哉蹲在树杈上梳毛。 、第 10 章 这好像是先前拒不搭理神君的那只海雀。半道出家的唐饲养员对认鸟这种事经验极其有限,权是死马当活马医,朝胖海雀挥挥手里的小鱼。 “肥啾啾,要不要吃鱼啊” 胖海雀果断没搭理他。 唐小宇垂头丧气:“唉真是,那只红喉潜鸟飞哪儿去了嘛,之前好不容易搞好关系的,才几天功夫就飞没影了。” “它自然是朝北飞回老家啾。”一个压嗓般的怪声响起,唐小宇遂即感觉肩头一沉,有什么东西落到了他肩上:“还有我不叫肥啾啾那种搓名,我叫美臀,啾。” 唐小宇:“啊” 半分钟后,唐小宇才勉强冷静下来,朝肩上的胖海雀结结巴巴道:“你你你、你也是什么神兽” “啾不是啊,我才十岁,怎么可能成神啾”胖海雀,不,美臀生气地咋呼。 唐小宇:“那那那、那你是鹦鹉” 此话落,他挨了美臀一翅巴掌。 唐小宇怔怔地捂住挨巴掌的脸:“那一定是我疯球咯” 好,又花去半分钟,唐小宇终于接受了自己能听懂鸟语的事实,连同能看见鬼一起,扔到脑后假装稀疏平常。 他把自己的诉求告诉美臀,试图让对方帮他这个帮,顺便还晃着小鱼光明正大行贿。 “帮你找颗宝珠啾”美臀听完他的叙述,狡黠地眨着小眼睛:“可以是可以,不过,我可不保证下水一次就能找到。要不这样,我下去一次,你给我一条小鱼当报酬,怎样啾” “那不行。”唐小宇好歹是个智商正常的人类:“我又看不见你在水下是认真寻找还是划水打酱油,你要是为骗我的小鱼,假装找三五年都找不到怎么办” 智商有限的美臀歪了歪脑袋:“那你说怎么办啾” 这回轮到唐小宇狡黠地眨眨眼:“只要你能在三天之内找到,我就包你这辈子的小鱼,怎么样” “真的”美臀听到这话小眼珠都亮了:“说定的,不能反悔啾” 唐小宇朝天一抬肩膀放飞胖海雀:“抓紧时间,go” 此时此刻,雁门山北,瀚海。 火红的羽翼铺天盖地,染得那碧蓝的天际如烈焰翻滚。滩边孳生幼儿的鸟雀们皆昂首仰望,腔调各式的啾声连成一片,像首迎神曲。羽翼翕合,化为俊美的神君,悠缓飘落于滩上。 鸣叫声顿时更甚,大大小小的鸟儿挤挨着围到神君身旁,仰脖想蹭点神君身周飞散的赤色光芒。那光芒可以延长它们的寿命,也是修行成仙之路上极好的助力,对幼鸟成长更是大有益处。 陵光沿着滩涂向前漫步,落脚之处,飞禽纷避,为他让出条拥簇的道路。千年时光过去,这里的地形地貌生变,他找了会儿才找到目的地,却依旧保持着不紧不慢的速度,朝那处山崖而去。 那是处陡峭的岩壁,上面密布鸟窝,大鸟来回穿梭,给窝内叽喳喧闹的幼鸟捕食。岩壁底端有处精致的木屋,面积不大,但构成它的每条木枝都纤长圆滑,轻软清香。陵光一路行至木屋门外,怀里的雏鸟啾的伸出脑袋,朝里面叽叫几声。 屋内很快跑出个身着紫衣的妇女,约摸三十余岁,她的表情显得有些失措,先是小小的惊叫一声,紧接着看到陵光的脸,又惊叫一声,慌忙想下跪。半道终于瞅见那只雏鸟,最后又惊叫一声,颤抖着唤道:“相公” “啾啾”雏鸟拍了拍小翅膀。 “鸑鷟。”陵光朝她微微一笑:“好久不见。” “神君好”鸑鷟恭恭敬敬行了个礼,这才伸手接过陵光怀里的雏鸟:“凤君又重生了” “嗯,第十三劫太过凶险,我加了几分助力,所以毛有点掺色。” 雏鸟当然毫不介意,甚至还洋洋得意于身上掺的那几根红毛。 神君给的红毛哪只雏鸟能有这种待遇它趾高气昂地跳到自家夫人肩头,张翅左右卖弄几番,然后愉快地蹭对方脸蛋。 鸑鷟果断把它揪下来一把塞进怀里。 “神君进屋歇息歇息吧。”她让出门洞,把陵光恭迎进里面,搬出两个细梧桐枝条编的蒲团,两人面对面坐下。 小雏鸟挣扎着跳到方几上,开始啄盘内放着的炒小米粒。鸑鷟饶有兴趣地看了会儿,伸手指戳戳小雏鸟,提醒道:“少吃点儿,你现在不消化。” “啾。” 长寿的好处就是可以无尽的浪费时间,不像人类快节奏的生活,瀚海这里的日子悠闲如野鹤,每日散散步、喂喂鸟,欣赏欣赏风景,就是全部。鸟儿们在神君身边灵性飞涨,只只机敏聪慧,隐有要成神兽之势。 很快就过去月余,小雏鸟的羽翼也丰满起来,橘黄色逐渐替换掉了灰绒。这天它正啄着小米粒,忽的身形一胀,化形成个三岁左右的小娃,穿着橘黄色的对襟开衫,直愣愣坐在方几上。 “哎呀相公”鸑鷟欣喜地搂过小娃,在脸颊上啵啵亲了两口。 再次化形出人身的凤十三用短胖小手擦了擦脸,面无表情地转向陵光。 “挺好。”陵光轻笑一声:“既已化形,那就好好待在鸑鷟身边吧。” “不行呀。”小娃奶声奶气地抗议:“神君不能缺人照顾呀。” “你这副模样能照顾啥呀。”鸑鷟晃晃他的小短手,学他说话。 “再两个月我就能恢复成年呀” 一大一小争论了半晌,最终还是鸑鷟妥协:“哎,那就再陪我两个月么,神君也再待两个月” “不成,我得离开了。”陵光拒绝道:“再待下去,这片儿的鸟都得长成神兽,要是出几只毕方,岂不大乱。” 这话很有道理,而且现在的时日不比往年,有照片有摄像有网络,凶兽出没人间,乐子不要太大。凤十三正声问:“那神君下一处决定去哪儿呀” “去找孟章下棋吧。” 唐小宇真的是没想到,就找颗珠子都能找一个月,还丝毫没进展。他原本以为,宝珠从四方底座上滚落掉进海里,那位置也就在方圆之内,胖海雀多下去几次很快就能捞上来。没想到,不光是捞的问题,压根连踪影都没寻着,捞个啥 胖海雀本也以为很简单就能被包一辈子的小鱼,唐小宇在这一个月的期间内,慷慨地赠送了它数次小鱼,哄骗它继续,最终还是毫无成果。现在,它已经彻底不想搭理唐小宇了,给再多小鱼也不干。 唐小宇思来想去,只能得出如下结论:宝珠要么是质量奇轻,已被海浪卷出无法想象的距离,要么是质量奇重,滚落后深陷入海底沙中,被掩盖埋没,所以才找不着。 没辙,海底对人类是不友好的,他被迫将这事搁置,伺机再作行动。 除此之外倒是没啥大变化,獬豸住在神君的那间南院大阁楼里,偶尔会以朋友的身份去唐小宇家蹭顿饭。他满脸正气的样貌给唐爸唐妈留下了不错的印象,除了饭量大之外,没什么明显缺点,还乐于解决残羹冷炙,双方都很满意。他甚至还留过一次宿,在唐小宇床边打了个地铺,睡得心满意足。 这天下班,恰逢周末,獬豸又腆着脸跟上唐小宇,想去唐家蹭个饭。唐小宇乐得坐神兽坐骑,两人飞回没人在的家中,都不用爬楼梯走正门,直接从卧室阳台进,爽得一逼。 “你想吃啥”唐小宇知道獬豸饭量大,为防吓到爸妈,又为了喂饱他,到家都会先拿零食给他垫个半饱再上饭桌。 “牛肉干”獬豸流着口水眼睛炯亮,就差疯狂晃小尾巴以示激动。 唐小宇掏出牛肉干扔给他,自己拿了包薯片,两人如同蛀虫般倚在沙发上咔嚓咔嚓,毫无形象可言。正嚼得欢,楼道里突然传来哭天抢地的呼喊声,动静响到骇人,听起来像是要撕架唐小宇惊恐地转头望了眼家门,思索要不要去管闲事。 停顿几秒,他分辨出声音应该属于隔壁吴姐,两家关系还不错,她家有个六岁的女儿莜莜,偶尔会来找他玩。 既是熟人,还是去看看情况为好。唐小宇伙同獬豸一起,挪步到家门边,小心翼翼地把门打开条缝。 外头吴姐正瘫倒在地,浑然不顾身上漂亮的裙子沾上灰尘,她怀里抱着她的女儿筱筱,后者脸色樱红,双目紧闭,已然陷入昏迷中。唐小宇啊了一声,打开门急声问:“吴姐怎么了这是” 不需要回答,敞开的门将结论告诉了他。楼道里有股浓重的煤气味,再加筱筱的肤色,多是一氧化碳中毒。 “快去医院”唐小宇顾不得多言,上前抱起筱筱,又嘱咐獬豸搀扶吴姐,匆忙往离家最近的医院赶。 十五分钟后,三人望着护士们把筱筱推进急救室,心情沉重又复杂。 说不定这一别就是永远,但医院,也是最后的希望之地。 唐小宇擦着额头跑出的汗水:“吴姐,要不要给你家属打个电话” “啊”吴姐反应有些迟钝,楞了会儿才哆哆嗦嗦掏出手机。 两人一直陪到吴姐的老公和婆婆赶来,才算是卸下担子移交完毕。唐小宇跑去小卖部给吴姐他们买了点儿水和食物,安慰她几句,带着獬豸准备回家。 始料未及的是,路过玻璃隔断的icu室门口时,他看到了一幕奇异景象。 、第 11 章 自从能看见鬼以来,唐小宇就没再去过医院。刚才赶得着急他未细想,现在一茬事忙完,医院这种鬼魂聚集之地的异象,便完完全全展露在他面前。 手臂连吊针,身子伛偻脚步蹒跚的老人家,鬼。 浑身都是血,肠子外露肢体残缺的小伙子,鬼。 眼眶黑似墨,腹胀如鼓头发枯黄的中年汉,鬼。 人和鬼倒还算容易区分,如果说人的透明度为0,鬼的透明度就在80,只不过层层叠叠的,看起来有些恐怖。 唐小宇抽抽嘴角,躲在浑身浩然正气的獬豸背后,以期减轻丛生的恐惧感。走出没多远,他就在icu室门口看见个怪人鬼。 那是个透明度约在50 d左右的小女孩,跟筱筱年纪差不多,梳着短绰的双马尾,模样很可爱。但她表情怯怯,甚至略带丝惊恐地站在icu门口,她目光停留之处,有个漂亮女人正坐在椅子上顾自玩手机,丝毫没有身在医院的焦灼。 唐小宇对这居中的透明度有些闹不明白,好奇张望几眼,却突然在icu里的一张床位上看见了这个小女孩。她身上插着数条管子,戴着呼吸机,脸色苍白。如果不是仪器上还显示有心跳数值,她就仿佛已经是具尸体,了无生息地躺着。 莫非这异常的透明度,是因为她处于昏迷中,或者介于生死边缘唐小宇若有所思地盯着小女孩瞅,片刻后,他突然发现他同小女孩完成了对视,后者疑惑地朝他眨了两下眼,默默挪步躲到柱子后。 唐小宇果断打了个寒噤。擦,跟陌生“鬼”对视后会怎样啊莫非会被纠缠甚至附身 他又朝獬豸靠近几分,待他再转头时,半透明的小女孩已不见踪影,独留躯体在床上躺着,数值稳定,毫无变化。 不见了算是好事还是坏事唐小宇忐忑地跟随獬豸走出医院回到家中,吃上唐妈热腾腾的晚饭,这才把小女孩的事给忘到脑后。 “小谢今天要不要住下哇”唐妈笑眯眯地看着獬豸把所有剩菜一一收尾,顺手把最后一块排骨夹到他碗内。 “好啊”獬豸高兴得两眼发光,不论是留宿还是排骨,都是他的心头大爱。 唐小宇无奈地耸耸肩,越相处,他就越发觉獬豸性格像只黏人的大型犬,有点憨,有点傻,又有点直。当然也很忠心护主,几千年了还来寻已经转世的主人。所以他也就任其黏着,这让他感觉自己更靠近那个充满神魔鬼怪的世界,神君的世界。 于是他不大的卧室内再次多了个活物,打着小鼾,睡得很香。 有只宠物陪着也不错唐小宇迷迷糊糊睡去,第二天是周末,没有闹钟的叫唤,他一直睡到自然醒,舒畅地伸着懒腰翻过身,睁眼,发出声惨叫。 “啊” 那小女孩半透明的鬼魂为毛会在他的卧室里啊 獬豸哼唧一声在地铺上挣动,恍然睁眼,当即原地跃起,凶巴巴地朝那鬼魂龇牙亮齿,就差狗吠几声威胁对方。 唐小宇惨叫完,气喘吁吁地坐在床板上,还下意识拉起被子裹紧自己,就像是个即将遭受非礼的良家妇女。他略微有些蛋疼地问:“小妹儿,你怎么回事” 小女孩怯生生地打量着獬豸的獠牙,往墙角闪避几分,滚圆的大眼睛中写满不安。 似乎不是什么厉害鬼魂。唐小宇抹了把脸,大胆探身往前,同时把獬豸唤回来在床脚蹲好。 “小妹儿,你叫什么名字” 唐小宇这怪蜀黍式问话又把小女孩吓退两步,遂即,得到个犹犹豫豫的回答。 “恬恬” “恬恬,你这是怎么了你自己知道吗” “嗯我不想醒来” “为什么不想醒来呢你躺在医院里,爸爸妈妈会担心的。” “醒来了后妈会打我” 啥唐小宇一怔,蹙眉回想昨天见到恬恬时的情形。当时她望着一个时髦漂亮的女人,那女人坐在icu门口的椅子上,玩着手机,神情轻松。 莫非是后妈虐待小孩 唐小宇追问道:“恬恬,这事你跟爸爸说过吗” 恬恬惶恐地猛摇头,似是这想法带给了她极大的困扰。她摇头的幅度太大,有点点透明水滴随着她的动作四散甩开,魂体明暗变动,像是电压不稳的灯泡。 “好好好,你先别急。”唐小宇手忙脚乱地哄着,好不容易才让她稳定下来,同她打商量:“这样,哥哥叔叔先去医院问问情况,等下我们再作打算好不” 恬恬拘谨地攥住自己衣袖,乖巧点头:“好” 去医院的借口倒是好找。隔壁筱筱家人昨夜未回,估计还在住院,唐小宇这个帮忙的邻居过去探望也不突兀,买点水果啥的,顺便就转悠到恬恬那里打听情报。 唐小宇也不知自己造的什么孽,突然就变成了业余灵媒,但看着恬恬可爱又可怜的小脸蛋,他不忍心放置不管。他买了个果篮,带着獬豸直奔医院,一番寻找后,发现筱筱也在icu里观察,同恬恬仅相隔两床。 吴姐对他们感激万分,远亲不如近邻,要不是昨天唐小宇反应快,筱筱指不定连住进icu的机会都没有。唐小宇问候完她们的情况,眼睛瞟向坐在离他们数米远的恬恬后妈,后者正保持跟昨天类似的姿势,欢快地玩着手机。 这后妈真是连伪装都懒得挂脸上。唐小宇斜瞥她几眼,转回来小声跟吴姐旁敲侧击:“那边那位姐,坐在icu门口玩手机,不太好吧” 吴姐显然是昨天跟对方聊过天,很快就说出些讯息:“哦那个小沈啊,她挺可怜的。她女儿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下去撞到头,躺icu里昏迷不醒好几天哩。她老公又忙,成天加班没空照顾孩子,就只有她在医院守着。” 倒是没有提到后妈这个点。唐小宇正思考下一步该怎么询问,忽然看见恬恬半透明的鬼魂蹲在他腿后,表情怨懑地厉叫:“是她推我的是她推我的是她推我的” 唐小宇:“” 花了有近三秒钟,唐小宇才把自己吓到四肢飞扬的手脚归整回位,避开吴姐疑惑的脸,垂脸朝地咬牙切齿:“你别吓唬我成么,我心脏病都要被你诈出来了” 恬恬瑟缩几分,不好意思地蹭蹭唐小宇的裤腿。 唐小宇无语望天流泪,觉得自己像个倒霉透顶的鬼保姆。 吴姐给的讯息到此为止,下一步该怎么做,却没什么头绪。唐小宇领着獬豸在附近转悠来转悠去,找机会跟小护士套了些话,得到的回答却是那个妈妈每天都准时来陪床,看起来很爱她的孩子。 这跟恬恬说的可大有不同,唐小宇原先对她百分之百信任,现下综合打听到的讯息,却有些摸不准起来。 六岁的小女孩会撒谎吗不,六岁的小女孩的鬼魂会撒谎吗 如果她撒谎,原因又是什么 唐小宇的思绪开始自我打结,他只是个普通人,而且生活至今还挺顺风顺水的普通人,从未遇上过如此模棱两可,曲直难断的情况。两方中还有一方是个鬼魂,他也不可能直接去找另一方询问,这就导致他被困在某种窘境中。 要不要去找那后妈聊聊呢 他边思考边往icu走,半道正巧同他要找的那女人擦肩而过。那女人的电话在作响,她摁下接通键,转过拐角,往医院外走。 “跟上。”唐小宇迅速拽了獬豸一把,两人放轻脚步,偷偷尾随而去。 那姓沈的女人压根没想到自己会被人跟踪,走出医院后,她讲话音量渐响,找了根支柱倚着,惬意地同电话那头聊天。唐小宇没听两句,抖着手掏出手机,默默开始录音。 “还没死呢。” “医生说再不醒来她就会被判定长期昏迷,到时候我就说服她爸放弃医治么” “孩她妈早就死了。呵呵,等我把那小崽子逼死,家产就全是我们的” 唐小宇躲在墙后,心跳疯狂加速。这偷听到的内容,女人的恶毒程度,简直超乎他的想象。更可怕的是她的演技,除去直接受害者恬恬之外,其余所有人都觉得她是个不错的妈妈,连最亲近的枕边人都毫无怀疑。 如果不是恬恬的鬼魂离体出来,奋力找到他想自救,或许这个才几岁的可怜孩子就会永远失去活命的机会,失去所有的未来。 录音,成了一份证据,成了一份生的希望。唐小宇举着手机,心情复杂。 他原本只是想打听下情况,跟恬恬爸旁敲侧击后妈的虐待孩子现象,再把恬恬的鬼魂劝回躯体内。然而现在,如果不让恬恬爸知道事实,就算恬恬回体苏醒,也难逃后续的磨难。 成年女子伤害个几岁的孩子,那是多容易的事。孩子亲爸又是个不顾家的工作狂,谁知道下次恬恬还有没有命活到医院进行抢救。 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才能帮助恬恬 唐小宇苦恼地握紧手机,回望远远躲在医院内的恬恬的鬼魂。 所以说老子真心不想当什么灵媒啊 、第 12 章 唐小宇又跟獬豸在医院耽搁半天,终于在准备回家吃饭的时候,等到了一个转机恬恬那忙于工作的爸爸来了趟医院。 他来得很匆忙,一手拿着叠文件,一手举着手机,嘴里不停下着指令。他脚步急促,甚至差点撞到路上的小护士。 姓沈的女人反应极快,她在半秒内就把手机塞进口袋,同时换上个忧愁苦闷的表情,起身相迎。 “情况怎么样”恬恬爸挂断电话,头也不抬地问。 “还是那样。”女人的语气显得十分担忧:“医生说再不醒来她就会被判定长期昏迷” 长期昏迷这个词唤回了恬恬爸的几分注意力,他难得沉默下来,缓缓在椅子上坐下,垂头沉思,表情有些难受,似在死命忍住悲伤。 女人站在他身旁,把手搭在他肩上安慰他,单从这段举动,根本看不出她此刻恶毒的内心。外人眼中,她就是个疼爱孩子、忧心忡忡的母亲,隐忍坚强还不忘安慰丈夫。 唐小宇侧身躲在墙角撇着嘴偷听,越听他越决定必须把录音给恬恬爸听,告诉他真相。女人的段位着实有些高,放任不管,那就是变相协助她谋杀。 他耐心等了一会儿,终于等到个女人起身去卫生间的机会。他快速转过墙角,走到恬恬爸身边坐下,按着想好的说辞同恬恬爸沟通:“你好,我觉得你需要听一下这个。” 时间紧迫,唐小宇直接就开始放录音,他要在那女人回来之前把录音放完,并迅速离开。只要让恬恬爸起疑心,再让恬恬的灵魂回体,苏醒后跟爸爸说出事实,就能引起他的重视。 录音不长但很清晰,恬恬爸对自己妻子的声音自然熟悉,外加那句“医生说再不醒来她就会被判定长期昏迷”几分钟前他才听到过。他诧异地抬头望向唐小宇,刚想问清到底是怎么回事,唐小宇已然看到那女人拐过墙角正朝这儿过来。 “抱歉,我得走了。”唐小宇赶紧起身准备逃跑。 恬恬爸哎了几声没能挽留住对方,妻子已到自己身边,他心情复杂地望向她,欲言又止。 另一边唐小宇找到恬恬的鬼魂,跟她简单讲明情况,让她准备回体苏醒。恬恬还有些害怕,大家正纠结,獬豸眼尖,急切地推唐小宇:“她爸妈过来了” 卧槽这都能找到唐小宇惊慌起来,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应对,那两人已赶到他面前。女人横眉竖目:“你这个人怎么能这样血口喷人我哪里说过那种话,你伪造那种录音安的什么心” 唐小宇往后瑟缩两下,眼角一闪,忽见獬豸义愤填膺地冲了出去,头一低,咚的把那女人撞倒在地。 “坏人” 唐小宇震惊地张大嘴,看那女人躺在地上哀哀叫痛。獬豸的动作实在太快,他根本没反应过来,但这后果也太过惊人,让他不知该作何反应。 恬恬爸也有些发懵,他刚才跟妻子沟通之后,妻子显得非常愤怒,非要自证清白。两人赶来是想进行细问,没想到那个浓眉大眼的壮汉居然会直接动手头。妻子被打,他也开始情绪激动:“喂你这人怎么这样” “冷静,冷静。”唐小宇拦在中间阻止俩大男人顶牛,还好心去扶那倒在地上的女人。不料刚才还躺着哀嚎的女人突然暴起,似是想挣扎,又像是要抢夺什么。导致的结果却是把唐小宇吓得身形一倾,晃动途中那女人又丧心病狂地伸手推出一把,唐小宇再无法掌握平衡,踉跄往后倒去 “啊”他短促地叫着,双手猛晃,想抓住点什么。倒霉的是,他的位置附近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抓,而他身后,就是十几阶的陡峭台阶。 “小心” 几人高低的尖叫声响起,唐小宇大脑空白,感觉自己倒下去起码有个六十度,下一秒疼痛就会袭来。然而他竟没有再往下落,有个温热的胸膛挡住了他,紧接着,两只胳膊扶住他的胳肢窝,用一种提溜的手法把他拎回竖直九十度。 “小心点。”挡住他的人说话声音低沉沙哑,有点像烟嗓,唐小宇站稳身姿回瞥,发现那人比他高出约大半个脑袋,留着短短的寸头,一身朋克皮衣打扮。他往后仰头细看对方的脸,倏然一惊。 这人长得有六七分像神君 唐小宇心跳剧烈加速,浑身僵硬地呆滞在原地。他徒劳地张张嘴,要不是这人的气质显得有几分凶,跟神君截然不同,说不定他真会不由自主把“神君”二字叫出口。 “额”他磕巴着发出个音节,对方微垂下头同他对视。那双眼睛显得很特别,眼珠同常人比起来黑且大,加上粗密的睫毛,看起来深得寻不见底。 唐小宇直愣愣盯着他发呆,有一瞬忘了自己现下的处境,直至头顶响起医院呼叫的喇叭声。 “覃恬恬的家属,请马上到icu,覃恬恬的家属,请马上到icu。” 唐小宇激灵回过神,低头四下寻觅,恬恬的鬼魂不知啥时跑没了影。 恬恬爸很快反应过来,撒腿就往icu跑。那后妈犹豫几秒,怨恨地瞪了唐小宇一眼,这才跟随而去。唐小宇眨眨眼睛,发现那个有几分像神君的朋克男还等在旁边,赶紧给他鞠了个 d躬:“额,谢谢。” 朋克男勾起嘴角,眼神有些暧昧:“不客气。” 獬豸警惕地打量着朋克男,那人身上有股他讨厌的鸡味,有些许熟悉。唐小宇退开两步,思考之后,拉上獬豸悄悄往icu那儿摸去。 恬恬鬼魂先前跑没影,果然是见势不妙决定回体苏醒。现在她躺在病床上,睁着滚圆的大眼睛,看医生护士在她四周忙碌。她爸爸和后妈站在不远处,爸爸显得很激动,后妈的神情却很复杂。 唐小宇和獬豸躲在角落看了几分钟,决定先行撤退。后妈已然开始控制不住自己演出来的那种母爱,爸爸也已明显起疑,再等恬恬恢复后提点几句,后续肯定会往好的方向发展。他俩则不同,再逗留下去,被那女人逮住绝没好果子吃。 让唐小宇没想到的是,两天后,下班回家的路上,他再次巧合地碰到了在医院救他一命的那个朋克男。 那时候他正骑着他的小海豚电瓶车,转过一个路口时,迎面看见朋克男步履匆匆,神色带着几分慌张。发现唐小宇之后,朋克男迅速伸长手臂拦下电瓶车,跨上后座轻声低语:“帮个忙。” 唐小宇:“” 不远处传来叽叽喳喳的喧闹声,朋克男直接抢过车把手,长腿踩上车踏板,把唐小宇挤在前面,方向猛转,哧溜滑进狭窄小道。小电瓶车载着两个男人,不堪重负吭哧前进,唐小宇满头雾水地看着朋克男拐过几道弯,在某处偏僻的工地旁停下,警惕回望不见有人追来后,长嘘一口气。 “额”唐小宇挠挠头:“兄弟,解释解释有警察追你” 朋克男迈腿从车上下来,潇洒地抚过自己短短的寸头:“我叫重明。” “ho”唐小宇茫然点头:“我叫唐小宇。” 朋克男手一僵,大拇指戳戳自己的胸膛:“重明,知道吗,重明” 听他使劲强调自己的名字,唐小宇皱眉苦思:“莫非我们以前认识” 朋克男顿时垮下脸:“我是个歌手,我是个明星,我很有名的啊” 居然是这样么唐小宇赶紧双手合十讨饶:“不好意思啊,我不咋听歌。” 其实他也听歌,只不过听的都是些神曲,比如忐忑、我的滑板鞋之流,听的时候也不关注演唱者是谁,所以对音乐界堪称毫不了解。 朋克男,不,重明,对这回答颇感失望,嘟嘟哝哝地推车前行:“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 唐小宇摆摆手:“不用不用,我自己能回不对,应该是我送你吧,你刚是不是在躲什么人” 他话音刚落,背后突然传来声“在这儿”的尖叫,两人倏地回头张望,看到一群兴奋的小姑娘接二连三从路尽头冒出,如行军蚁迁移般狂奔而来。 唐小宇震惊之际,忽的被重明拉住手也跟着开始狂奔,跑出数余米,他才悲愤地觉察到不对。 尼玛为毛要抛弃我的电瓶车啊 你逃跑不骑电瓶车撒腿跑啥啊 然而重明的手很有力气,钳着他直往乱七八糟的工地里蹿。这方法居然还挺有效,几下就把后面跟着的人甩脱三分之二,只剩几个脚力过人的顽固份子还在追随。 唐小宇跑得气喘吁吁,崩溃大喊:“我说重明兄弟他们又不吃人,你这” “他们吃人”重明坚定地甩给他四个字,继续攥紧手狂奔。 那你不能放开我自己跑去啊 关我什么事啊 唐小宇悲愤的眼泪划过昏黄的天空,很想竖起中指骂人。 后面的人仿佛是要印证重明的话,三两下就逼到近处。唐小宇甚至能听见他们的喘息声,还有脸上那狰狞的表情。他原本以为追来的是重明的粉丝,但看这副模样,他脑中闪过个荒谬的念头他觉得这应该是群恶鬼 重明匆匆回头,不爽地啧了一声,方向突变,牵着唐小宇转进工地中间的毛坯大楼,沿着灰尘扑扑的水泥楼梯往上冲。 唐小宇两秒愣神之际已被拽上楼梯,不由在内心破口大骂。 谁特码被人追往楼上跑啊 兄弟你丫脑子有病啊 、第 13 章 无可奈何的,唐小宇被迫爬上了大楼。楼层极高,对唐小宇这种平日只爬四五楼出行都用电瓶车的小白领来说,绕过十几个弯以后,已累得气喘吁吁胸闷心痛。他感觉自己大约已爬至十楼以上,是此生从未一口气爬过的层数,可他再次低头回望,那群疯狂的“粉丝”却依旧相隔不远,追得极紧。 那群家伙到底是不是人类唐小宇头晕眼花地想着,又拐几弯,终于被重明带至楼顶。重明脚步未顿,大跨步牵着他前冲。毛坯大楼层数虽高,每层的面积却不大,横向跑,几下就跑到楼体边缘。唐小宇隐觉不对,还未来得及发表感想,重明已然把他往前推:“跳” 跳 唐小宇脚底顿松,踩空急落。他大约在零点几秒内就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那个重明,丧心病狂地,把他从楼顶推了下来 “艹啊” 唐小宇撕心裂肺地狂吼,眼前划过层层楼板,即将摔成一团肉泥 十分钟前。 落日余晖照耀下的云台,泛着点点金黄。碧色的亭台内,身着红氅的陵光正同一人面对面下着棋。 那人眉骨圆起,气质轩昂,身上的青衣如碧玉,光泽幻美,粼粼闪光,仿佛是极其华丽的鳞片。他举手投足间有股傲然,只是放置枚棋子,也能表现出非同寻常的气派。 两人旁边,还有名三四岁左右的小童,穿橘黄色的对襟开衫,表情认真地立在陵光身后,似在看棋,又似在看人。 走出数手,青衣男子轻嗤一声,抬手遥点自己对手:“还在担心红鸾异星的事” “没什么好担心的。”陵光伸指拈子:“放任自由,随遇而安。” “你这棋可不是这么说的啊。”青衣男子英挺的五官微微舒展,摆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陵光手微顿,棋同人一齐沉默下来,半晌之后,他落子轻叹:“也就这几十年罢了,且忍忍,我有分寸。” “你有分寸”青衣男子失笑:“你有分寸当年还拿我的龙纹青袍搭进去送人我现在都不知该上哪儿去寻” “好了”陵光恼羞成怒:“我寻回来给你还不成么” 青衣男子又嗤一声,刚想再说点什么,忽见对面陵光脸色一变,蹙眉感应半秒,瞬间消失在他面前。 青衣男子:“” 时间回到现在。 唐小宇下落的过程中,脑内疯狂跑马灯,从小到大发生的事如快放电影般疾驰,打都打不住。伴随电影的,还有越来越接近的灰白地面,落日给它染上丝颜色,灰白夹杂橘黄,像颗放置太久、发霉长斑的桔子。 我不想死在霉桔子上啊 唐小宇也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在生死关头脑补这些,想的东西不少,时间却前前后后也就那么一秒,一秒后,铺天盖地的赤红掩盖住难看的桔子,把他的整个世界染得如同着了火。 下坠之势迅速减缓,很快就变成停滞在半空中。唐小宇感觉自己腿弯和背部有温热的触感阻着他,整个人横向悬停,脑内飞速匹配出姿势公主抱 他恍然侧视,身侧贴着的红衣熟悉到不能更甚,他仰起头,看到个线条优美的下巴。 很久没见到的下巴。 “神君” 陵光抬头朝楼顶细看片刻,这才颔首同唐小宇完成对视。他表情微妙地抽抽嘴角,不想多言,干脆带着唐小宇倏地瞬移回了云台。 突然消失、突然出现,还留在云台上的橘衣小童和青衣男子皆一怔,对这突变显得有些诧异。紧接着,青衣男子看清两人的造型,挑眉笑道:“呵,有分寸” 唐小宇还没从层出不穷的突发情况中整理出个所以然来,懵懵然被扔下,惊叫一声,呱叽坠地,恍惚摸着地上绵软的白色物质。 橘衣小童扁着嘴憋笑,上前同坐倒的唐小宇平视,关切询问:“唐先生,你还好吧” “还好还好。”唐小宇也不知是在回答他,还是在安慰自己,渺无头绪地叨叨几句,望见那小童的脸,惊道:“凤老” 话音刚落,他就自觉对个三岁小儿唤老似乎不对劲,犹疑着改口:“凤十三” 小童脸上笑眯眯:“是我呀。” 又遇见个熟人,唐小宇心宽大半,紧接着疑道:“你这造型是什么情况” “凤凰呀。”凤十三奶声奶气地回答他:“一月化形,三月成年,余下的三百三十三年逐渐衰老朽迈,最后焚灰重生。” 原来如此,稀奇稀奇。唐小宇点着头滴溜溜四处打量,发现亭台那儿还坐着个青衣帅哥,便问道:“请问您是” “孟章。”青衣男子高傲地抬起下巴:“你直接叫我神君。” 又是个神君。唐小宇好奇打量他,总觉他比自家神君更凶残更吓人,当即不敢多看,喏喏应着退到旁边,蹲身跟凤十三咬耳朵。 “这里是哪儿啊” “这里是云台呀。” “云台在哪儿啊” “云台在天上呀。” “哈那我要怎么回到地面上” “让神君带你飞下去呀。” “” 唐小宇后撤几步,默默掏出手机给獬豸打电话。说起这个电话,还是唐小宇不久前给獬豸搞的,用了他爸的旧手机,只是为接送上下班时联络方便。现在,则成了他的救命稻草。 獬豸接得很快,听唐小宇说完,爽快地应了:“你等我三四天哈,我跑过去。” “等等等等。”唐小宇紧急叫停:“三四天” “是啊,云台远着呢,我速度慢话说为啥不让神君把你送回来他能瞬移啊。” 唐小宇表情复杂地回望亭台,两位神君此刻正面对面优哉游哉下棋。他又抬头望着已变为墨黑的天空,无言长叹。 天黑后,碧色亭台开始悠悠发光,就像是通体由夜明珠制成。凤十三鼓着包子脸跑去远处的白色小屋内,端出碗小米,供到唐小宇面前:“唐先生,云台上没有吃的,你且拿这个凑合。” 我的妈妈牌红烧肉、妈妈牌鱼香肉丝、妈妈牌蛋黄南瓜啊唐小宇悲愤地接过小碗,往嘴里塞那不知是何品种的米粒。入口味道倒是不错,清香回甜,但对一个普通人类来说,干吃饭没有菜,简直就是种折磨。 几口下去,唐小宇噎得只想哭,再看他娘亲发来问他人去哪儿了怎么还不回家吃饭的短信,毅然放下碗,起身朝亭台里走。 俩不用吃喝的神君下棋正酣,见唐小宇过来,孟章轻佻地朝他挤挤眼:“又怎么了” 唐小宇的心情糅杂着不好意思和愤气填胸两种矛盾,他不敢招惹这新认识的神君,小心挪步避开,蹭到陵光身边轻拽对方衣袖:“神君,我想回家” 孟章阴阳怪气道:“提要求倒是格外熟练啊。” 陵光抬头瞪孟章,无奈起身朝唐小宇伸手:“我送你回去。” “哦”唐小宇后半个尾音还没发出,眼前一花,转瞬就发现自己已身处在自家楼下附近。这段路没有路灯,黑漆漆的超过半米就看不见人,他还未适应这种突然的转变,呆滞两秒,晃晃脑袋,发现神君似是要离开。 他下意识出手拽住对方衣袖。 “吃饭吗” 陵光:“” 陵光:“不吃。” 唐小宇自知刚才那个问题有多白痴,难为情地吐吐舌头,放开那只衣袖。 陵光再次转身欲瞬移离开,唐小宇也不知怎么想的,陡然抓住对方胳膊。 “你别走” 眼前再次一花,他发现自己又回到了云台上。 唐小宇:“” 陵光:“” 孟章:“你俩有没有意思,来来回回的当我这儿是驿站呢” 陵光头疼地扶住额头,转向唐小宇:“你到底想怎样” 唐小宇当即不敢再乱作声,支支吾吾吐出两个字:“回家” 眼前一花,他又回到了那段没路灯的漆黑通道。陵光用种“拿你没辙”的姿势推他后背:“回去吧。” “你别走。”唐小宇这回想好了说辞,如同狗皮膏药般扒拉住陵光不放:“刚才有人想杀我,我害怕。” 陵光额角抽痛,试图把他劝下来:“那应该是场误会。” 不听不听,神君念经。唐小宇死命摇着脑袋,拒绝那些声音入耳,他的目标只有一个绝不放手。 陵光被他缠得没辙,气馁地问:“那你想怎样” 咬钩了唐小宇眼睛晶亮:“住我家怎么样” “绝对不行”陵光甩手就走。 唐小宇豁出脸哭天抢地打滚撒泼着被拖行百米,引来四周开窗围观的邻居无数之后,终于再次把神君大大逼停,无语望天。 “那我们搬出去自己住,就我俩我养你” 有任何区别吗陵guang气得背转过身。 唐小宇见这种没脸没皮不知羞耻而且极有可能以“深夜一男子纠缠另一男子强行要求包养”的标题登上早间新闻头版的耍赖都没奏效,忧伤地扁扁嘴,松开手道:“好啦,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抛弃我了” 陵光脚步微顿,表情有种说不出的恻动。树影婆娑,落叶迎风起,随风落,叹息悠然。 唐小宇终于听到了他渴望的回答。 d“好吧。” 、第 14 章 最终的结果,倒是反了个放方向。陵光住回的是南院大阁楼,院长非常高兴,他之前听唐小宇说神君跑路的消息,那真是气到差点心脏病发,直到现在才对唐小宇有好脸色。 正疯狂长身体的凤十三没来,在鸑鷟那儿耐心等待第十三次成年。没有凤十三的管家装饰布置,大阁楼空荡荡的像个牢房,唐小宇于心不忍,死乞白赖跟他娘亲说要搬出去住,终于苟得机会,带着自己的家什直奔大阁楼。 如牢房般的大阁楼里多出许多充斥人类气息的生活用品,唐小宇仿照之前,买了软乎乎的垫子枕头,准备同神君来个席地十八瘫。这“淫乐”的想法自然是被陵光义正辞严拒绝了,软垫枕头全便宜了獬豸,丫变回原形,黑漆漆的独角大公羊在垫子上欢快打滚,就像条不幸罹患智障的拉布拉多。 唐小宇和陵光一致表示嫌弃。 悠长的冷战期结束,唐小宇说不上自己什么心情,就觉有了莫名的底气。他不再害怕那些飘来飘去的鬼魂和那些来跟他说话的小动物,高兴时甚至还主动搭个腔,天南地北聊上几句。 几天过去,陵光忍不住在他下班回来时出声埋怨:“你怎么老招惹脏东西” “哈有么”唐小宇低头看看自己身周,毫无异常。 陵光无奈,起身往前凑,唐小宇呆呆地望着俊脸离他越来越近,几乎要脸颊挨上脸颊,以一种极其暧昧的姿势半圈半抱着,在他后脑勺轻抚,然后疾速逮出条漆黑的蛇状物,嫌弃地拎在手上。 唐小宇:“嗬” “是条咒蛇”獬豸在旁两眼放光:“可好吃了” 陵光顺势把咒蛇往獬豸那儿一扔,朝唐小宇道:“你今天有跟什么人闹矛盾” “没有啊。”唐小宇困惑地挠挠头:“我今天都在后区,接触的人很少。” “文物呢都碰了些什么” 文物倒是经手不少,今天在检查字画准备展览,好多都碰过手。唐小宇苦思冥想,回忆着可疑的东西。想半天却总觉一切正常,没啥能起疑心的。 他决定从根源入手,问道:“那咒蛇是什么东西起什么作用” “当然是诅咒用的嗝”獬豸嚼着嘴把咒蛇残渣咽下:“比如有恨你的人,给你放条咒蛇,你就会遇到许多倒霉事,喝凉水塞牙、平地摔跤、被偷钱包诸如此类。恨意越深,你就会越倒霉,甚至有可能被害惨死。” 獬豸这些话提醒了唐小宇,他倒抽一口冷气,信誓旦旦地举起手:“重明就他想杀我” 其它不用多说,光是那天想把他从楼顶推下去摔成肉泥的举动,就已明了。要不是神君赶来救命,哪还有他现在坐软垫上叨逼叨的机会。 陵光沉默地凝视唐小宇几秒,断言道:“不是他。” “为啥啊”唐小宇不高兴地嚷嚷。之前陵光就说那是误会,现在又那么肯定,搞得他心情很不愉快。他气愤地咂摸几下,想到重明的长相同陵光的相似程度,胡乱猜了个可能性:“重明是你兄弟” 陵光抽抽嘴角:“不是。” “那是你姘头” “噗”獬豸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死,他凌乱地左右看看两人脸色,一个阴沉到要吃人,另一个誓要探个究竟,于是决定默默滚去阳台避个风头。 他蹑手蹑脚地绕过他们,推开落地窗,正欲迈出去,忽的面前扑腾出只大鸟。那鸟浑身上下只有极短的绒,身形像只被拔了毛的大公鸡,扑棱扑棱冲到阳台扶手上,嘎嘎大叫。 “”獬豸忍不住在心中念道:丑极。 没毛公鸡晃着红色鸡冠,见屋外这人满脸唾弃,屋内两人都没理它,便顾自雄赳赳气昂昂地飞进窗洞,落到柚木地板上,肉脚爪踩着软垫踱到两人面前。 “嘎” 正跟神君耍犟对视的唐小宇被这声叫吸引去注意力,惊而转头,脱口而出:“哇噻,这是什么鸡” 没毛公鸡愤怒地斜过头,拿它那有两个瞳孔的奇特眼睛瞪唐小宇,扑腾起肉肉的鸡翅膀,宛如要带领即将下油锅的肉鸡们反抗起义。 唐小宇见它模样凶残骇人,踌躇着挪到陵光背后,小声碎碎念:“又是鸟,又是鸟,神鸟和凤凰多好看,海鸟们也算可爱,现在来的这是什么激素喂养的” 听到这儿,那没毛公鸡气得嘎叫一声,身形忽展,骤然抻成人形,高个、寸头、眼珠黑大、六七分像神君。 “靠”唐小宇震惊道:“重明” 重明俯视着坐在软垫上的陵光,以及怯怯躲在陵光身后的唐小宇,眼中有熊熊怒火在燃烧。他往前半步,脚掌尚未落地,唐小宇一瑟缩,陵光的神力如烈焰般铺天盖地喷涌散开。重明脸色涨得如同鸡胗,红白交织,那只半空中的脚掌怎么也不敢落下。 獬豸默默托住下巴,背转过身,再次假装自己啥都没看见。 唐小宇发现自己居然狐假虎威了一把,高兴地探出半个脑袋,朝重明吆喝:“你你你、你说你为什么要谋杀我为什么要给我下咒” “我没有啊”重明小心翼翼地拿脚尖点地,不敢逾越:“误会误会,你身上有神君的气息,我还以为你是他的近身灵兽,自然是会飞的那种,推下去之后才发现你是” 陵光赶紧隐晦地咳了一声,悄然打断对方的话。 唐小宇仰天吐血,在心里把罪魁祸首狠抽一顿。原来他这段时间的倒霉完全就是被神君害的,现在他有充分的理由怀疑,咒蛇也同对方有关。否则怎么才回来几天,就发生这种事呢 他还没来得及发火,重明又接着道:“你最近几天有没有遇上什么倒霉事” “我浑身上下都是倒霉事”唐小宇怒目转向陵光意图谴责,又立马转了回去:“等等,你咋知道的” 屋内气氛渐缓,重明找了个软垫坐下:“那天追我们的粉丝,你还记得不有几个脚程极快的,其实是怨。它们试图在我身上贴咒,我猜你身上应该也有被贴,所以想过来帮你处理处理。” 说着,他拖拉软垫往前蹦,似是想趁机接近。陵光目光锐利地把他瞪回原位,拂袖道:“我已处理。” 重明顶着跟陵光有几分相似的面容,摆出个截然不同的大咧表情,姿势不雅地掏耳朵:“啊,行了行了,知道您是正宫,我只是个替身,占有欲不用那么强烈。” 唐小宇:“” 獬豸在外头面朝大海侧耳偷听至此,终于恍然大悟,冲回房内狂吠:“你是那只丑兮兮的重明鸟啊” 重明朝他翻翻白眼,有气无力道:“你是那只死正直的蠢公羊啊。” 唐小宇又开始一头雾水,搞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陵光听唇枪舌战听得头疼,又担心俩二傻子说漏嘴,恼火地下起逐客令。獬豸被他赶去阳台以天为被以地为床,重明更不用说,本来就不是住客,自是驱得越远越好。 轰完两只烦人兽,陵光转回来,板着脸面对屋里还剩的那个人类。 唐小宇张张嘴,似是想说什么。 陵光还以为他要说自己也自觉滚出去,还神君个清净。结果对方呱唧开口:“那个,正宫和替身是什么意思” “”陵光果断背转身拉过毯子扔到唐小宇头上:“快睡觉。” 才六点多还没吃晚饭睡啥觉啊。唐小宇手忙脚乱把毯子扯下来,头毛支棱,眉间愁苦,像个酣睡中突然被唤醒的小可怜。那模样甚是委屈,陵光瞅了两眼,于心不忍,只好又绞尽脑汁撒谎。 “重明的原型跟我有几分相似,我是神君,他是神兽,所以他是我的替身。” 唐小宇惊愕地张大嘴:“你的原型也是只没毛公鸡” 陵光神情一滞,凝固几秒,毅然捡起那毯子,再次扔回唐小宇头上。 第二天是周末,不用上班的日子,唐小宇直睡到太阳穿过落地窗照上他脸颊,这才悠悠睁眼。他在软垫上翻滚两圈,同不知啥时候偷摸进来睡软垫的獬豸撞作一团,捂着撞疼的鼻子坐起身,挤眉弄眼缓解痛感。 现在约是上午九点多,太阳正到好处,窗外鸟声啾啾,陵光正倚着窗玻璃把玩手中某物。唐小宇爬过去偷看,发现那是块挺大个的鳞片,在阳光下闪着青绿色,参杂丝银灰,质感非常高雅精优。 他好奇想摸,被陵光机敏闪过,便讨好地谄笑,改问:“神君,这是啥啊” 陵光拿好看的眉眼横他,不情不愿道:“孟章的鳞片。” 鳞片唐小宇没想到会听见这种回答,疑惑地挠挠头:“干啥用的” “帮他找衣服用。” 陵光虽如是说,举止却显得有几分犹豫,唐小宇看出他的迟疑,主动问道:“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么我给你代劳” “倒也不是。”陵光随口应着,脑中想的却是孟章说的话。为什么孟章会寻不到龙纹青袍照理来说,这种属于本尊的神器,只要本尊神力充沛,应该心念稍动就能感应到,没道理不知上哪儿去寻。 这世上能克制孟章的人或物微乎其微,实在难以想象其因为什么被限制住。 思来想去也没得出结论,他决定暂且拿那鳞片一试。 、第 15 章 修长的手指轻弹,那青色鳞片窜起一小截,悠悠浮在半空中。暗纹隐动,似有不明显的光布在其表面。陵光再次轻弹手指,鳞片如同陀螺般旋转起来,反射的太阳光随之在屋内四溅,晃得人眼花缭乱。 唐小宇看得惊叹不已,他见陵光闭眼凝神,专注于面前漂浮旋转的鳞片,不好意思出声打扰,束手束脚地跪坐在旁等结果。 他看不出所以然来,更帮不上什么忙,唯独能保证的就是尽量不要添乱。獬豸在哼唧哼唧打着小呼噜,他甚至担心那呼噜声会影响到神君,很想过去把丫的嘴给堵上。 陵光保持那个状态的时间有些久,唐小宇眼见他的脸色变得凝重,两簇好看的剑眉微蹙起,顿时有丝不祥的预感漫上心头。似是要响应那丝不祥,几乎就在一秒间,鳞片骤然停转,隐光俱收,如同失去力量般跌落在地。紧接着,陵光闷哼一声,唇角溢出丝血线。 唐小宇大骇着后仰摔倒,手肘撑在软垫上,不过他很快回神,匆忙起身扑上前去。 “神君” 陵光敛了翻涌的气血,捂着胸口让神力自行运转几周,方才平复。 “原来如此” 他垂眸打量那鳞片,正欲伸手拾取,唐小宇抢先一步死死握住他的手,怒喝道:“不许碰” 陵光怔了怔神,推敲两秒明白过来唐小宇误以为是鳞片造的孽,所以反应剧烈。其实这跟鳞片没关系,它只是个媒介,是感应龙纹青袍的媒介,而罪魁祸首,则是保护着青袍的那东西。 唐小宇沉浸在惊怕和恐慌结合的情绪中,胆儿肥了,敢死抓着手不放。直到陵光微微用力想把手从他掌中抽出,他才察觉自己的举动有多欠妥。 “啊”他如被烫着般松开手,又一个后仰摔回软垫,结结巴巴道:“不不不、不是” “不是什么”陵光侧目横他。 唐小宇哑巴般吭哧几声,脸涨得通红。他的掌中还留有触感,温度略高,骨节鲜明的手,摸上去有些滑,有些韧,特别舒服 心有所想,气氛随变。唐小宇觉得自己很抽风,内心想的全是刚才似乎又一次轻薄了神君,还暗爽不已。 幸亏这时獬豸醒了过来。 它吭的打了个响鼻,四蹄跃起,半空变成人身,甩头四望:“咋回事咋回事” 空气中有极淡的血味,人类或许难以觉察,獬豸却很容易嗅着,他无措地跑到唐小宇身边急问:“主人你流血了” “不是我。”唐小宇红着脸摇摇头:“是神君受了伤。” 獬豸仿佛是听到个天大的笑话,用一种魔幻的语气一字一顿重复道:“神君受了伤” 陵光摆手表示自己无碍,示意他们别激动:“要找的那衣服,被非常高超的反噬符咒所保护。也难怪孟章自己找不到,我的神力现在只有五六成,反噬回来受点轻伤,如若是充沛的神力,讨不得好果子吃。” 唐小宇听不懂深浅,挠头问:“啊那怎么办” 这个问题倒是有些难回答,陵光蹙眉沉默良久,没能答上来。孟章虽性子懒,这许多年肯定也尝试过不少办法,然而都没有成效,说明确确实实是个难题。大阁楼中陷入寂静,两个听得半懂不懂的家伙也帮忙苦思。 “要不咱分步进行”唐小宇摸着下巴道:“先找到衣服在哪儿,眼见为实,看看那符咒到底是怎么回事,再作应对。” 獬豸好歹比唐小宇了解几分,否定了这个提议:“要找衣服在哪儿首先需要感应到方位,刚才神君做的就是感应方位,结果被反噬回来,这方法不行。” “那就是要怎样在不被反噬的情况下感应到方位咯” “难度就在这儿啊,神君用神力感应,就会激起反噬,不用神力,就没法感应,死循环。” 唐小宇愁苦道:“除去神力之外就没有其它感应方式么” 陵光静静地旁听着他俩的分析,唐小宇最后的这个问题给到他一丝启发,他坐直身姿,眯眼思索片刻,忽的起身:“我去趟。” “我也去”唐小宇二话没说拽住红氅衣角,像只缠人的小宠物。 “我也”獬豸立马接上,也想去 d拽那衣角,被陵光狠狠瞪回原位。 “你看家”唐小宇十分高兴地说出“家”这个字,并在心底暗喜。 陵光垂眸晦暗不明地看了眼衣角上的手,睫毛微颤,捏诀瞬移。一秒钟后,唐小宇痛痛快快打了个喷嚏,满身鸡皮疙瘩如雨后春笋般冒出,身体给出忠实反应凶狠地打了个寒噤。 “好冷啊” 呼扯一声风响,红氅落到他肩头。略高于体温的温热把他裹了个严实,在丧心病狂的寒冷中宛如一层保护屏障,庇着里面的人安全无忧。 唐小宇美滋滋地裹紧红氅,拽着衣领嗅那阳光般的味道。嗅完发觉自己动作极其猥琐,赶紧缩手假装什么坏事都没做。 陵光的红氅除去,底下是上衣下裳形制的常服,内衬有柔软的绒,腰间系着长带。火红的飘带仿佛是条火线,给寒冷的空气注入一丝热量。 真好看啊唐小宇眯着眼跟在后面偷窥,除去想拽头发外,还想拽腰带,格外下流无耻。 带着丝淫邪表情的唐小宇磕磕绊绊跟在陵光身后,这片儿是幽无人迹的深山老林,海拔高,氧气稀薄,虽值夏秋交接之季,地上却已有积雪。两人沿着界限模糊的湿滑小道向上攀爬,登上小半座山,又平行移动长长的距离,然后迷路在了途中。 高海拔让唐小宇这个缺少运动的小白领呼哧呼哧直喘粗气,他原先以为是趟悠闲的瞬移旅程,没想到还得自己动脚爬山,不由很想吐个槽。 陵光困惑地歪着头打量山林,经历千年的地形变化,他已寻不到当年那熟悉的地点,更别提因为气候原因,山上还覆盖了积雪。地面上难以寻觅,他回头叮嘱唐小宇原地休息会儿,自己升到高空进行俯视,耗费良久,才算找到了目的地。 又经过一通瞬移,唐小宇如同被主人带着到处乱跑的宠物,尘埃落定在一处深山坳中,面对着深不见底的崖间洞穴。 他们站立的地方是处平地,地面似乎经过超越科学常识的手法改造,坚硬、平坦、干净。此处上下都是陡峭绝壁,大约只有飞鸟和部分走兽可以光顾,洞穴入口旁还有间木制小屋,面积只够独居。 小屋内的人很快循声而出,那是个约摸八九岁的小童,全身被厚实的玄色小袍所包裹,披到肩膀处的头发呈棕褐色,眉毛却是黄白色,大眼睛看着有几分诡异。 “找执冥。”陵光道。 小童浅浅作了个揖:“神君在休息,不见客。” 这回答丝毫没有出乎陵光的意料,他没再搭理那个小童,径直往洞穴内走。小童表情一惊,迈着短腿急促追随过去,想把擅闯的人阻住。 唐小宇没跟上事态节奏,还在后头思索应不应该进的问题,眼见小童忽然化身为棕褐色小蛇,弹射般前冲,直直撞向陵光他啊的惊呼一声,心跳骤升。那条小蛇却仿佛半途撞上了什么屏障,红光闪过,叽吱摔落在地,不停挣扎扭动,像条搁浅的鱼。 陵光驻步回首望,眉头微蹙,正想回过去看看小蛇的情况,洞穴内传出阵可怖的呼啸风声。风声凌厉,他飞快抬臂招架,赤玄两色光芒如同爆炸般撞在一起,轰隆震响,引得脚底石地轻颤,仿若要垮塌。 愠怒的话语从洞穴内传出:“搞什么,一来就欺负我小徒弟” 陵光拂袖而立:“谁让你不肯见人。” 几秒后,玄色光芒的主人向前踏步显出身形:“我要冬眠,冬眠你懂不懂” 这人同样也穿着玄色袍子,厚实且敦重,正面有纵横格子条纹,背面条纹则呈六边形,黄黑交接,大约是普通人难以欣赏的高端时尚设计。唐小宇边暗自吐槽着,边打量对方的长相。算上这位,他已见过三位神君,皆风格迥异。陵光明艳凌厉,孟章高贵傲气,这位新出现的执冥神君,头发散乱虬结,模样有几分疯癫,现在似乎被气得不轻,脸上表情写满“吃人”二字,怒气腾腾瞪着眼。 “有事。”陵光直截了当把执冥给堵回去,两人推搡着走进洞穴。唐小宇踌躇两步,发现那条小蛇已再次化为小童跟随进入,还揉着脑袋嘶嘶呼痛,他只好殿后,四人齐齐到达洞穴内。 里面很简陋,仅几块大小不一的光滑石头充当桌凳,地上有厚厚的细沙,踏上去颇为舒服。唐小宇裹着红氅,犹豫着在石头上坐下,心里暗暗祈祷神君不会怪他弄脏衣服。 陵光倒是毫不在意,随性地找了块石头盘腿而坐,专注正题。 “我要找孟章的龙纹青袍,且用你的龟甲卜一卦。” 执冥踱步到洞穴深处,那里有个堪比床垫大小的蒲团,直接放在细沙上。他懒洋洋地往上横倒,呵哧打着哈欠挥挥手:“你来晚了,龟甲早已失踪,我寻不到它在哪儿。” 、第 16 章 “寻不到”陵光闻言神色一凛:“怎么个寻不到法” 执冥却是眼皮下阖,嘴里迷糊嘟哝,眼看就要睡去。陵光无奈地摇摇头,全身红光四展,洞内温度霎时升到炙夏,石壁水珠快速凝结,滴滴答答往地上坠,就像是在下小雨。 “搞什么”执冥崩溃地从蒲团上蹦起:“我刚要睡去” 陵光直接无视他的愤怒,正声问道:“龟甲是不是被反噬符咒所护,用神力感应时会遭反噬” “你怎么知道的”执冥狐疑地反问。两次被强制唤醒,温度升高再加滴水,现在又是被直戳痛脚,彻底驱散了他的那些睡意。他终于摆正姿势,开始严肃地同陵光展开讨论。 唐小宇不太懂那些神力符咒原理之类的话,听了片刻就开始走神。他感觉身上很热,又舍不得脱掉阳光味道的红氅,正抓耳挠腮,忽然发现那个小童表现出奇特的行为动作。 小童原本好端端站在执冥身后,不知从何时起,表情突然显得十分焦躁,他不断扭动着身体,幅度越来越大,猝然张开嘴,四肢躯干连同整个脸部都开始抽搐,仿佛是癫痫病发作。 唐小宇惊恐地尖叫一声,终于吸引了两位神君的注意力。讨论戛然停止,执冥循着他的视线看到自己小徒弟,当即紧张地一轱辘从蒲团上翻起冲过去。 陵光犹疑地打量二人,执冥解除掉小童身上的玄色小袍,小童化为小蛇,他抓起小蛇塞进自己袍内,转头愤怒地朝陵光咆哮:“把你的神力收收” 这声吼让陵光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他把周身悠悠散发的红光敛到最低,洞穴内温度缓降,终于不再如同贴着火堆般酷热。 唐小宇也不知自己是哪里不对,如此紧张危急的时刻,脑子里想的居然都是农夫与蛇的故事。他看着执冥和被揣在袍里的小蛇,不由自主脑补出相当详细的情节,还未等他补到结尾,就听执冥下了个逐客令。 “赶紧走,这事我会想办法,你要是有能耐就给我找些蕴含灵念的器物让你的红鸾异星送进来” 陵光听着前半句还顺耳,识趣地逮住唐小宇就欲离开。结果半道听见那后半句补充,硬生生打了个趔趄,郁卒地回头瞪对方。 嘿嘿,一报还一报执冥脸上表情嘚瑟又臭屁,就像是千年小人得了志。 唐小宇搔搔脑袋,刚想张嘴问,眼前场景瞬变,从深山老林中回到现代都市。那句问话的声音,就这样扩散在了大阁楼内。 “红鸾异星是什么” 獬豸:“噗” 陵光:“” 唐小宇见陵光噤声不言,有些不甘心地追问:“是指我吗” 陵光无法直视唐小宇那双充满好奇的眼睛,尴尬地撇开头,敷衍道:“别想太多。” 这回答明显有鬼嘛唐小宇气恼不已,见从陵光这边套不出话,果断找另一个软柿子捏。他拽住獬豸拖到角落,进行全方位的威胁。 “你不是最讨厌别人撒谎么,快,以身作则,告诉我实话” 獬豸打了个寒噤,偷眼瞟向神君,遂即如蚌壳般紧闭嘴唇疯狂摇头,渴望主人能看在他如此可怜的模样上,放他一条生路。 唐小宇狡黠地跟他打擦边球:“你可以不说具体内容,解释一下红鸾异星的意思就成。” 獬豸不敢违背主人的命令,又怕说太多被神君动手捏死。万般无奈,只得极其简单地解释两句:“红鸾星动,喜婚姻亲,是一大美事。然而红鸾异星,却是在不该出现的地方出现,不会带来幸福,只有个中苦楚” 话说到此,他已被陵光瞪到生活不能自理,果断撒腿跑路:“我去打饭” 唐小宇半懂不懂地消化着那两句话中的讯息,回神时,阁楼内只剩他和陵光在双双发呆。他还没搞明白那些超乎他常识的内容,独处时便莫名变得有几分拘谨,两人互相假装对方不存在,在诡异的气氛中艰难度时。 良久的沉默后,唐小宇终于决定没话找话,用等同示弱般的举动来和缓气氛。 他干咳一声,谄媚地搓着手问:“神君明天有什么安排” 陵光从走神中回来,不情不愿地告知行踪:“去古玩市场。” “古玩市场”唐小宇不解道:“去干啥啊” “替执冥找寻蕴含灵念的器物。” 居然忘了这茬唐小宇终于想起正事,赶紧积极表态:“我陪你” 隔天凌晨,天还没亮,两人就已出发准备前往靛园。周末时间,靛州最大的古玩市场靛园会在凌晨四点四十四办个早场,里面都是些来路不正难以出手的玩意,价格普遍不高,敢收购的人却很少。 唐小宇曾经听说过许多诡异传闻,比如被在早场买的器物夺命,或者字画里的人复生作孽诸如此类,所以向来对赶早场这事敬而远之。这次有神君压阵,最重要的是,不会太伤害他的钱包,这才兴冲冲把握住机会准备来开眼界。 人多的地方不方便瞬移,两人借助小海豚电瓶车赶到靛园时,早场还没开始。密密麻麻的摊头上,摊主们正往外摆东西,他们边动作边小心翼翼四处打量,毕竟是见不得人的玩意,虽说放在靛园早场买卖是圈子里的约定俗成,但也难保有吃得空的警察城管来捣乱。 唐小宇停好电瓶车,先研究几番地形,待得摊主们都忙完坐下,守株待兔等人来时,方才拽上陵光进去沿途逛。 摊头摆了六大排,每排有近百家,每家摊面大约只书桌大小,内容却很丰富。他们到的时间早,没啥顾客,走哪儿哪儿的摊主就直勾勾望着他们,希望来个开门红。唐小宇忐忑地干笑着,从各种假货充盈的摊头前路过,并不知道神君要找的是怎样的东西。 蕴含灵念这种说法,让人很是摸不着头脑。如果是要找古物,他或许还能帮上点儿忙,如果是要找灵异玩意,他大概就只能去看鬼脸了。 假货上面基本干干净净,像被奶奶擦拭到能反光的锅底。真货上面状况就复杂得多,大部分都有些半透明的物质缠绕。稀少的,好比是罩着个水母伞盖,浓郁的,那就似青烟袅袅屈曲盘旋,还有不少会凝聚成形,跟博物院文物上那些鬼影如出一辙。 人分三六九等,鬼也难逃阶级划分。低级的鬼影翻着白眼,面部呆滞无表情,甚至脸还残缺不全。中级的就开始有自主意图,前后左右转动,嘴里念念有词。 这不唐小宇走着走着,面前有个陶罐上浮着的人头,突然就转过脸来悠悠朝他叹息道:“啊” “啊”唐小宇忍不住短促地惊叫一声,后退撞上紧跟着他的陵光。 鬼影反应略显迟钝,长长叹完那一口气,才慢吞吞接话:“你看得见我” 唐小宇果断反身躲到陵光背后,假装自己什么都看不见。 陵光无奈地笑笑,从殿后变成打头阵,拽着鸵鸟状的唐小宇从摊头前草草浏览而过,边走边皱眉,直到他看见一片浓郁的黑气,如湿柴烧的氤氲灰烟,占据了半个摊面。他眉头轻舒,信步过去,拿起那把弥漫着黑气的羊角匕首。 匕首约只有十几厘米长短,如羊角般微微弯曲,握把后面雕刻着小巧精致的羊头。刀刃极薄,上面虽覆有锈泥,也不难想象当年它的锋利程度。 摊主见陵光把玩不止,果断出击,涎着脸大吹牛皮:“小哥有眼光,这可是好东西殷商时期的古物” “放屁”唐小宇从陵光背后探出脑袋粗鲁地回怼:“就这还殷商,你以为殷商货是路边随便能捡的破烂么” 其实,摊主说的时间没大错,只不过丫是闭眼往古了瞎吹,心里没底。唐小宇则是怀着千万不能被这种地方的摊主抢嘴的心情,管它到底哪个年代,先杠再说。经过激烈的讨价还价,最终,羊角匕首以三百块钱成交,稳妥地落入陵光掌中。 唐小宇朝陵光嘿嘿傻笑两声,表情得意。 刚才摸到匕首时,他已发现东西的确有些年代,三百块这种白菜价,血赚。 当然等他知道血赚的那些东西最终下场是放进炼炉中烧成渣滓后,那心情,简直百感交集。 丫的原来那就是个炼器用的狗粮啊 好在现下的他还不知情,嘚瑟完自己出神入化的议价本领后,两人继续携手前行。早场只维系约一小时,他们的进度偏缓慢,得抓紧时间。 那些灰白半透明的玩意都不落眼,直奔黑气冲天的摊头搜刮,很快他们就又找到了几件器物。唐小宇观察发现,那些冒黑气的多半是些凶器,或者值钱玉器,字画和寻常器皿则罕有入陵光眼的。他琢磨片刻,得出个结论。 只有造成过杀戮、抢夺等恶劣事件的,才会附有足够 d黑气,也就是神君需要的灵念。 虽然他还不知道灵念能用来干啥,但今天的收获不错,除去某把短剑因价格过高没能入手之外,他们总共收获三件器物,满足地踏上了归途。 、第 17 章 之后的大半个月,两人都在忙碌于收集器物。含有灵念的器物很罕见,他们第二次去靛园就一无所获,无奈之下,只得开始跑临近几个城市的古玩市场,如鬼子进村般到处搜刮。 器物数量的增加,对应着唐小宇存款的减少。小几百的器物单听起来还不算贵,然而架不住积少成多,数量升到两位数后,他默默查了下自己的存款余额,决定找人谈一谈。 他找的谈话对象不是陵光,而是獬豸。主题是借点钱儿。 “啊,我没钱”獬豸愁苦地挠挠头。 也是,没工作的家伙怎可能有钱。唐小宇也愁苦地挠挠头,再想到第二个住在大阁楼里并且没有工作的家伙,头大如斗。 陵光正倚着靠垫晒太阳,离他不超过十米的两人互相说悄悄话,自然难逃他敏锐的听觉。钱这个问题倒是从来不在他的困扰项里,他没想到会对唐小宇造成如此大的影响,皱眉沉思片刻,起身捏了个诀。 唐小宇呆呆地看着人消失又出现,同时手里多了两片黄色薄片。 “给你。” 唐小宇下意识抬手接住,定睛看去,发现是两片金叶子。 “应该值点钱。”陵光小心翼翼地打量他的脸色,对自己这个值钱的说法并没多大把握。 唐小宇抽抽嘴角,特别特别想吐槽他一脸。这哪是值钱不值钱的问题啊亲这金叶子明显就是年代久远的古物,冶炼工艺堪忧,绝对卖不出手。它的下场,只可能是上交给国家,送入博物院,放在玻璃柜里展览。 “没事,我还有钱”唐小宇苦逼地把金叶子还给陵光,提溜起獬豸,决定压榨这个劳动力。 陵光若有所思地望着掌心那两片被嫌弃的金叶子,眼神闪烁,似是在做什么决定。 晚些时候,出门赚钱的俩劳动力回到阁楼大本营,同来的,还有个浓眉大眼睫毛粗密的高个寸头帅哥。 陵光丝毫未掩饰自己的不爽,凌厉的眼神几乎要把重明千刀万剐。 重明这次倒是不怵,一脸“我有正事要办”的表情,同唐小宇勾肩搭背聊得可高兴。 “谢谢你啦重明哥”唐小宇还没察觉到异常,眼中充满对重明的感激。 “好说好说,我正好想办场古风朋克双结合的演唱会,能借到博物院的场地那简直地利人和不过说实话你缺钱就直接跟我拿嘛,何必辛辛苦苦” 陵光咬着牙根打断他俩:“不许” 重明嘎的卡壳,眼大嘴圆,好似正准备打鸣结果被掐住脖子的公鸡。 唐小宇平日里不会跟陵光犟什么,这次办的却是他跑了一整天时间,和多方沟通后,对大家都有益的事。就这样莫名其妙被否了,自然很委屈。他忿忿地插起腰作茶壶状,朝陵光猛戳手指:“关你啥事啊” 陵光侧身躲过那两记戳,嘴硬道:“我有钱” 唐小宇气昏了头,像个唾弃丈夫不会赚钱的老娘们般一摊手:“那你倒是拿出来啊” 屋内另俩人果断默默往远处挪,以免被神君的怒火波及,死无葬身之地。 陵光惊怒交加地望着那只手,偏生还真没辙,憋闷到面部表情抽搐。良久的沉默之后,他哼的拂袖转身,红氅飘动,消失在空气中。 与此同时,隔壁幢院长室内,院长被面前突然出现的红色身影吓得从座椅上跳起三尺高,苦逼地捂住胸口只想跪地喊娘。 约摸五分钟后,红色身影再次回到大阁楼,嫌弃地朝重明挥挥手:“没你事了。” 重明知道事情已被搅黄,阶级压制下他不敢放肆,只得边从窗户离开边小声腹诽:“切争风吃醋” 驱赶走一只碍眼的没毛公鸡,陵光正暗自欢欣,一转身,却发现唐小宇脸黑如炭,用吃人的眼神怒瞪他。他犹疑地回视,还未来得及说话,只见唐小宇怒气腾腾转身就走,临出门还扔给他四个斩钉截铁的字。 “我讨厌你” 陵光歪了下头,长发跟着在空中轻晃,整个人从头到脚都写满困惑二字。 獬豸左看看,右看看,傻愣愣打了个响鼻,最终决定抛弃神君,撂蹄子追随主人而去。 这一去,就没有人再回来。困惑的神君大大独自在阁楼待了一夜,又发着呆度过整个白天,到第二夜夜深还未见人回,终于确认了唐小宇的生气程度。 他忐忑地在软垫上翻了几个身,起身去卫生间对着大镜子仔仔细细梳理自己的头发,确保每根都柔顺飘逸,处于最佳状态后,嗖的瞬移到了唐小宇家的卧室。 唐小宇正平躺在床上刷手机随时准备入眠,眼前猛然一红,仿佛骤然被扔进凶案现场,当即吓得惨叫连连手脚乱蹬 趴在床边的獬豸哼唧睁眼,警惕地抬头张望,待看清来人时,他果断闭上眼,假装睡得正香。 唐小宇叫完几声也辨出对方的身份,为防止把爸妈惊醒,他不情不愿住嘴,没好气地甩给对方俩白眼,然后拿被子把自己蒙了个从头到脚。 陵光小心翼翼凑过去,轻拽那遮挡视线的被子。他不敢用力,状态介于扯开和扯不开之间,互相角力片刻,唐小宇怒而掀被:“干嘛” 缩手缩脚的神君大大往后躲了一瞬,复又俯身凑近,小声央求:“你摸我的头发。” 唐小宇惊愕道:“哈” “很顺很滑,摸着很舒服。” 半夜被吓到魂魄出窍紧接着听到这么个荒唐要求,唐小宇无语两秒,朝其发出怒吼:“滚开” 獬豸憋笑憋得直打嗝,对神君的这种求和手段心悦诚服。他发出的动静有点大,陵光隐蔽且飞快地踹他一脚,示意他闪远点儿别碍事。 结果这举动好死不死落入唐小宇眼中,正处于爆炸边缘的主人当即炸毛护宠:“你又踹他干嘛他又碍着你什么了” 神君大大有苦难言,憋屈地听着责骂,好不容易闻声渐止,又递上秀发:“你摸么。” “摸你妹”唐小宇承认自己确实对那头如墨的青丝很心痒,但关乎原则的闹脾气绝不能轻易妥协他假装嫌弃地把对方的手一推,被河蟹了一句摸到了头发。 原则啊唐小宇 他暗暗唾骂着自己,再次拽过被子蒙住全身,眼不见心不烦。 世界安静了须臾,而后,他感觉又被河蟹了一句总之就是摸到了头发。 这可是你屡次三番自愿贡献的。唐小宇心底暗念,怎样都不愿再放手。 醒来时,只觉被窝里温暖如火炉,丝毫没有深秋的寒意。手指同青丝缠绵牵绊,交织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唐小宇轻舒手掌,感受两者接触时内心的悸动。这是他宵想良久的触碰,在这莫名其妙的时刻,以莫名其妙的形式实现。他说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情,只想让时间走得再慢些,只想让起床的闹铃晚些响起。 “喜欢吗” 擦唐小宇被这三个字吓得猛烈一震,手指下意识用力收紧,连带着青丝揪成一团。 “哎”陵光吃痛往前探头,试图缓和被揪紧的拖拽感,距离霎时间缩短成了面对面。 俊颜近在咫尺,唐小宇心脏几乎停跳两拍,紧接着果决把人踹开:“谁让你躺上来的” 陵光躲闪不稳半身翻出床外,恰巧踩到地上獬豸的脚,后者嗷的惨叫着蜷起身,像只四脚朝天的可怜乌龟。 本就不大的卧室里挤进三个成年男子,躺平睡觉还凑合,站起来活动时各种逼仄。唐小宇从陵光身下拽出自己的外裤,边七倒八歪地往上穿,边指使陵光:“快走快走,别被我爸妈看见。” 那模样,活活就是怕被人发现的x汉子。 他这么做自然是有原因的,之前陵光来家里超度奶奶的鬼魂,不吃不喝举止怪异。走了以后他被娘亲逮住盘问了许久这“朋友”到底怎么回事,还警告他别跟奇怪的人来往。现在如果再被看到,还是清晨这种奇特的时间,铁定会有想法。 陵光被他冷酷无情的话语怼得伤心,哀怨地捏了个诀,消失在房间中。 没法瞬移的俩人匆忙吃完早饭,赶去博物院。打完卡正准备上工,唐小宇接到院长的电话,喊他去一趟。他心想肯定是神君昨天威胁院长不让重明开演唱会,院长就转回来拿他这个倒霉蛋出气,正暗暗叫苦,没料到院长提的却是另一码事。 “神君昨天来跟我说,他能弄个鸟类表演,让我们把和鸟有关的画整理出来,一并做个展览。我觉得这比什么古风演唱会更契合博物院的性质,你说呢” 唐小宇茫茫然应了声,脑筋转不过弯来。 原本的那些设想逐步分崩离析,有股暖流自心脏泵出,涌向四肢百骸。 “那这事就交给你办,你跟神君熟悉,去问问他需要些什么。” “好。” “还有。”院长叫住游魂般准备离开的唐小宇,表情如便秘,忐忑又惶恐地问:“能不能跟神君打个商量下次走门进” 、第 18 章 南院大阁楼外响起哒哒的脚步声,像一挺激动的小机枪。陵光慵懒地晒着太阳,把头转向大门的方位,果不其然,三秒后,小机枪唐小宇同志露出个脑袋,脸上的笑容丝毫不比太阳逊色。 “神君” 陵光浑身舒畅地看着小机枪扑到他旁边,那阳光灿烂的小脸颊激动得通红。 “你太好了” 呵,倒是和昨日走时那句“我讨厌你”大相径庭。 陵光微微勾起唇角,又听唐小宇高声道:“我喜欢你的头发” 好么,连带头发也喜欢咯。陵光无奈地拢了把头发,任唐小宇揪来绕去,像对待调皮的小雏鸟般宠溺。 嬉闹了好一会儿,沉溺“淫乐”的唐小宇终于想起正事:“神君,表演需要我们怎么配合啊” “你把画整理出来。”陵光悠然指示道:“每幅画旁放一个可以歇脚的架子,我会叫对应的鸟去站着。” 唐小宇听着听着,疑心渐起:“等等,这,这似乎是我在构思大学毕业论文时的某个想法” “没错,你觉得凭借人力很难实现,但我可以做到。” 这个偷人记忆的小贼唐小宇的心情顿时微妙起来。想法被窃取让他恼羞,但神君可以让原本难以实现的事成真,又让他心动。 算了,反正被偷记忆也不是第一次。挣扎片刻后,他果断选择让梦想成真:“其它还需要准备什么吗” 陵光狡黠地眨眨眼:“准备些小虫、小海鲜、面包饼干之类的,及时行贿。” 展览准备得很急,以往院里做指定项目的展览,从前至后起码得几个月,提出创意、写文案大纲、布置展厅,还要把文物都捋一遍,挑出内容合适并且状态良好的。这次时间缩短到只有两个星期,原因倒是有二。 其一是大约一个月前,院里恰巧决定办个字画展览,整理出不少适合的画,正好拿来用。其二是有神君大大压阵,院长看完精彩绝伦的预演之后,发动所有人专注于此事,誓要在年底报表上大添一笔。 整个博物院皆忙得前脚踢后脚,唐小宇作为主要负责人,更是忙到窒息。展览前两天,他已累得不成人形,趴在大阁楼软垫上哀哀唤痛。 獬豸拿粗壮的大手给他按摩,换来的全是惨叫声,最后被陵光踹到旁边,亲自下场安慰。 “忙完我带你去泡温泉,执冥那里有几口泉眼,可以缓解疲劳酸痛。” 那是何年何月的温泉,到现在真的还存在么唐小宇累到不想讲话,只能在心里默默吐槽。 正当他叫苦连天之际,落地窗外忽的传来翅膀扑扇声,他歪过脖颈望去,看见一只浑身金灿灿参杂几丝橘黄的大鸟,如同一团四千度的火焰,落于扶手上。 神君的阳台有鸟光临不稀奇,但这么华丽漂亮,羽翼绮靡的鸟却也不多见。唐小宇欣赏着难得的美景,大鸟却没如他所愿,羽翼收拢,化作人身踏入室内。 那是名二十岁左右的青年男子,步伐风度翩翩,姿态举止带着丝长年积累的文雅。他快步走到陵光身边,作了个揖:“神君,我回来了。” “诶”到这距离唐小宇终于认清来人:“凤十三你成年啦” “是的,唐先生。”凤十三颔首道:“听鸟儿们说有个集体活动,我赶来帮忙。” 帮忙,帮忙唐小宇感动得热泪盈眶有凤十三这得力助手的帮忙,他哪还用得着上刀山下火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凤十三不愧是当了千年管家的人,很快就把唐小宇那点活儿摸得熟透,上手帮他处理得妥妥当当。在外援的助力下,时间安稳进行到了展览当天,博物院上下严阵以待,满怀期望地凝望着入口处即将涌入的人潮。 “都去自己的位置站好”凤十三站在用于这次展览的北院门口指挥,几十只鸟儿叽叽喳喳飞入院内,找到对应的画,抻着翅膀停在歇脚架子上。 架子前半边朝向游客游览路线,后半边朝向工作人员路线。唐小宇沿着后半边的路走,挨只投喂食物。 北红尾鸲黑背红肚搭配时尚,白鹡鸰好似直接从水墨画里飞出来的那样,棕头鸦雀圆润得像颗球。原本性格迥异的鸟儿们今次都活泼大胆不怕人,高高兴兴等小零 d食吃。 唐小宇喂完吃小虫的那批,转到另一条道上。这条道上的喜吃小海鲜,首当其冲的,就是个熟悉角色。 “啾,怎么又是你啾” 唐小宇拎着海虾的手一顿:“美臀” 胖海雀二话没说,劈喙叼过海虾,在歇脚架上灵活转身,拿屁股对着他。 小混蛋,不就是寻宝珠的事没成么,至于这么记仇唐小宇无奈地耸耸肩,绕过它继续自己的鸟类饲养员之旅。 上午九时,博物院大门敞开,几日宣传吸引来的游客们蜂拥而至。 不光是闲时来参观的散客,靛州各所中小学校因为此次展览的趣味性和创新性,皆组织学生前来游览。综合了历史、艺术、自然三大模块的展览,怎容错过 唐小宇负责的是馆内秩序监督,没多久,北院就响起他撕心裂肺的嚎叫。 “不要投喂不要伸手摸不要摇晃歇脚架” 小朋友们对于乖巧站在歇脚架上的鸟儿们自是兴趣盎然,小手不自觉就往上伸,想同动物进行近距离接触。唐小宇阻拦不及,眼看好几只鸟儿惨遭非礼,多亏有凤十三在旁协助,才没发生啄咬事件。 他愁苦地看了看场馆内的状况,打电话给后勤让他们赶紧多弄点警告牌来,并通知广播循环播放警示语。 十时整,第一场百鸟表演开始。唐小宇苦于坚守岗位不能近观,只能在北院窗口遥望那四方底座,以及,立于其上的陵光。 红氅猎响,迎风而动。青丝飘散,迤迤垂绦。 铺天盖地的鸟儿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围绕着他们的神盘旋往复。天空中,仿佛出现了一个巨型的八卦阵,由无数鸟儿组成。阵心,自然就是傲然而立的神君,摆出呼风唤雨的架势,让空气都为之滞迨。 “好美”唐小宇无意识地小声念叨。之前他看预演的时候还没这么大场面,或许是这几天鸟儿们口口相传,拉拢围聚,才造就了如此夸张的结果。 他现在有些心慌,怕这个表演太过离谱,吸引好事记者过来探究竟,那就糟糕了。 表演持续的时间不长,十分钟后,首批游客观众表情呆滞地回到北院内,似乎还没从震撼灵魂的场景中摆脱出来。那些歇脚架上的伶俐小鸟瞬间变得兴味索然,他们浑浑噩噩走完游览路线,直奔海滨护栏边,望着四方底座,等待下一场表演。 唐小宇的担忧成了真,有过先次经历,大家都把手机、相机给拿出来,想对表演进行拍摄。好在下一场表演在下午,还有时间,他叮嘱凤十三帮他照看秩序,自己脱身跑去找陵光。 “下午不能再这样演了” 陵光闻言,从阳台成群的鸟儿们身上转回注意力,点头表示同意:“好。” 唐小宇没想到他答应得如此爽快,反倒自己卡了壳,结巴道:“那、那怎么演” “让凤十三去。”神君大大的甩锅速度更快。 这主意不错,凤十三对人间还是混得比较熟的,知道该做至何种程度才不会引起过度关注。唐小宇得到首肯,高高兴兴准备去找凤十三,临出门前他又想起什么,扭捏地朝陵光扔下一句话。 “嗯表演我特别喜欢” 语毕他也不等回应,脱兔般撒丫子就跑边跑还不忘边腹诽自己有病,娘了吧唧的跑去对神君说这个。 不过表演是真的好看特别美特别仙,如果能悄咪咪的让他独自欣赏那就更好了。 他匆匆跑出阁楼,从楼梯下去,跨越南北,回到北院。现在的时间恰逢中午,游客们开始陆续去吃午餐,海滨护栏边等候的人渐少。 唐小宇寻着凤十三,看着他把鸟儿们都喊去吃饭,这才得空跟他说表演的事情。凤十三自然不会有反对意见,相反对于能替神君分忧显得格外兴奋。唐小宇卸下心头这桩大事,整个人轻松起来,脚步轻快地去吃工作餐。 半途院长恰巧也走同道,满脸容光焕发地逮住唐小宇,伸手比了个手掌。 唐小宇:“” “提成啊”院长嫌弃地把那手掌拍到他背上:“上午神君表演完之后,我们的售票网站差点崩溃,下午游客人数绝对会更夸张今天的收入按比例提给你们,粗步估计能有这个数” 唐小宇迟疑地感受着那巴掌,问道:“五千” “五位数” 唐小宇震惊了。他觉得自己特别弱鸡,特别没眼界之前神君用他的存款买器物,一个月用去五六千已让他捉襟见肘,结果呢一天时间就给他赚了回来,还带翻倍的。 他心情复杂地接受着院长的恭维,脑子里想的全是 不敢当不敢当不敢当 、第 19 章 一周后,博物院决定暂停表演项目,待休整之后再开放。 怕游客审美疲劳供过于求是第一点,工作人员人类和演员鸟类都已被人潮冲击得疲惫不堪是第二点。何况短短一周时间就已经让院里赚得盆满钵满,没必要豁出身体健康去拼那几个钱。 院长很爽快地放了几个主力一天假,加上周末,有整整三天时间可以挥霍。唐小宇乐得像个前仰后合的弥勒佛,回家打包了厚实的大棉袄,跟父母说要去北方玩雪,然后屁颠屁颠跑到大阁楼,逮着陵光的袖子撒娇。 有神君在,省钱省时又省力呀 不知凤十三听到唐小宇这个挫逼想法,会不会惊愕到吐血。 陵光倒的确承诺过要带他去执冥那里泡温泉,话不多说,安排好凤十三和獬豸看家后,栓着疯狂撒娇的唐小宇直奔雪山。 唐小宇总算还保留了一丝脸皮,骄奢淫逸的事好歹也要矜持两个回合再做。两人先大包小包揣着器物去找执冥,准备办正事,没想到执冥和他的小徒弟居然都不在,洞穴内空空荡荡,仿佛是个蝉蜕空壳。 “咦,不在家”唐小宇好奇地东张西望。 陵光沿着岩壁行走,脸上若有所思的模样。片刻后,他作出决定:“先去温泉吧。” 那感情好唐小宇喜笑颜开,掏出自己带的大浴巾,跟上陵光的脚步。他们找的是深山里未经开发的泉眼,四周荒无人烟,原汁原味原生态。泉眼边不出五米就是积雪,那种冰火两重天的交织感,是唐小宇从未体验过的感觉。 他果断把大棉袄一扒,露出小身板,正欲继续往底下脱,陵光赶紧干咳一声打断他:“你泡着,我还有点事。” “不一起泡吗”唐小宇纳闷转头,只看见个逃窜的人影,在滑溜的雪地上略显仓皇。他嘴角抽动两下,认定神君大概是不习惯同人共浴,便忽略了对方,顾自享受这至高美景。 山水相融,倒影成趣,这里初冬的气温已很低,唐小宇发现把脑袋探出水面保持几分钟之后,头发上会结成冰凌,不由玩心大起。虽知温泉不能泡太久,他还是忍不住多潇洒了会儿,直泡得晕晕乎乎,才从水里出来。 神君居然这么久都没回。唐小宇看时间已过去近一个小时,心底有些担心。他绕着泉眼边走边眺望,没发现什么痕迹,考虑几秒,决定再往稍远处走走。 他沿着旁边小小的山脊,从小山沟上翻过,跨越积雪的溪流,绕着白色大伞般的松树,发现了另一口泉眼。随之发现的,还有一只艳丽的红鸟,层层羽翼漂散在温泉水表面,极精致的细毛开枝散叶,衬得泉眼像片火海。 “神鸟”唐小宇好奇地呼唤着往前走:“嘿你在这儿神君呢” 温泉中的红鸟猛然一僵,纤长的脖颈如石化般纹丝不动,仿佛被定身在其内。唐小宇大咧咧的没注意到这异常,自已沿着石块下行浸进泉内,双手掬起,朝红鸟泼了一大瓢水。 “来啊神鸟,我给你洗洗呗” 红鸟猝不及防被泼了个正着,羽翼凌乱地挣动,把温泉水甩得四处横飞。唐小宇哈哈大笑,擦着溅到脸上的水珠,再次泼水回击。 “啾”红鸟生气地抬翅扇他,唐小宇侧身躲闪着嗷嗷呼痛,终于停了手,老老实实把脖子以下埋进水里。 这口温泉似乎比刚才那口温度还高些。他眯起眼睛,因为找人渐冷的身躯再次回温,舒服得只想睡觉。 红鸟见他安分下来,踌躇着犹豫着,慢慢靠近他,在相隔半米的地方停下,晃了晃脑袋。唐小宇眼见它蹭过来,慵懒泛滥,也不行骚扰之事,只打量那美艳的羽毛。隔半晌,他手又犯了痒,在水底偷偷揪那最末端的细羽。 “你真好看” 他嘟哝着,音调很轻,像是耳边的细语呢喃。 红鸟昂了昂头,似是对这句夸奖很受用。它隐蔽地转着身,让最华丽的尾羽漂在唐小宇面前,渴望再次得到夸奖。然而回应它的却是沉寂,它扭过纤长的脖颈望去,当即高声鸣叫起来。 “啾啾啾啾啾啾啾” “哎哟”唐小宇霎时惊醒,茫然捂着被翅膀抽中的脸颊不知所云。 “啾啾啾”红鸟奋力把他驱逐出泉眼。 “好了好了我走还不行嘛”唐小宇狼狈地站在泉边,裹着浴巾和大棉袄气鼓鼓:“小气鬼”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q i s u w a n g .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q i s u w a n g . c c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眼见唐小宇愤愤离开,红鸟仿佛松了口气,再次检查四周没人后,它身形舒展,化为俊美的神君。他面带苦恼,神情复杂地望着唐小宇离去的方向,眼中有化不开的矛盾之色。那矛盾就像把刀,切割着他的整个世界,让其分崩离析,溃不成型。 唐小宇回到先前自己泡的那口温泉,两回合下水,让他手脚有些起皱,冷热交替也没有想象中那么舒爽。他决定不再继续三回合,乖乖蹲在原地等陵光回来。 这种时候他就特别想念陵光的红氅,自带保温功能,味道还好闻。哪像他的大棉袄,粗看很扎实耐用,没几分钟就被严寒渗透,冻得他直打哆嗦。 幸好陵光很快就出现在他面前,第一件事就是把红氅扔给他裹上,温暖席卷,舒适得像冬日早晨的被窝。 两人再次回到执冥的洞穴时,里面已不再是空洞。执冥正兴高采烈把那些器物往一口放在正中间的炼炉里扔,炉子约半人高,悬浮在空中,被奇特的蓝色火焰所包裹。那小童见陵光进来,面露惧色,怯生生躲到执冥身后。 “莫怕。”执冥轻拍小徒弟的背脊:“有我在,他不敢欺负你。” 陵光揉揉额角,觉得自己很冤。 唐小宇好奇凑近,看见炼炉里除了他们收集的那些器物之外,还有个龟壳,约摸洗脸盆大小,黝黑发亮。龟壳上的纹路奇特,细看有种莫名的规律感,再看又似乎没有。 陵光不知何时也走到他背后,越过他的肩头打量片刻,赞许道:“快成了。” 执冥点点头:“嗯,把这些烧毁,灵念转移到龟甲里就成。” 唐小宇嘎的怪叫一声:“烧毁” 虽然那些器物在神君们眼里可能不算啥大不了的东西,但好歹也价值一台新手机啊就这么烧掉么 这个问题自然是没有得到两位神君的回应,唐小宇拿展览分红自我安慰良久,终于挺过烧了台新手机那奢靡的一关,安静且无奈地找了块石头坐下,等后续。 神君概念中的“快成了”和凡人理解的那是有天差地别,唐小宇横躺竖坐把手机玩到没电,又出去外头遛跶到天黑,终于忍不住回洞盘问:“还要多久啊” “快了”陵光刚回两个字,立刻就被执冥怼得哑口无言。 “你怎么几多年没个长进,他是嫌无聊了想让你陪他。” 虽然道理是没错,但这话为啥听起来如此别扭唐小宇默默低下头,拿脚碾着地上的沙,想不出该用什么语气回复。 陵光怔怔地在原地呆坐片刻,终于站起身,表情透露着一丝尴尬,讷然问道:“你想去哪儿” “啊”唐小宇同样讷然应道:“没事,你忙你的,我” 执冥忍无可忍:“我说,我这边起码还得两天,你俩爱干嘛干嘛去,别跟这儿吓唬我小徒弟。” 他的逐客令起了很大作用,被驱逐的两人迅速收拾好行李逃回大阁楼,跟留守看家二人组来了个面面相觑。 凤十三好奇不已:“神君,你们这么快就回来了” 陵光干咳一声,闭嘴默认了这事实。唐小宇看看自己的行李,总觉整趟旅行很违和。如果是普通人去温泉酒店,路上来回就得一天,到达时的疲惫程度刚好适合泡进水里,泡完自然要吃顿好的,再欣赏欣赏雪景。 他倒好,来去随心,目的明确,泡完就无聊发呆,直到被赶回来。不是说省掉路上那些时间力气不好,就总感觉缺点什么,缺点仪式感 凤十三打量着两人的表情,发觉他们玩得不是很开心,他蹙眉思索片刻,给出了一个自认为不错的提议。 “明天我们要不要集体去逛个商场” 商场这个词吸引了唐小宇的注意,他平常不怎么爱逛街,但挺久之前他就想给神君添置些生活化的东西,让神君沾染些活人气。重点是,他最近经常听同事说起某购物城在办三周年庆,物美价廉,很适合他这种小屁民去消费。 “逛商场”用原形伏在旁边打瞌睡的獬豸嗖地窜起身:“有免费试吃吗” 话音落,口水也跟着嘀嗒嘀嗒落下,让唐小宇这个当主人的特别想吐槽。 平日也没饿着你啊 凤十三当即拉拢智障大公羊:“我可以给你买吃的,吃到饱。” 獬豸欢快地跺蹄子打响鼻:“我去我去” 于是场面就变成了二比二 d,唐小宇看了眼陵光,见他表情淡淡的没什么特别偏向,便小心征求道:“我们也去” 陵光面对着屋内充满期待的三人,还能说啥 “去吧。” 、第 20 章 周末加上周年庆,唐小宇难得体会了一把赶集的劲儿。原本这种小姑娘才热衷的事,他是不屑凑热闹的,但等他牵着神君大大溜一圈,收获无数羞红的俏脸加艳羡的目光后,心里有种莫名的暗爽,缓缓蔓延开来,填满了他的整个胸腔。 这家伙可是我家的,我能牵手我能摸头,我还能穿他衣服,你们能么你们只能远远看着过眼瘾哈哈哈哈哈 可惜没过多久他又开始不爽,走路七歪八拐的,总试图往陵光身前拦。如此三番后,被连绊数脚的陵光无奈出声。 “你哪儿不舒服吗” “咳,没有啊。”唐小宇假惺惺地背起双手,迈着四方步,吊儿郎当走远。 陵光困惑地歪了下头,闹不明白。 跟在后面的凤十三偷笑两声,拿胳膊肘捅捅獬豸,揶揄道:“吃醋了吃醋了。” 獬豸的思维完全就在另一个方向,愁眉苦脸地抗议:“啊能不吃醋么,醋不好吃啊。” 这饭桶真是令人语塞凤十三鄙夷地斜他一眼,左看看,右看看,决定先找个地方喂他个半饱再说。把智障大公羊带走,也正好可以给神君二人世界,一举两得。 分头行动这个提议得到唐小宇的大力支持,神君比较随和好糊弄,他随手这么一牵,到哪儿闲逛都行。四人两两组队,沿着不同方向渐行渐远,分开没多久,唐小宇路过个冷饮摊,当即奔了过去。 其实他很早就想买个冷饮解解渴,都怪獬豸全程摆着副想捧碗大米饭边走边吃的馋样,他不想同流合污,这才忍到现在。 冷饮小妹很热情:“先生买个冰淇淋吗我们今天搞活动打八折呀” 唐小宇果断掏出钱:“唔,来一个” 冷饮小妹的笑脸顿显僵硬:“一、一个吗” “对” 小妹嫌弃地转过身去,半分钟后,拿了个冰淇淋递给他,转瞬间表情突变,又拿出个递给陵光:“帅哥给你送你吃” 唐小宇:“” 这是赤o裸的容貌歧视 直到他吭哧吭哧啃完自己的冰淇淋,还没有完全消气,从心里对颜控的冷饮小妹表示全方位鄙夷。 紧接着,第二个冰淇淋出现在了他的眼前。薄荷绿点缀着巧克力碎,消火降暑,清凉去热。唐小宇哼着鼻子接过,还不忘酸溜溜刺人。 “怎么,人家送你的,你不喜欢” 这语气听上去很不妙啊,回答不好就会被离家出走的那种陵光谨慎再谨慎地三思过后,摆出张冷漠脸:“哼,此等凡人,怎值得我耗费神力。” 神君吃人类的食物需要用神力才能消化,唐小宇早就知道这点,便又高兴起来。他往那薄荷冰淇淋尖尖上啃了一口,嘚瑟地抖了抖肩,斜眼瞟陵光的冷漠脸,复又追问。 “我也是凡人,我值不值得你耗费神力” 陵光震惊了:“你用得还少么” 唐小宇回想自己这几天连往大阁楼搬东西都要赖着陵光用神力帮忙,没好意思继续回怼,吐吐舌头,把这事给翻了篇。 无处安放的手再次拽紧衣袖,他们绕过热闹非凡的化妆品区和顾客充盈的女鞋区,漫无目的地穿越半个商场,硬是把逛街变成了散步。 后半个商场多是珠宝首饰专柜,价格高昂,人数锐减。唐小宇从人群中挤出,还没喘匀气息,却见向来对吃穿用度甚至任何身外之物都没有要求的神君大大,忽然好似被什么东西吸引去注意力,脚步倏然一转,面向某个柜台疾步快走。 唐小宇攥着对方衣袖的手被牵动,茫然跟着转向趔趄几步,发现他俩齐齐扑到了某个珠宝柜台前。 “先生您眼光真好,这款钻石可是八心八箭完美对称,折射出来的图案无与伦比妙不可言,无论从哪个角度都能看到最璀璨最耀眼的光芒” 唐小宇狠抽两下嘴角,对那个陶醉于钻石光芒中的家伙表示无语。 这是要干啥啊人家逛街买衣服化妆品,你丫的逛街买钻石 他赶紧轻拽手里的那只衣袖:“很贵的咱没那个钱” 导购小姐哪肯轻易放过送上门的羔羊,迅速插话:“我们支持分期贷款,首付只要1888,只要1888,如此美丽的钻石您立马可以带回家您瞅瞅这成色,您瞅瞅这图案” 陵光应着她的声点头:“好看。” 唐小宇果断拉高嗓门宣扬流氓逻辑:“不就一亮晶晶的珠子么走我带你去楼上十元饰品店,要多少有多少全买给你” 导购小姐深深被他的不要脸所震惊,她数十年的导购生涯中从未遇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可惜了那帅哥,凭借姿色完全可以被抢着送钻石的富婆包养,偏偏跟上那么个穷逼,还敢拿十元小饰品当钻石糊弄。 唐小宇吼完那格调降到负数的宣言,二话没说拉着陵光就撤,整套行动特别符合一句话装完逼就跑真特码刺激。 这次他的目标很明确,上三楼,去小姑娘最乐此不彼流连忘返的十元饰品店,把沉迷亮珠的神君大大糊弄过去。 两人乘着扶梯升到三楼,扶梯边动静最激烈的地方就是他们的目的地。那原本只有两间店面大小的饰品店,现在硬生生往外扩出半间,甚至由商场的保安队调派了几号人手维持秩序。 唐小宇和陵光俩男人就像两朵奇葩,在姑娘堆里挤进挤出,仗着身高从人头顶看小饰品。亮晶晶的都放在一起,耳钉发夹,精致又小巧地放成小方格,项链手链,垂绦坠吊着,像片华丽富贵的遮帘。 “你喜欢哪个”唐小宇欣慰地看着价格,流露出一种土大款的壕气。 陵光眯起眼在各式闪亮的玻璃球中流连,最终却转向唐小宇,微笑道:“你帮我选。” 嘿这感情好唐小宇喜笑颜开,他刚才进门就看中款银手链,中间镶着说是红宝石,实则鬼知道是啥的小珠,有着远超出价位的美貌。特别那颗红宝石还可以拆卸,他记得陵光有好些红玉饰品,如若能加工,自己替换上去也不错。 他很快就回头找到了那款银手链,捧到陵光面前展示。 “喜欢么” 陵光勾起嘴角:“喜欢。” 看看,就说会喜欢吧唐小宇高兴地拿了手链去结账,出来时迫不及待要给个亮相:“来我给你戴上” 俩男人在饰品店门口戴手链的画面,那真是有些迷醉。路过的姑娘小伙皆窃笑不已,悄摸着避开他俩几分。反看俩当事人丝毫没有自觉,一个戴得高兴,一个任对方戴得高兴。 突变,就在那一瞬发生。 嘈杂的商场里,什么东西发出呯的声音,在远离事发地的顾客耳中是不足为奇的。而紧随其后的尖叫声,虽听起来有几分瘆人,却也不会引起过多重视。 这种迟钝,让罪恶得到了发酵的机会。 没有人留神,没有人注意,没有人提醒,唐小宇全身心投入在戴手链这个有些亲密的行为上,心中是层层花海在绽放。它们重叠堆砌,芬芳怡人,有蝴蝶在其中纷飞缭绕,好似春天公园的湖畔,秀美到让人心醉。 直到陵光忽然闷哼一声,前倾把他扑倒在地,美景一扫而空,冰冷坚硬的地面把他打回现实。 唐小宇下意识伸手环住陵光的腰,脑子还没给出清晰答案,是推开还是耐心等对方自己爬起,指尖的黏腻感却率先传输到位,惊得他脊背发凉,冷汗狂流。 “神君” “嘘。” 简短三字交流,唐小宇识趣地闭嘴噤声。他感觉陵光把他整个罩在身下,他的耳朵紧贴着地面,灵机应变学动物贴地听了下声。有女人的尖叫,有慌乱的脚步,有渐行渐远的呯响。大约两分钟过去,陵光缓缓坐直,并把他从地上拽了起来。 唐小宇赶紧低头,半手艳红的鲜血,如同浴染的尖刀,刺得他眼睛生疼。 “你” “嘘。” 更简短的二字交流后,陵光拖起他开始小跑,边跑边问:“商场里哪儿没有摄像头” “额”唐小宇迟疑道:“卫生间吧” 两人急转向,从大道拐入隐蔽的小巷,在商场的外沿区域蜿蜒前行。商场卫生间大多在偏僻角落,为防止臭味溢出,还会特意多拐几个弯。费了会儿劲,他们才找到地方,本以为里面空荡荡没个人影,未曾料居然是满员,男厕为数不多的几个坑位全占,还有人在门口缩头缩脑看情况。 唐小宇惊疑地打量着他们,尚未来得及说话,就被里面的人逮住问情况:“兄弟,外面到底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啊。”全程懵逼的唐小宇如是回答道。 有人从隔间里冒头出来:“我看见有个男的,拿着shou枪,朝儿童乐园里的孩子射击。那画面太凶残,我赶紧逃到这里藏好,顺便报了个警。” “我是看到他打中个女的,嗬,那胸口的血哗啦啦啦” 唐小宇猛然想起自己刚才那半手鲜血,手速飞快地扯过陵光,要掀他背后的衣服。陵光阻了两下,被咸猪手揪住,毛毛躁躁一通乱摸,脸上顿时染了绯红。 而咸猪手的主人还在兀自专注于脱衣见君。 “让我看看” “别看,我没事” “刚明明一手血你这衣服怎么还破了,快让我看看” “别摸” 卫生间内,大家用难以言喻的表情看着两人拉拉扯扯,随时要原地扒光大干一场的模样,嘴角都有些抽搐。 、第 21 章 约摸僵持了几分钟,终于有人咳着声从坑位中走出,做了个暂停的手势:“兄弟,让给你们了,你们去里面解决成不” 唐小宇不由大喜:“多谢啊兄弟” 众人皆捂脸,不忍直视地偷瞄世风日下某位男青年把另一位俊美男青年生拉硬拽弄进公共卫生间坑位,欲行那不轨之事。 当然,这么好的八卦,偷听绝对是有必要的。可惜他们并没有听到什么实质内容,直至外面传来警笛嗡鸣声时,终于放弃这打探香艳密事的机会,不情不愿地离开。 而真相却是,两人进那坑位之后,果断按照之前的设想,避人耳目,瞬移回了家。 大阁楼的景象一出现,唐小宇哪还管形象,凶残地上手就撕衣服。夹克很快离身,他拎起来翻看,在右后腰位置发现了一个边缘龟裂开的圆洞,内沿还沾有些暗红色的斑点。他惊魂未定地拿手指穿透那孔洞,肉色指尖越过暗斑和夹克出现在他面前。 “这这这” 他无措地把洞凑到眼前,从中同陵光对视,然后他又疯了般扔开夹克,再次扒拉陵光里面穿的衬衣。 果然,在背后同样的位置,也有个同样的孔洞。他拉起衬衣这层最后的遮蔽,望向赤o的躯体。 什么都没有。 完好无损。 陵光等他闹够疯够,终于拉下他的手,无奈道:“我就说我没事。” 唐小宇抖声问:“你是不是中了枪” “大概是吧。”陵光一脸若无其事:“放心,我能自愈。” 作为一遵纪守法的小平民,唐小宇二十多年的生涯都离枪这个字异常遥远,而现在他碰到的是什么中枪,流血,然后活蹦乱跳。 唐小宇的心情顿时很复杂。 直到休假的最后一天,两人再次回到执冥那里时,唐小宇还对中枪那事念念不忘。执冥的炼器正值紧要关头,对于不停骚扰他的两人,自然是驱逐出去,毫不留情。于是陵光花了大半天时间,艰难地把唐小宇哄妥当,这才取得重回洞穴的机会。 “成了”执冥浮举起炼炉,奇特的蓝色火焰已熊熊超越炼炉顶端,有砂砾般的黑色颗粒在炉盖处齑散,就像旧日蒸汽机车运行时排出的废气。 唐小宇呆滞地仰望着炼炉,那模样活像刚进城的农民。执冥有心想捉弄他,心念微动,黑色颗粒霎时喷了唐小宇一脸。 “啊呸呸” 唐小宇灰头土脑地擦着脸颊,从农民摇身变成了挖煤工人。执冥家的小徒弟乐不可支,笑得整个人扭成水蛇状。 陵光暗自偷笑两声,这才出手帮他把脸弄干净。唐小宇再次感受到神力的方便快捷,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把神君拐回家做大扫除。 这背地里风起云涌的功夫,炼炉终于完成了它的使命。蓝色火焰渐熄,炉里仅剩的内容物缓缓飘出,落入执冥的手中。 是那个大龟壳。 原先黝黑发亮的龟壳,现已变了个模样,表面好似磨砂,炭灰堆砌其上,执冥把它拿在手里抖抖,灰烬褪却,底下也还是坑坑洼洼的。 总之,模样变得不怎么尽人意,执冥却很满足。他让龟壳浮在空中自转,抖灰的同时,似乎也在试验质地。几分钟后,他收下龟壳,摆放到石桌上,朝大家道:“来吧。” 大家纷纷围拢过去,眼瞅着那新诞生的卜卦龟甲。执冥捏了个诀,龟甲上那些奇特的纹路幽光轻闪,荧亮的小点此起彼伏,有节奏地韵动。 唐小宇不知怎的就想到了过年家里装饰的彩灯,十块钱两条,能亮好几天。他差点没忍住笑出声,赶紧憋紧嘴唇,保持面部表情严肃。 几分钟后,闪动的光点汇聚到某处,形成个明亮 d小点,那光幽幽透着丝深紫,仿若是冥间众生凝聚的业火。 “找到个方向。”执冥凝重地望着龟甲。 陵光问道:“哪儿” “往西两万零六十四里。” 唐小宇震惊道:“多少里” “两万” 执冥的复述尚未说完,唐小宇已先一步算清位置:“这都要跑到地球另一端去了吧” 陵光循着唐小宇的记忆搜索,点头道:“唔,是呢。” 唐小宇怀着种难以言喻的心情问:“这么远也能瞬移到么”没等陵光回答,他又喃喃自语:“不对,这可算是出国了,护照咋办签证咋办” 执冥当即打趣道:“哎哟,他也没喊你陪去,你着什么急啊。” “我怎么不”唐小宇刚反驳半句,猛然惊觉,对啊,自己怎么就莫名认定非得去了呢 陵光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似在权衡什么,洞穴内安静下来,没了炼炉的噼啪声,整个环境安静得有些过分。四人各自站坐,仿佛齐齐开始考虑什么人生大事。 安静的环境会催化睡意,特别这种室温,更适合钻进温暖的被窝睡上长长的一觉。到最后,执冥不耐地起身,挥手赶人:“行了,想知道的都知道了吧,赶紧走赶紧走,别耽误我冬眠。” 之后几天,唐小宇一直有些心不在焉。他时不时就想起那件两万公里外的事,心情很矛盾。他想陪着去,非常想陪着去,但他怎么都搞不明白自己为啥会那么想。偏生这几天神君都没主动说起这事,搞得他欲言又止,想提又不敢提。 直到这天他下班回来,发现凤十三和陵光正讨论着什么,表情看着还挺严肃,赶紧借机凑上前,想听听是不自己想的那件事。 “就怕有质量很大的陨金,会限制神君你的神力,在国内还好,我有各种门路,我也可以及时赶到,在国外可能就没那么容易,毕竟现在的时代” “” “不然就我替你去,我以企业家的身份,就说想收购些古物,打探打探消息,看青袍到底是处于怎样一个状态” “” 陵光一直保持着沉默,唐小宇倾听片刻,推测出他们的确在讨论那件事,便顺势在旁坐下,帮着出主意:“你要还是之前凤老那个形象,那或许没问题,可你现在看着模样就不像企业家,顶多是个年轻的富二代。” 凤十三愁眉苦脸道:“那唐先生你认为该怎么办” 唐小宇颇含心机:“要不我办个护照签证,然后我陪神君去我外语还不错” “不行。”陵光飞快打断他:“这次你不要去。” 唐小宇不满地嚷道:“为啥啊” 凤十三出声劝他:“唐先生,这次我们对情况一无所知,先前感应时还被反噬,神君没把握护你周全。况且你说的方法如若可行,我也有更适合的手下,可以代替你” 听见凤十三要找人代替他,唐小宇当即急了:“那不一样” 凤十三fan问:“怎么不一样” 唐小宇憋红了脸,吭哧吭哧答不上话来,半晌,他才小声嘟哝道:“反正不一样” 陵光打量着他那纠结又倔强的表情,看着他那不甘不愿的模样,心软几分,斟酌之后挑了个奇怪的问题:“你想以什么身份陪我去” “什么身份”唐小宇抓耳挠腮:“额,博物院员工或者朋友” 这回答让陵光的眼眸蓦然黯淡几分,阁楼内又陷入难耐的沉默。气氛如凝固般,寂静中透着股栗然。 凤十三左右看看他俩,发出声喟然长叹:“唉唐先生,你还是别去了吧。” 唐小宇脸上添了几分怨懑,看着对面两人一个沉默不语一个唉声叹息,怒火上头,口出气言:“哼,不去就不去,我还不稀罕呢” 他如同即将爆炸的手榴弹般从房内冲出,三步两步跃下楼梯,任傍晚冷冽的风吹散他的头发。他沿着海滨护栏一路往前冲,狂奔了数百米,直至那四方底座映入眼帘,方才放慢脚步。 脖颈间有运动后微量的热腾,他喘着粗气靠近海滨护栏,胳膊架在顶上休息,剧烈的运动也没法消除他心头的愤懑,甚至还越想越来气,他忍不住朝四方底座大骂:“混蛋我讨厌你” 附近树上顿时扑棱喀啦一阵乱响,几只被惊扰的鸟雀四散纷飞。 没隔多久,他的肩头猛一沉,有细软的羽翼擦过脸颊,尖细的小爪子踏踏实实揪住他的衣服布料。 “啾,被神君嫌弃了吧啾。” “美臀”在这种仿佛被所有人抛弃的时刻,来只鸟安慰都是好的。唐小宇抬手抚了抚它的喙,又帮它捋顺几根毛。 “你可千万别又把神君气走啾,我们这儿的鸟全靠神君的神力滋润着,不然这么冷的天,早该往南边飞了啾。” 什么叫又那能怪我么唐小宇撇撇嘴,手下动作不停,边撸鸟边诉苦:“你说,他为啥不愿意让我陪他啊” 美臀毫不犹豫断言:“那肯定是你讨人厌啾” 擦唐小宇手一顿,差点没掐死它。 美臀没发觉自己刚躲过次致命袭击,兀自言道:“我真搞不明白你们啾,明明可以说话,为什么就不能当面问呢啾” 当面问么唐小宇视线放远望着汹涌海浪,似有所顿悟,又有所困扰。 “你找些亮晶晶的东西送他,再唱个歌跳个舞,我们鸟儿都喜欢这个啾。” 唐小宇循着美臀的描述想象那个画面,当即满头黑线,十动然拒:“那还是别了谢谢” 、第 22 章 当日晚些时候,唐小宇又磨磨叽叽回到阁楼,半倚在门口往内张望,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凤十三望见他,朝他招招手,示意他进去。唐小宇没动,反过来招招手,示意对方出来。 凤十三转头瞅了眼陵光,叹了口气,起身朝外走去。 唐小宇见他出来,腆着脸揽住对方肩膀,往角落里带:“跟您商量点事儿呗” “哎哟唐先生,我真帮不上什么忙。”凤十三还未听他说下文,就已然出声拒绝:“神君脾气可了,我可劝不动他。” “不是。”唐小宇打断他:“我是想,劳烦您把獬豸带出去,留二十不,十五分钟,我自己跟神君说说。” 凤十三又深叹一口气:“你去说,他只能唉算了。” 他唉声叹气完,率先进屋把獬豸牵走,出门同唐小宇擦肩而过之时,又多留了句话:“好自为之吧。” 唐小宇本来挺有把握的,被凤十三这么一说,反倒心慌没底起来。他想着自己怎么就如此不被看好,再三回忆过往,总觉也没犯过什么原则性的大错啊。然而现在他只能硬着头皮上,并且,还只有十五分钟时间。 他尽量摆出友好但不显谄媚的表情,轻手轻脚摸进房间,蹭到陵光身边,傻笑。笑了足足有半分钟,脸上肌肉都快僵硬的时候,陵光终于转过头,无奈道:“怎么” “嘿嘿,想跟你说说话。”唐小宇以一种不要脸的流氓姿态,伸手勾住对方手指轻晃。 陵光垂眼望着两根勾住的手指,眼帘遮盖住他的眸,让人无法看清其中的情绪。 唐小宇决定抓紧时间,见好就收,他把方才想的那些说辞一股脑倒腾了出来:“我很担心你,虽然我没啥本事,或许还会拖后腿帮倒忙,但我还是想陪着你。当然,如果你觉得实在不能带我,我愿意在这里等,没有怨言。” 陵光低头沉默了片刻,再次重复先前的问题:“以什么身份” “以很关心你的好朋友。”唐小宇这次回答得很坚定,却依旧没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回应。他原本认为自己表现得已经非常诚恳,就算真不让他去,好歹也能得到个正面回答。 他失望地垮下肩:“我不明白,我做错了什么吗” “你没有做错。”陵光终于给出了回应:“是我,错了。” 这个回应依旧让唐小宇摸不着头脑,他疑惑地思来想去,设法找到突破口,却只像是在原地做无用功。正心急火燎,陵光再次出声,给了他最后的回答。 “我带你去。” 唐小宇一喜:“真的” “嗯。” 三天后的晚上,吃过晚饭后,大阁楼的常驻四口齐齐聚在房中。 “时差十二小时,那边现在正好是早上七点钟,我在当地找了几个帮手,万一真的不幸遇上麻烦,也有个照应。” 凤十三管家的职业病发作,不停叮嘱着东家,也不怕对方嫌他烦。 唐小宇背了个小双肩包,里面放着些在当地能用的东西。他也不知道会遇上什么情况,总而言之感觉能派上用处的都带着,以免遭难没法自救。 獬豸双眼含泪,哀哀地抱着唐小宇大腿:“主人” “乖。”唐小宇垂手挠他下巴:“神君厉害着呢,我们很快就回来的。” 陵光表情淡然,也不恼于凤十三的烦人,也不悦于唐小宇的夸奖,无悲无喜,像已避了尘世纷扰。时间到,他轻飘飘抬手,置于唐小宇面前:“走吧。” 手触,光闪,景变。唐小宇眨了眨眼,就着略显不足的晨光,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被钢丝网笼罩的大型笼子里。 他震惊地张大了嘴。 万想千思,他也没料到居然会是这么个场景。笼子倒是很大,非常大,堪比大阁楼那种面积。然而再大那也是个笼子,锁畜生用的笼子 他走了两步,伸手想碰那钢丝网,却被陵光半道拦下:“别碰。” 卧槽锁人还不够,难道上面还另有机关唐小宇整个人都有些凌乱,无措地四顾张望,发现了异常。 这笼子似乎不是用来锁人的,因为在笼子中央,还有个庞大的长方体。那长方体通体由金属打造,看着有那么几分像巨型保险箱,长宽有六七米,高约三米多,中间有个类似银行金库的圆铁门。奇特的是,长方体每个顶点都贴了张符,黄底红箓,令人毛骨悚然。 “啥意思”唐小宇改为凑近长方体,好奇地蹲身看那些符。 “离远些。”陵光再次把他扯回来,自己长身立于圆铁门前,双掌合十,神力涌现。绯红的光芒明暗闪烁,如同有生命般寻了那些符,顽强地黏上去。没过多久,光芒附着之处纷纷开始小范围燃烧,把那些符烧得吱呀作响,收缩蜷曲。 正当两人专注于那些黄符的状态时,屋内突然刺耳的警铃声大作,那声音搅得人耳朵里仿佛在打鼓,额头抽痛,心烦意乱。唐小宇惊恐地左右乱看,想是不是触发了什么机关,还没等他找出个所以然来,陵光手一挥,那些烧得只剩指甲盖大小的符,化作灰烬纷纷跌落在地。 紧接着,圆铁门内喀啦作响,又很快偃旗息鼓,陵光蹙眉,凌空对着圆铁门做了个抓拽的手势,那沉重铁门立马老老实实旋开,露出里面的内容。 长方体内壁漆黑,隐隐却有金色光点闪烁,它四角分别放了四个大玻璃展柜,其中三个中间都置有东西,只位于正南方位的那个是空的。 唐小宇匆匆粗看,在位于正东方位的那个展柜中,瞅见一件悬挂舒展的青色单袍,衣袖宽大,衣长过膝,有庞大的龙纹贯穿全袍,贵气十足。他正欲再细看,身后传来大门开启声,顶上炫亮的水晶大灯同时被点起,他忙转头,这才发现原来这间房比他看到的还要大出约一倍,只是中间被钢丝网所隔断,无法穿越。 而此刻隔断的另外半边,从门外冲进来的是群荷枪实弹的武装分子,那气势完全不输于什么突击队,看着就知火力贼猛。 唐小宇瞬间伸手抓住陵光:“快逃” “来都来了,别急呀。”武装分子身后,恰到时机的传出女人娇媚的嗓音:“坐下聊聊再走呗” 唐小宇心中顿时咯噔一声,他们现在可是在地球另一端,跨国,女人却是说着跟他们一样的语言,再加这环境这布置,很容易就让他想到匹配的画面守株待兔,瓮中捉鳖。 在他暗自推理的这两秒钟功夫,女人终于从层层武装分子中间越过,走到隔断的钢丝网前。她大约三十岁上下,面容姣好,穿着妥帖的旗袍,身材凹凸有致。她身上戴着些首饰,看起来颇具年代感,精致且古老。 陵光皱起眉:“你是谁” 女子嫣然笑道:“我叫姬宛荧。” “姬”陵光沉吟着,念叨这个古老的姓氏。 “你不用在意我是谁的。”姬宛荧面带微笑,侧行几步,摁下旁边墙上的按钮,钢丝网移开个容人通过的口子。她缓步穿过那口子,进入钢丝牢笼内部,纤细的高跟鞋一路留下哒哒声:“我只是想,跟你做个交易朱雀。” 朱雀。 唐小宇的脑内仿佛打开了某个开关。 他不傻,同神君相处的这近半年里,他隐隐也在猜测着神君的身份。原型、特征、能力,被当成替身的重明,以及伴在身边的凤,都或明或暗透露着些许讯息。那个答案早已在他嘴边,呼之欲出。 而另外两位神君的身份也随之明显。 青龙,以及玄武。 他没想到的只是,这答案会如此突如其来的,在两万里之外的这里,在这位女人嘴里揭晓。突变使他一瞬间有些晕眩,脑内有太多思绪在叫嚣,在冲击,撞得他神经一涨一涨,憋闷得紧。 “不妨我们去里面说。” 他听着姬宛荧的声音,眼看着某个模糊的人影,在朝长方体保险箱走。潜意识似乎 d在阻扰,他开始对那里面产生强烈的抗拒。 “不,别去。” 他在模糊中艰难地抓住陵光,双脚用尽全力踩实地面。 陵光回头看他,发现他脸色白得吓人,赶紧隐蔽地给他渡了点儿神力。唐小宇顿觉身上一轻,那些不适如潮水般退却,虽还未及完全正常的状态,但好歹让他能正常站立行走。 姬宛荧望着两人隐蔽的小动作似笑非笑,待他们弄完,才二次出声提醒:“进么” 陵光略显不满地横她一眼,终究还是迈步走入了那个硕大的保险箱内。唐小宇犹豫两秒,瞥见那群虎视眈眈的武装分子,缩缩脖子,也跟了进去。 压抑,这是他进去之后的唯一感受。漆黑的内壁,不流通的空气,再加那不知底细的女人,鬼知道等待他们的将是什么。但他也不知自己能帮上点啥,只好尽量保证不碍手碍脚添乱,牢牢跟紧陵光,时刻准备作出反应。 、第 23 章 保险箱内,两人挨个细看那几个展柜中的内容物。 正东方位,青袍上的龙纹近观更栩栩如生,仿佛随时要从上面龙啸冲天。 正北方位,黝黑的龟甲犹如口反扣的大锅,展示着经烧制后繁复的纹路。 正西方位,顶上带有精致虎头的青铜虎斝,四足空锥立于明净的白绸上。 正南方位,空。 “我的收藏品怎样”姬宛荧立于正中,得意地朝四周伸手炫耀:“都是神君们的神器。” 陵光背对着她,面朝唐小宇,手指暗戳虎斝,露出个嫌弃的表情。 唐小宇常被他甩这个表情,很快领悟其内涵,张嘴无声做口型:假、的 陵光隐蔽地晃晃食指示意不对。 唐小宇脑筋转动,又做口型:不、是、神、器 这回他得到个大拇指。 那个女人可怖的形象在唐小宇心中轰然崩塌,他侧身窃笑两声,紧接着绷紧表情,装傻充愣问:“那为什么那个展柜是空的”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姬宛荧循着他的手看向那个正南方位的空展柜,表情有几分怨恨:“唐家人,真是不识好歹,冥顽不灵那鸟纹羽衣他们死抱着不放有什么用为什么就不能成全我,让我集齐四神君的神器” 就算成全了你也集不齐哈哈哈唐小宇憋笑憋得痛苦不堪,硬是挤出个愁眉苦脸的表情,假装十分同情。 姬宛荧完全没察觉到异常,沉浸在自己的精神世界当中:“好在,三件神器倒是唤来了神君本尊,不枉费我十年苦心” 陵光没理睬那些碎碎念,兀自看完几样收藏品,这才倨傲地开口:“我要那件龙纹青袍。” 唐小宇抽了抽嘴角,心想这家伙还真是到哪儿都能摆出这副想要就开口的骄横态度。 姬宛荧轻轻一笑,姣好的面容给压抑的环境带来几丝和缓。 “神君想要,自是可以。不过,我是个生意人,我给你你想要的,你给我什么呢” 陵光拂袖道:“我可以把鸟纹羽衣给你。” “呵”姬宛荧发出嘲弄的声音:“羽衣换青袍,对我来说有什么意义四神器终究还是缺一件。” 缺两件啦哈哈哈唐小宇忍不住在心底持续吐槽。 陵光却是蹙起眉,不爽地问:“那你想要什么” 姬宛荧似乎就在等他这句问话,当即开始在保险箱内优雅地踱步:“传闻朱雀神君能使人延年益寿,甚至可以助人修仙,青春永驻。女人都怕变老变丑,我想要的不多,修仙没兴趣,就保我青春永驻吧。” 陵光冷哼道:“绝无可能” 姬宛荧估计也没想着一开始的要求能被答应,毫不耽搁的,退步提出第二条:“那,就让我延年益寿吧。” “想得倒挺美。”陵光嘲道:“你以为得到那些不需要付出代价么阴阳消长,万物皆” “我知道的,可比你想象中要多得多。”姬宛荧趾高气扬地打断他:“灵鸟,就可以使我延年益寿,而代价,则会反噬在你身上。” 灵鸟这个词让唐小宇精神为之一振。好久之前他就听陵光说过,只是似乎并不是那么重要的东西,他也就没多在意。未料竟会在此处再度耳闻,并且听起来很牛逼啊 陵光的脸色霎时变得凝重,对灵鸟这个词从对方嘴里出来感到有些不安。 “我还知道”姬宛荧再次露出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她朝腰后伸手,掏出样出人意料的东西,那黑漆漆的洞口直指唐小宇:“灵鸟就在他身上” 呯 那瞬间,唐小宇直愣愣地站在原地。他的思维跟上了速度,知道那是枪,知道如若被命中会死得很惨,但他的动作跟不上,只能保持着原本的姿势,呆若木鸡。 下一瞬间,他的眼前被铺天青丝和赤红覆盖,伴随一声闷哼,温热的身躯后退撞到他,却挡下了那致命的子弹。 “呼”姬宛荧娇媚地收回枪,吹了吹枪口:“陨金做的子弹,滋味怎样” 子弹、灵鸟、陨金,太多熟悉又陌生的词在脑内混淆。唐小宇只感觉自己被拉入了某种漩涡当中,力量强大,无法挣脱。他从侧后方看见陵光左腹有个伤口,在不停渗血,伤口附近那一小块的衣服褪却,露出的不是人类肌肤,而是红色短绒。 他完全没有概念该拿那处怎么办,像个智障般傻乎乎站着。 直到他感觉手掌被陵光隐蔽且短促地捏了三下。 这是他们来之前商量好的暗号,意思是不要管对方,顾自己脱身。 可是该怎么脱身唐小宇打了个激灵,朝四周看看,觉得凭自己的能力根本出不去。 “怎么样,交易吗”姬宛荧这回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小动作,她正因为伤了陵光而感到高兴,得意地继续着谈判:“只要你同意交易,我立刻放你出去,不受这里的陨金影响,你的伤很快就能自愈。相反,你若不同意,我就杀了他,一样可以得到灵鸟” “容我们商榷商榷。”陵光装得像是被她说动,借机转身面对唐小宇,唐小宇还以为他要给什么指示,屏气凝神紧盯他的表情,没想到被一件突然出现的青色衣裳劈头盖脸遮了个囫囵。 “往下” 他在衣裳底下隐约听到陵光的指示,脑中把这指示回旋一圈,脚底顿空,平衡丧失,如同坠落般哐的摔了个屁股墩。 “哎哟”他像条搁浅的鱼般挣扎着翻起,把神君扔在他头上的龙纹青袍拽下,发现自己已身处在某个陌生的房间内。帷幔层叠,粉黛交织,看着像是女人的卧室。 这啥地方 神君人呢 还未来得及喘口气,他听见屋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也顾不得多想,赶紧又把龙纹青袍披回去,照原样想:往下 哐 他又情不自禁摔了个屁股墩,这回倒是把全过程给看清楚了。穿着这衣裳能穿墙他是直接从上面那层摔下来的 神器不愧是神器啊,这特码都行 然而还没等他高兴两秒,他突然发现这层他所在的位置,是间监控室。室内坐着好几个保安,在震惊的两秒过后,立马站起身叫嚷着冲他扑来 往下往下往下 唐小宇二话没说动脑就跑。思维那自然是比动作快,几乎瞬间的功夫,他已经从监控室掉到个装饰奢华的大厅,又从大厅掉到摆着台球桌的地下室,又从地下室掉到停了许多豪车的停车场。 简直牛逼大发了 唐小宇疯疯癫癫地仰头大笑三声,又迅速收敛,警惕地躲到暗处。 现在还未脱险,神君的状况也不知怎样,还是谨慎为妙。 总之先把这神级道具的功能摸透。他又披上衣裳,尝试了几番,发现只要触碰到墙或者土地,上下左右前后都可以穿。地底也没问题,他甚至往下深入到比下水道还深,披着衣服的他就像身处另个次元,就像游戏中的穿墙遁地挂 爽翻天啊,这开挂的感觉唐小宇乐得嘴巴快要咧到脑后,略作考虑之后,他沿着墙跑到监控室那层。墙体那几十公分厚度正好容他躲藏,他瞅着监控画面,陵光还在大保险箱内,保险箱的圆铁门已经关上了,整个一封闭状态。姬宛荧倒是不在,从其它监控画面可以看到那些武装分子在屋内四处跑动。 好机会,回去瞅瞅。 唐小宇打定主意,记清摄像头死角,又沿着墙壁跑回了大保险箱那儿。出乎意料的是,大保险箱的四壁竟然没法穿过,他苦思冥想,忆起里面漆黑的内壁上布有金色光点,或许那些就是陨金,它们对青袍产生了影响。 不过地面应该没有,否则他刚才也不可能穿下去。 唐小宇想清原因,只得憋屈地趴下,沿地板和天花板的夹层匍匐爬进。 神器好是好,就是这使用姿势嘛还有待改进。 他匍匐爬了几米,快速探头瞭望,很幸运是在监控死角上,他赶紧小声叫:“神君,神君” 陵光一惊,回头望去,震怒道:“你怎么还没走” 唐小宇用平板支撑的姿势,只露出个脑袋,模样有几分滑稽:“我来救你啊快告诉我该怎么做。” “救个鬼啊”陵guang气得口语已然被他带歪:“我用得着你” 唐小宇果断回怼:“你要是用不着我救,早就瞬移走了,怎么可能还眼巴巴待在这里。” 被戳中心事的神君大大毅然卡壳,面部表情抽搐几秒,无奈妥协:“那子弹我取不出来。” 唐小宇把手从地底伸出:“过来我试试。” 陵光隐蔽地往那儿凑过去几分,用身躯挡住摄像头。唐小宇姿势有些不便,摸来摸去只摸到软绒的短毛,半天没找着子弹。 “这样不成。”他缩回手,低头思索片刻,说道:“你等着,我去找点道具。” “小心点,别被抓住。”陵光边叮嘱边心情复杂地望着他匍匐爬走,总觉他俩的身份翻了个倒。 原本以为这次带着唐小宇会是个麻烦,真没想到,到最后,被救的居然是自己 、第 24 章 唐小宇来去几趟之后,渐渐熟悉了龙纹青袍的效果,在墙壁里跟耗子似的,蹿得飞快。 他们待的地方是幢大别墅,地上四层,地下两层,每层约有六七间房,面积挺大。他在墙里蹿,能听见武装分子们的脚步声在边上乱跑,做着无用功,内心真是笑到打跌。 搜寻片刻,他终于找到了厨房,左右看看没人,进去捞了把水果刀,可惜没找到筷子,只得拿剪刀代替。 十分钟功夫,他再次回到保险箱内,朝陵光招招手。 “来来来我给你动手术。” 陵光既想抽死他又想谢谢他,别扭地凑过去,露出伤口。唐小宇刚才用手摸是一回事,现在拿刀割又是另一回事,想到要往活人身上割口子,他干涩地咽了口唾沫:“可能有点儿疼,你忍忍。” 绒毛利弊各半,让他减弱了在手切活人的感觉,同时,也干扰了他的视线。密闭的室内照明本就昏暗,他右手拿刀,左手在绒毛中摸索,指尖有液体的粘腻触感,他知道那是血,但他不敢细思,生怕多想象一分,那刀提起来就再也切不下去。 临时客串的手术医生那水平自然惨不忍睹,亏得病人不叫不嚷不抱怨,最重要的是,不会丧命。 唐小宇费了老牛鼻子劲儿,总算用扭曲的姿势把那个圆孔状的伤口切开个十字,下个步骤,就是取出子弹。他没找到镊子、筷子之类方便取物的工具,只有把小剪刀,伸进伤口内骇人地戳来戳去。 小剪刀毕竟不是专门的工具,胡乱使用,只会导致事倍功半的悲剧下场。唐小宇弄得满头大汗,却怎样都没办法把那深陷肉里的子弹弄出来。正捉急,忽闻陵光小声提醒道:“有人来了,快走。” “就差一点儿,就差一点儿。”唐小宇不愿放弃近在咫尺的成功,又尝试钳夹两次。 “别弄了,先走”陵光已隐隐听到有人开门进屋,紧接着只需穿过钢丝网和打开圆铁门,就能把他俩抓个正着。他来不及再跟唐小宇扯皮,倏然伸手准备把对方推开,几乎同在那瞬,唐小宇恶狠狠地抬头往他唇上啃了一口。 陵光:“” 思维陷入无边无际的纯白,或许过去良久,或许也同在那瞬间,左腹猛一疼,陵光唔的回缩几分,直愣愣坐在地上,有些分不清到底该先顾嘴还是先顾腹。 “弄出来了”唐小宇似乎是要掩饰自己刚才的举动,幅度颇大的张开双臂扒拉工具,顺势瞥见伤口处软绒在缓缓消退,知道已经成功,快速甩出句话就跑。 “往南五公里处会合” 陵光用一种略显呆滞的眼神目视他撅屁股撤逃,直至边上传来圆铁门被转动的声音,他才如梦初醒,犹豫着站起身捏了个诀,连同剩下的两件收藏品一起,消失在空气中。 唐小宇潜进地底,卯劲儿往南跑着。 这龙纹青袍有个好处,如若在心底暗念“快”,他的跑动速度真的会加快数倍,与此同时,他的体力消耗也会随之增涨。但在这种时候,他可不愿因体力而减速。想快些和神君会合只是其一,另一重点是地底真的令人害怕。 各种污水管道、老鼠蟑螂,他甚至看见数具腐朽的尸体,蛆虫在眼眶内爬进爬出,蚯蚓拱着没有皮肉包裹的牙齿,简直就是场噩梦。 跑了约二十分钟,他查看手机定位,大致已到达距离,便小心翼翼寻了个偏僻角落从地底钻出。旁 d边有间白墙尖顶的教堂,里面很寂静,他绕过它,发现教堂后面是片园子,冬季没啥绿叶,留下的树干依旧笔直,坚韧地立在寒风中。 那树干后面有一角红衣,随风忽隐忽现,渴望自由飘扬,最终又落回去,空荡荡垂着,像是种无奈和妥协。 他的心脏在那个瞬间开始隐隐抽痛。 他的心里在那个瞬间暗暗下定决心。 他迈步过去,越过树干,找到手捧龟甲和虎斝,等了他二十分钟的陵光。 “来了”陵光从靠着的树干上直起身,朝他打招呼。 后面的话,湮没在了激烈相碰的唇齿间,仿佛跨越千年,时空相接,该邂逅的灵魂,最终还是会相见。 晚九点。 距离神君出发两小时后,凤十三终于等到了自家主子回来。 “神君”他激动地搓着双手上前:“顺利吗” “嗯。”陵光把沉甸甸的龟甲和虎斝往他手中递,纯然没管那重物会不会把对方压趴。唐小宇低眉顺目地跟在后头,路过凤十三身边,也扒下龙纹青袍,扔到了虎斝上。 凤十三蹒跚着挪到收纳柜边,把三件战利品收好,这才回到陵光身边:“去了挺久,有遇到什么事吗” 陵光找准自己最喜欢的垫子靠着坐下,调整好舒服的姿势,这才道:“有个叫姬宛荧的,知道不少东西,你查一下她的消息来源。” “姬”凤十三沉吟着,若有所思地走出阳台,开始打电话。 獬豸溜溜达达踱到唐小宇身边,想让主人搔他的下巴,可惜他主人心思完全没在他身上,反倒嫌弃地把他拨弄开,自己凑到美艳神君旁边,拈起一缕青丝把玩。 陵光斜眼看着那缕头发被手指纠葛缠绕,时而松懈,时而攥紧,最后轻轻拽着往手指主人那儿拖,终开尊口:“干嘛” 唐小宇嘿嘿傻笑两声,促狭地挤挤眼:“出去散个步” 陵光果断把那缕头发抽了回来:“不去。” “干嘛,生气了”唐小宇痞着脸靠在同个垫子上:“不就亲你两口。” 陵光万万没想到这家伙脸皮会突然变得如此厚实,他略微不自在地挪远几分,用眼神警告对方不准乱来。 唐小宇立马凑近几分,那咸猪手利落地伸进红氅里乱摸,还不忘倒打一耙:“小气鬼。” 神君大大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被掩盖的底下还有丝绯红。就在他即将爆发之际,凤十三打完电话回屋,看见挤成黏麻糍的两人,表情凌乱两秒,毅然假装没看见:“咳,已经嘱咐下去了,估计过几天会有消息。” 屋里俩千瓦电灯泡,其中一个的察言观色等级还特别高,唐小宇不敢造次,磨叽几个回合后,安安分分坐好,开始盘问之前听到的只字片语中的讯息。 “所以,我身上有你的灵鸟” 陵光沉默地点点头,没多说什么。 “那这个会有什么影响需要还你吗还是说放着没关系” “别还我。”陵光说完这四个字,露出欲言又止的模样,似是觉得很难解释。倒是凤十三听见两人的对话,过来帮忙解围。 “唐先生,灵鸟继承神君的部分能力,神君状态波动厉害的时候还会产生共情效果。虽然可能会给你造成些许麻烦,但归还不是件简单就能做到的事” 仅两句解释,唐小宇脑中的种种疑惑豁然开朗。难怪他突然能看见鬼魂,还能听懂鸟语,应该都是拜灵鸟所赐。而他身体几次的异样,也有了原因,仔细想想,都是与陵光有关系的时候。 解开心头大惑,唐小宇浑身都舒畅几分,回过神,又想起另一个问题:“那灵鸟为什么会在我身上呢” “这个嘛”凤十三讪笑着偷瞄陵光:“这个神君不让说。” 唐小宇倏的把头转向陵光:“哈为啥” 陵光再次陷入沉默,数秒后,他僵硬地转移话题:“你是不是该睡觉了” 敢不敢转得再突兀点儿唐小宇忍不住偷偷翻白眼,他也不是不识好歹之人,既然对方不愿说,他就顺水推舟,换话题继续聊。 “之前你说要找灵鸟和宝珠,灵鸟现在找着了,宝珠我喊鸟儿们寻了许久都不见踪影,你说有没有可能是被海水给卷走了啊” 他提起的事情有些久远,陵光眯着眼思忖片刻,终于想起前因后果,尴尬道:“那个,我之前已经取走了。” 唐小宇当即嘎的怪叫一声:“取走了什么时候” 没等陵光细答,他又开始气得嗷嗷乱嚎:“不是,你取走了你不跟我说一声知不知道我找得很辛苦” 这种小事儿,在神力恢复之后就真的只是举手之劳,陵光自己都记不清是啥时候随便抬了个手。只是他没想到唐小宇会如此在意,被唬得直愣神,硬是没敢吱声辩解。 唐小宇嚎完一阵,喘着粗气怒瞪面前这没把他放在眼里的家伙,见对方如同受惊的鸟儿般眼珠睁得贼圆,似乎下一秒就要扇翅逃走,于心不忍,只好又放低音量,讨好地摸摸青丝长发。 “下次要记得告诉我的,知道不” 陵光小心翼翼地打量他的脸色,似是想确定他到底还生不生气。场面寂静片刻,做出判断的神君大大伸手进红氅里,掏出根火红的艳羽:“别生气,这个给你。” 拿鸡毛当礼物哪唐小宇伸手接过有手掌长的艳羽,眨眼就被那美丽到极致的小东西收买得服服帖帖。 真好看,一定要裱起来作展览 、第 25 章 好不容易的休假,唐小宇抱着被子睡得浑然不知几时,白花花的背脊露在外面,接受被地暖烘热的室内空气照拂。 冬季的阳光比夏季的凉风更舒适,它们从落地窗照进,越过摊开金翼晒肚皮的凤凰,越过闭眼假寐的大公羊,越过红氅如云青丝似墨的神君,最终落到白花花的背脊上,调皮闪动。 唐小宇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把被子踹开,睁眼挨个打量懒洋洋的室友们,开口问道:“今天有啥安排” 仨懒货皆哼唧数声,表示没啥安排不想动弹。 唐小宇拿被子裹巴裹巴,团成个胖蝉蛹,姿势难看地蠕动到陵光身边,后脑勺枕上红氅衣角:“咱去哪儿玩玩” 陵光垂眸看看蝉蛹,露出那种惯常的嫌弃表情。 金色大凤凰原地挣动两下,从肚皮朝天翻成正姿,口吐人言:“神君,那些神器怎么处理” 这句问话提醒了陵光,他坐直身子拽回红氅,颔首道:“青袍,得拿去还给孟章。” 唐小宇逆着拽走的红氅打了个滚,从被缝中伸出爪子举高:“我也去我也去。” 他也不待陵光发表意见,快速从蝉蛹里剥离出来,边走边穿衣,几下洗漱完毕,翻出个大背包跑到收纳柜那边。他比划着,把四十厘米高的虎斝勉强塞进背包,扣好拉链背到背上,然后对着剩下的青袍和龟甲陷入沉思。 陵光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他的举动。 沉思完毕,唐小宇把青袍叠成方块,垫进龟甲凹陷处,连龟甲带青袍一并抱起,呈现一种双胎妈妈前后带娃的姿态,急速喊道:“快快快,好沉” 陵光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听话地起身,牵住唐小宇倏忽消失不见。 千米之上的云台。 两个突然出现的人影,惊扰了这里的寂静。唐小宇脚底轻晃,云台上绵软的物质外加身上死沉的负重,让他瞬间丧失平衡,同神器们滚落一地。 “哎哟”他挣扎着揉揉屁股,被陵光单手拎了起来。 云台不大,两人很快环顾完四周,并无发现孟章的踪影。阳光甚好,唐小宇上次来的时候是已接近墨黑的傍晚,视线受阻严重,只能看清云台上碧色亭台附近的范围。这次来却是上午最亮堂的时候,极目远眺,层峦叠嶂皆在脚底,褐绿色的树林,白灰色的山岩,仿佛离他们极近。 “这是什么山脉”唐小宇好奇地沿着云台边缘踱步,瞅得起劲。 陵光落后他几步跟随,略加思索,回答道:“昆仑。” 唐小宇发出赞叹声:“哇哦” 他沿云台踱了大半圈,在碧色亭台的长凳上坐下,回想片刻,问道:“那执冥神君住的那处莫非是长白山” 陵光点点头,又收获了一个哇哦。 “那你有嗯鸟巢吗” 陵光点头之势顿止,抽抽嘴角,道:“我住在瀚海。” “瀚海”唐小宇在脑中检索,没法匹配出真实对应的地点,他咂摸着估计是古时候的名称,没遗留下来,变成了其它叫法。 “瀚海美吗” “那是自然。”陵光在他身边挨着坐下:“那里是片大泽,有无数的鸟儿繁衍生息,有各种各样的神兽。最美的是一种唤作吉光的神马,通体雪白,鬃毛殷红,毛皮入水不沉、入火不焦” “最美的应该是咱家朱雀。”唐小宇厚颜无耻地打断他,从衣服里掏出根细长的东西:“看,他送给我的毛毛,漂亮不” 陵光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崩坏,但他顽强维持住形象,也厚颜无耻地表示赞同:“不错。” 两人正互相不要脸,亭台外青色身影闪现,孟章踏足于棉白之上,正欲前行,脚底一顿,惊讶道:“你们怎么来了” 唐小宇翻过龟甲露出那件青袍:“送衣服来的。” “还真能找到啊。”孟章倨傲地上前,劈手夺过衣服,又随意一扔,那青袍消失在半道,仿佛从未出现过。他扔完衣服,又瞅了眼唐小宇,看清那个大龟甲,奇道:“这东西怎么也在你手上” “有人在收集神器。”陵光接过话茬解释:“但她似乎并不知神器的用法,我们就趁机都给拿了回来。” “收集神器凡人”孟章满脸难以置信:“疯了” 唐小宇耸耸肩,同样表示无法理解。 孟章立马不爽地抬掌扇他:“有你什么事。” 擦唐小宇捂住抽痛的后脑壳,心想这位凶巴巴的神君是不跟他有什么旧仇,敌意特别明显。 这厢他揉着后脑勺,那厢两位神君已双双在亭内坐下相谈甚欢,甚至还摆出棋盘,那架势看着是要下几局才罢休。唐小宇郁闷地在旁边呆坐片刻,没人搭理他,只好抱着沉甸甸的龟甲自娱自乐起来。 好不容易等到两位悠闲的神君下完棋,陵光起身告了个辞,一回头,发现唐小宇整个呈现放空的姿态趴在龟甲上,模样甚是痴傻可笑。他轻抿嘴唇,过去敲敲龟甲:“起来了,你不凉么” “凉啊”唐小宇一个激灵抬起头,脸颊同龟甲相贴的位置,赫然垫着陵光送他的那根红色艳羽:“你这毛毛真好使,都离体了还自带发热。” 孟章在后头听见他俩的对话,仰天哈哈大笑两声:“倒是比以往风趣几分。” 唐小宇见他态度似乎有所缓和,赶紧借坡下驴作了个揖:“过奖过奖。” 孟章遂即板起脸:“哼。” 陵光无奈摇头,牵上唐小宇,言道:“走了。” 景物流转,山崖凸显。 执冥的小徒弟很快从木制小屋内跑出来,裹着玄色小袍瑟瑟发抖。 “神君在冬眠。”他话音未落,就打了个哈欠,大眼睛中饱含困顿的泪水。 陵光没多啰嗦,直截了当道:“我来归还龟甲。” 小徒弟又打了个哈欠,揉着眼睛迟缓地往回走:“唔先放木屋里吧。” 这态度有几分不敬,但陵光知道事出有因,这么冷的天气小徒弟能保持清醒并进行对话已经很不容易了。他没有追究,朝唐小宇使了个眼神,示意把龟甲搬去木屋内。 唐小宇往返一趟,回来惊奇地感叹道:“嘿呀,没想到木屋里面挺舒服的。” 陵光撇撇嘴:“那是,他俩卯起来能睡好几个月,老巢自然要弄得舒服些。” 唐小宇颠着背上的大背包:“那接下来,就只剩虎斝了白虎神君住在哪里” 陵光眯起眼睛,顺势卖了个关子:“马上你就会知道。” 环境再次闪变,高耸的山崖飞速褪去,白灰色消散,咸湿的大风和喧嚣的涛声,笼罩住五感。唐小宇的大脑还未来得及给出结论,脚下一空,半秒失重之后,他噗嗵落进水里,掀起老大水花。 盐涩的液体溅入嘴中,他感觉身周正被冰冷的东西侵浸,多亏他那厚实的羽绒衣防水,大约留出些许反应时间,他终于认清了突变的现实 他特码掉进海里了 几乎同一时间,他又从刺骨的海水里腾空而起,海风呼啸,湿透的裤子汲取尽腿脚的温度,冻得他脸色瞬间发白。 “阿嚏阿嚏阿嚏” 三个大喷嚏下去,陵光表情惊慌地用神力烘干他的衣裤,红氅很快罩到他头上,裹得像顶小帐篷。 唐小宇在暖绒的红氅底下挣扎发声:“阿嚏怎么回事阿嚏” “大概是位置有变”陵光悬停在半空中尴尬四望,眼内尽是海水。 唐小宇毫不迟疑地拿红氅擦了擦鼻涕:“白虎神君住在海岛上” “嗯,虎吼岛。”陵光困惑地歪过头,转换视角以确定自己的定位:“应该就在这附近啊。” 唐小宇缓过冻到半死的那阵劲儿,帮他四处寻觅,确认附近没有岛状物之后,不安地问:“你上次来是什么时候” “四千年以前” “你妹。” 两人浮在半空中,脚底约三米远就是盈蓝的海水,他们相顾无言,都在思考接 d下来该怎么办。 不同于执冥的山洞,那儿有参照物,有可以推理的线索,而这儿只有无边无际的海水,以及无穷无尽的海浪。 正午阳光甚好,万里无云,天际和海平线连成一体,悬浮在中央仿佛是被均匀的海天所包围。美是美矣,毫无蛛丝马迹。唐小宇正捉急,却听陵光终于开了口。 “你抓着我的脚。” 唐小宇:“啊” “抓着我的脚。”陵光上浮几分,唐小宇看着差不多到他胸口位置的双脚,还没反应过来,那脚迅速变成火红的鸟爪,轻缈的羽翼扫过他的脸颊。他卧槽一声,二话没说伸手握住鸟爪,触感非常舒服,温热而有力。 他抬头,看见红鸟舒畅展翼,微弱的红光在身周飘散,无比华丽的艳羽翕张,带他直飞天际。 太美了 他呆呆的任由那些微红光落于他脸上、身上,阳光给红鸟渡上一圈更大的绒边,像团熊熊燃烧的火焰,在天际肆意翱翔。 半分钟后,新鲜劲和震撼感过去,他满脑子只留下了一个念头。 海风好冷啊 、第 26 章 他们总算在把唐小宇冻死之前找到了目的地。其实并没有差太远,飞出数里,虎吼岛很快就展现在眼前。那是个小巧但精致的小岛,面积约只有几平方公里,岛上的植物却很丰盈。现在正是梅花盛开的时节,老远就能闻到清冽的香。 岛的最高峰神似正在呼啸的虎首,算是符了它的名。 岛沿有个石质平台,两个七八岁的小姑娘笔直立于其上,唐小宇刚给她们匹配完停机坪地勤人员的身份,紧接着,他就脚踏实地平安降落。 两个地勤小姑娘迅速围上来,她们穿着白黑相间的两件式短打小袍,头上梳着两个小揪揪,精神饱满,娇俏可爱。她们看清来人,迅速勾起嘴角,像两只可爱的小猫咪。 “神君呀,是神君” “快去通知大王” 唐小宇慈爱地望着她们跑远,视线瞟过层层梅花林,发现有几只步履蹒跚的小白虎在树底下打滚,毛皮的米白和草丛的黄绿相得益彰,憨态可掬的模样惹人怜爱。 他正看得起劲,忽感身侧劲风袭来,下意识一偏身,同一名健气少年打了个照面。少年身着白衣,模样健康阳光,脸颊两侧有黑色纹路,活像是只充满力量的人形大猫。 白衣少年见一击未中,身躯矫健地腾空转向,左拳补上辅攻,嗵的把唐小宇砸飞出平台,坠入底下的海水中。 陵光稍迟一步没能截住,气恼道:“监兵” 唐小宇今个儿第二次落水,默默靠羽绒衣上下浅浮,仰泳望天,心想这尼玛到底是个什么事儿。 两秒后,他又被提溜回平台,边接受烘干边瑟瑟发抖。 白衣少年凶狠地龇着虎牙:“弟你别管,我今天非杀了他不可” 弟唐小宇好奇的眼神在监兵和陵光之间打量,总觉年龄反了。监兵看着只有十六七岁,陵光好歹也是青年模样,当然他也知道神君的年龄不能靠外表来分辨,便没瞎吱声。 而后半句就有些耐人寻味。这又是位对他敌意满满的神君,甚至比孟章还严重,已到见面就要打杀的程度。他不由暗想,自己前世到底造了什么孽,才会沦落到这种境界。 陵光扶额无奈地叹气,伸手从唐小宇身上拽下背包,打开展示给对方看:“我来送东西,这应该是你的吧” 监兵还在持续朝唐小宇龇牙,一副不咬死对方誓不罢休的模样,唐小宇瑟缩着往陵光背后躲两步,大着胆子指指背包,试图转移对方的注意力。监兵被他引的低头斜瞟一眼,顿时虎目圆瞪。 “诶这玩意哪里弄来的” 陵光见他注意力被岔开,果断把背包朝他身前一递,顺势就勾肩搭背哥俩好,明揽暗推带着往岛内走:“喝酒去。” 唐小宇眨眼变成两手空空的孤家寡人,原地绕了个圈,发现那几只步履蹒跚的小白虎正凑在旁边好奇围观。小白虎只有小型犬那般大,牙齿才冒出个尖尖,年龄顶多月逾。它们的模样太过可爱,唐小宇忍不住就想凑过去亲近亲近,见它们不躲不避不怕人,还大着胆子摸了两把小脑门儿。 要知道这种近距离的接触,在动物园可得花上好几千块钱 小白虎的毛不似想象中那般柔软,倒是有几分坚韧,像是鬃毛刷子。他爱不释手地挨只挠下巴,正爽快,后背忽的被什么圆形的东西顶了一下,往前扑了个狗啃泥。 他挣扎着回过头去,发现顶他的是只硕大的成年白虎,目测身长有快三米,起码得三四百斤重。 大白虎龇了下牙,口吐人言,是个中气十足的女人声音:“变态恋tong癖” 唐小宇:“哈” 他反应过来刚才他摸的那几只小白虎估计是大白虎的孩子,当即疯狂摆手:“不不不,我不变态我不恋tong” 大白虎把头凑到离他极近,张嘴咆哮,虎啸巨响,口风腥恶。唐小宇表情惊恐地接受完全程虎啸,以诡异的姿势凝固在地上,遥遥目送大虎带着几只小虎前后离去。 吓死个人了 他怎么都不敢再手贱乱摸,慌乱分辨了一下方向,循着两位神君刚才走的路追。途中遇到那两位地勤小姑娘,小姑娘蹦蹦跳跳地给他指了路,小声聊着天往自己岗位走。 “大王很生气呀,大王说要咬死他呀。” “我们让他自己送上门,不知道能不能分我们条胳膊呀。” 唐小宇嘴角抽动两下,决定放轻脚步,摸过去看看情况再往外蹿,免得真把自己送入虎口。 他小心避开地上的落叶,尽量不踩会发出声音的水潭,沿隐约的小路穿过梅花林,往岛中央的小山上攀爬。小姑娘们指的地方在小山中央,那里有个瞭望平台,视野开阔,可以看到绚丽海景。 平台边树丛还挺茂密,唐小宇接近那附近,找了棵跟他差不多同高的树,趴在后面从缝隙间偷看。 两位神君正面对面坐在石凳上,中间有张石桌,桌上正放着那只虎斝。还有两只酒杯,时而被神君们拿起放下,里面的琼液灌入口中,引起接二连三的赞叹声。 你俩就这样光明正大白日酗酒么唐小宇眼看监兵稚气的脸被酒气熏得通红,说话嗓门也越来越大,坐姿不雅地半趴在石桌上,短短的黑发胡乱晃动。 “怎么的嘛,我就是看不惯他,哼” “他那些什么后代,净知道荒唐作乐,残杀百姓,那我灭了他的国又有什么关系。” “看到没,这斝,就是我送给子履的哼,子履比他的后代好得多我这酒这酒” 陵光托着下巴听他胡言乱语,端了酒杯正欲再喝,忽的听出点东西来:“等等,你说你把这斝送给了谁” “唔”监兵迟钝地晃晃脑袋:“子履” “子姓”陵光眯眼细思,没能把这和姬宛荧的族谱匹配上关系。 监兵被打断了思路,一时找不回之前的话题,只好又拿酒杯从虎斝里舀酒,咕咚咕咚灌下两杯,朝天长叹:“爽” 唐小宇暗暗偷听着,他的历史还行,很快忆起子履是商朝开国君主商汤的名。再往前追溯,那就是夏朝,夏朝覆灭时最后一位君主叫桀,历史记载的确是个比较荒淫残暴的家伙。商汤打败夏桀之后,把斝定为了御用酒杯,莫非就是这玩意 他心惊不已,自己似乎是从目击者嘴里听到了第一手实料,敢问天底下,有哪个普通人类能做到这点 心惊肉跳的结果就是他弄出了些微声音,音量不大,但对于听力过人的神君来说,仿佛就在耳边作响。其实若非两位神君喝得有点上头,以唐小宇那点水平,早几百米外就被发现了。也幸好喝得有点上头,监兵看见他居然没再张嘴要咬,而是冲过去把他拎到石桌旁,非要一起唠嗑。 “你给评评理你给评评理” 唐小宇诚惶诚恐地跪坐着,双手扶膝,扔给他一个小心翼翼的疑惑眼神:“” “你说你非要那么多子孙干什么,啊到头来,还不是死的死,灭的灭” 唐小宇:“” 陵光骇得赶紧伸手捂监兵嘴:“他喝多了,你别理他” 监兵把陵光的手拨弄开,转而又开始抱怨:“就知道可劲儿欺负我家弟弟,给不了你凭啥硬留他,什么狗屁烂事都让他给你善后,你算个唔唔唔” 唐小宇哆哆嗦嗦捧起酒杯,往嘴里灌了一大口以稳定疯狂乱跳的心脏。 陵光焦头烂额地阻挠着监兵揭老底,匆忙间回头,发现自己酒杯里的琼液下去半杯,震惊道:“你喝了酒” 这四个字迅速把胡言乱语状态的监兵惊醒,他低头看了眼酒杯,摆出张如出一辙的震惊脸:“你喝了酒” 两人那犹如面对癌症后期患者的表情,让唐小宇心跳再次疯狂加速:“啊是” 监兵状态清明,直指山体:“后山柴房。” 陵光如临大敌般拽上唐小宇捏诀瞬移,正巧移动到柴房旁,干净利落地把人丢进去,栓门落锁。 唐小宇满头雾水,两秒钟时间不到就从石桌边沦落至柴房内,还被脚底的柴绊了个趔趄。他茫然四顾,上前拍了拍门:“神君,怎么了这是” 陵光心有余悸地背靠在门上,给他解释:“虎斝里的酒凡人喝了会士气高涨,只想冲锋陷阵,上场杀敌。” 唐小宇被他说得有些害怕,埋头自检片刻,又拍了拍门:“可我没想杀敌啊” 外头陵光静等了些时候,见里头的确没有大动静,迟疑着道:“如果没有激起杀心,也会激起内心最深处的渴望。” 他这轮说完,门那边安静了许久,久到他都想开门瞅瞅情况,才终于有声音传出。那是种难耐的闷哼,仿佛夹杂着痛和爽两种截然相反的滋味。很快,门板被哐哐拍响,犹如什么凶兽在试图摆脱禁锢,冲出困境。 陵光遂即使出几分神力控制住门板,生怕那头力道过大,直接把门板给卸了。 良久的僵持之后,他听见了某个压抑到沙哑的嗓音。 “我想上你。” 陵光:“” 、第 27 章 唐小宇感觉自己脑内既混沌又清晰,他很明确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但他对于该怎么做却毫无头绪。他只会持续不断地拍着门,渴望门那头能给他点回应,能把阻隔取消,能满足他的愿望。 得不到回应,他开始疯狂说些荤话,清醒状态下绝对不敢乱言的,现在倒箩筐般往外扔。时而又哀哀讨饶,声泪俱下,内容一环扣一环,演得比剧本还丰富。 他就仿佛是个误食毒品的倒霉蛋,大脑无比兴奋和执着,行为各种荒诞不经,那阵高潮过后,独留下尴尬的躯体,不知该何去何从。 折腾了一个多小时,唐小宇终于从那种失控状态摆脱出来,虚脱地倒在地上,用恢复正常的脑袋想我特码接下来该怎么办 要说那不是他的本意,谎言太过苍白无力,但他的确是受影响才会胡乱吐露心声。他用力爬起身,忐忑地敲敲门板:“神君,开门,我已经好了。” 门板吱呀旋开,外面只有那两个地勤小姑娘,她们天真可爱的脸上满是鄙夷之色。 “臭流氓” “臭流氓” 唐小宇:“” 他极度尴尬地撇开脸,不敢正视她们,结巴道:“神、神君在哪儿” 小姑娘不情不愿地指了个方向:“那儿。” 那边是之前他们降落的石质平台,天气挺好,唐小宇能隐隐看到个红色的小点在平台边缘。他开始下山往那边走,他的脚步越来越快,像是冲锋般在山坡上奔跑,沿湿滑的山道一路向下,冲到平台近处。 红色小点扩大成人影,他紧急放慢脚步,蹑手蹑脚地躲着观望了片刻,见对方如石像般呆立着,纹丝不动,只好主动上前。 “神君” 陵光衣袖轻动,却没回头看他,只含糊地应了声嗯。 “额”唐小宇讪讪挠头:“抱歉啊,我那个啥不是故意的。” 一阵长久的沉默,那头终于施舍般给了四个字:“酒的缘故。” 唐小宇知道,这是个供他踩踏的台阶,他内心迟疑着踩了一步,不知怎的,又收了回来,遂即调换目标,蹬蹬跑到陵光身边道:“我们现在算什么关系” 陵光惊问:“什么” 酒的后遗症似乎还没完全散去,唐小宇感觉自己的脸有些涨热,但他控制不住,控制不住整个脑袋的任何部位:“我们算什么关系你我跟你同住你没有拒绝,我亲你你没拒绝,你每晚趁我睡觉偷偷看我,你你转过来你躲什么躲” 他恼怒地把转身欲撤逃的神君大大拽回一百八十度:“我们算不算在搞对象,啊我特码喝了酒神志不清的时候你为什么离开,为什么要让那两个小姑娘守门,啊你有没有点责任心,你你到底把我看成什么” 这个问题的答案,他又空等了很久。直至涨热消退,那种后悔和难堪再次侵占他的躯体,折磨他的内心,在想放弃的边缘,他才听到了声音。 “我不知道。” 唐小宇一寸一寸握紧自己的拳头:“有种、你再、说一遍” 陵光面露不安,忌惮地后撤半步,试图离那即将砸来的拳头远几分。他当然没敢再说 d,然而唐小宇怒火的引信已然被点燃,几乎在他后撤的同时,那只拳头挥起变掌,啪地扇在他脸上 午后的太阳惹人倦,不需要侍奉东家,凤十三便懒洋洋的躺在落地窗边消极怠工。他今个儿就没挪过窝,霸住晒得到太阳的位置,抻翅膀伸爪子,别提多惬意。 直到这份宁静被激烈的拉扯声打破。 阁楼内突然出现的那两个纠缠的人影是罪魁祸首。 “你冷静一点。” “放手” 凤十三震惊地抬起头,看着唐小宇死命拧巴,踉跄走到收纳柜边开始打包自己的行李,一副吵架后要离家出走的模样。 “你别这样,我们说清楚不行么” 啪唐小宇猛力把几本书往背包里一扔,挺直腰板喝道:“那行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到底搞不搞” 陵光唇角微动,欲言又止。 唐小宇保持那个咄咄逼人的姿势近半分钟,脸色由涨红变为墨黑,明白自己无可能再得到想要的回答后,毅然决然拎起背包,冲出大门绝尘而去。 角落里躺着的獬豸哼唧一声翻起,睁着铜铃大眼左右看看,茫然地问:“咋回事上午出门不还好好的” 陵光头疼地扶着额,身心俱疲。 獬豸在旁踌躇几个来回,见神君没搭理他,便小跑着溜出门缝去追主人。 凤十三露出惴惴不安的表情:“神君,怎么了这是” “异星”陵光吐出两个字,又收了声,长叹一口气,沉默不语。 他无需多言,两个字就已让凤十三明白,两人面对面坐下,脸上皆是愁云密布。 片刻后,獬豸又小跑着从门进来,讪讪刨着地板:“咩我被主人赶回来了” 唐小宇直到怒气冲冲跑回家,坐下狠吃俩大鸭梨,又被唐妈灌了半壶茶,才慢慢冷静下来。 他把过程回忆一遍,觉得自己发火完全有凭有据。虽然他以往没怎么搞过对象,但平日里又亲又抱的都没拒绝,难道还不够明确吗 好,就算那些不作数,那直接说出拒绝的话又有什么难度非得跟哑巴似的闭着嘴,要么就一问三不知,装得一手天真无邪白璧无瑕 绿茶diao白莲花哼 唐妈一直当儿子是在住单位宿舍,看他这模样,想当然的作出推理:“跟室友吵架了” 唐小宇心思并不在跟人抱怨上,含糊应着,闷头回房间继续生气。 唐妈狐疑地看了几眼儿子,摇摇头,又若有所思地拿出手机,踌躇半天,终于发出条信息。 晚上吃饭时,唐小宇整个人没精打采,丧尸般坐在桌边,满桌好菜味同嚼蜡。唐妈跟唐爸在隐蔽中互相打眼色,饭吃半途,唐妈假咳一声,出声道:“小宇啊,那个吴阿姨有个朋友,女儿刚从国外大学毕业半年,叫郁兰,比你小三岁。你要是有空,妈把她电话给你,平日能约出去玩玩。” 唐小宇低垂着眼扒拉饭,胡乱哼唧几声,才反应过来他娘亲这是在给他介绍相亲对象 他能理解父母的做法,因为他以前极少有找对象这根经儿,他的职业又比较沉闷,且挣不了什么大钱。他原来的计划,就是等到年纪,循着父母的安排相几个姑娘,挑个还算喜欢的凑合过日子,平平淡淡,细水流长。 谁料半路会杀出个神君,让他本来那种随性泛舟的想法眨眼被灼热欲望烧得分毫不剩,只想每时每刻每分每秒腻在一起,打死不分开。偏生神君那种若即若离的态度,让他像心里堵个疙瘩般难受,恨不得能把对方抽到说出真心话为止。 可惜他不敢,或者说,被对方弄得不敢再深究。烦躁的心绪让他只想撤离,只想逃避,只想再窝回自己那个假装无所谓的壳里,过完平凡普通的一生。 所以他在明白他娘亲的意思后,缄默地戳了戳饭粒,应道:“好。” 当晚他就拿到了那个电话号码,但他没有马上联系,而是决定过几天等自己真的冷静下来后,再进行下一步。 他鸵鸟般窝了几天,没再去大阁楼,也没再同那三个常驻人口碰面,他又恢复到朝九晚五两点一线的日子,一如往常那般,闲适,无聊。 周五晚上,唐妈忍不住旁敲侧击:“小宇啊,你跟人家小姑娘联系了哇” 唐小宇赶紧掏出手机:“啊,忘记了,马上” 唐妈嫌弃地白了他两眼,盯着他拿手机发了短信这才离开。唐小宇心情矛盾地朝手机瞪视,期望收到回复又期望收不到,半分钟后,他成功收到了五个字加两个标点。 “好呀,明天见” 隔天上午九点五十,唐小宇比约定时间早到十分钟,略带局促地坐在咖啡馆里,等着那位叫郁兰的相亲对象。 十点差三分,咖啡馆的玻璃大门旋开,一名穿着驼色厚尼绒大衣的女子迈进里面,直奔唐小宇对面坐下。 “嘿” 唐小宇犹疑着回道:“嘿。” 女子开朗地朝他笑笑:“我见过你的照片,你很可爱” 看来这位就是郁兰了唐小宇下意识朝她拱拱手:“你好你好,多谢夸奖。” 郁兰忍不住噗的笑出声:“哈哈哈你真的好可爱” 接连被夸两句可爱,唐小宇无措地搔了搔头发,不知这算好事还是坏事。 郁兰从国外回来,举手投足间有种热情洋溢感,她爽利地点了杯卡布奇诺,倚在小桌上,摆出亲近的姿势。这让唐小宇的首次相亲变得舒适许多,他的局促在逐渐消融,郁兰学的是兽医,讲了些在兽医院实习时的趣事,唐小宇把自己之前在博物院养鸟的经历简单一述,两人便有了共同话题。 他们聊到中午,又去附近餐厅吃了顿饭,告别时心情都很愉悦,顺理成章的约了下次,就像熟识多年的老朋友。 放松,且安逸。 、第 28 章 之后的半个月,他们又约见了两次,一次看了场文艺电影,一次在郁兰的兽医院附近散了散步。他们的相处十分自然,不干涩不矫揉,然而唐小宇却逐渐意识到,那不是动情的爱,甚至不是简单的喜欢,只是朋友,和睦融洽的朋友。 他承认自己的性取向比较不定,年少的梦中有男也有女,所以对另一半的性别选择并没有那么严谨。但郁兰带给他的感觉跟那方面实在不搭边,激不起他分毫爱意。 这天,郁兰给他发来短信,问他隔天元旦要不要一起跨年,他沉默下来,走了半天神,终于在睡前回复了“好的”二字。 他把手机塞到枕下,心底隐隐有那么丝念头。或许这次他会跟她说清楚,或许她也有同样的感受,或许他们能成为好朋友,很好的朋友。 唐妈听闻儿子说要跟女孩出去跨年,显得非常高兴,她特意收走大棉袄,给儿子搭配了一身帅气的衣服,也不管他会不会冻死街头。唐小宇穿着夹克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待骑小海豚电瓶车赶到约见面的兽医院时,已被吹得涕泗横流,就差跪下卖惨乞讨。 郁兰从门内出来,哈哈大笑两声,又把他牵进去,倒了杯热水让他在空调房里缓缓。跨年日,兽医院里空空荡荡走得没剩下人,郁兰这个实习生是负责最后锁门的,两人便无所顾忌的蹭医院供给。 “哎我给你看个好玩的”郁兰兴奋地拖着他去寄养区:“今天医院里飞进来一只鸟,怎么赶都赶不走,可能是天太冷来蹭暖气,院长就说收留它一晚。” 唐小宇端着热水杯踉跄随行,朝她指的笼子内定睛看去,当即惊道:“美臀” “啾”美臀很响亮地叫了一声,跳起来扑扇翅膀拍笼门。 “你们认识”郁兰很惊诧。 “啊我在博物院喂过它几次。”唐小宇见美臀似乎不愿待在笼内,上前打开笼门,任它飞出。 郁兰惊异道:“你分得清哪只鸟啊” 她的话音刚落,就见那只胖胖的鸟停到唐小宇肩上,开始使劲啄他肩膀,凶狠万分,边还啾啾啾啾个不停,似是在吵架。她抽抽嘴角,刚想问你是不是弄错鸟了,结果居然听到唐小宇在跟它回话。 “那怎么怪我又不是我的错不信你自己问他去” 她果断闭嘴,默默等他们吵完啾完,这才出声询问:“你听得懂它在说啥” 唐小宇打了个磕巴:“听不懂。” 郁兰倒没再继续追问,见胖鸟又乖巧地跳进笼内,便关上笼门,转头朝唐小宇露出个微笑:“那我们走吧” 今天的约会内容是吃个饭然后去海滩边散步,待到临近午夜,那里会有跨年烟花,映着海水,格外漂亮。 可惜唐妈给唐小宇准备的夹克实在是太反人类,吃饭时有暖气倒还凑合,等到海滩边被海风三两吹,顿时就像在裸奔。唐小宇走两百米路打了七个喷嚏,郁兰笑得前仰后合乐不可支,最后还是劝他回家,身体要紧。 唐小宇显得很不好意思:“要不然去我家楼顶天台吧那里也看得到烟花,虽然没有海边那么好看。我爸很喜欢收集茶叶,我们可以弄壶热茶。” 郁兰高兴地挽住他的胳膊:“行啊” 于是两人又顶着寒风逃窜回家,惊得唐妈直眨眼。 唐小宇翻出他爸珍藏的熟普洱,这款茶在寒天喝比较温和,又弄了一大壶热水,换上他心心念念的大棉袄,领着郁兰爬上天台。 天台是公共区域,整幢公寓楼的住客都能上来,有许多人摆了花草盆栽,衬得水泥地天台像个空中花园。只不过因为天冷,大家都缩在家中,这方美丽小天地便便宜了唐小宇。 两人蹭用不知谁家放着的户外大伞,把搬上来的塑料桌凳放好,倒上热水泡上热茶,惬意地呷饮。离午夜还有些时间,他们天南地北瞎聊,话题如群鸟纷飞,脸上笑意盎然。 烟花快要开始时,不知怎的,那些繁多的话题如同瞬间被人掐断,寂静席卷而过。唐小宇低头望了眼手腕上的表,离午夜还有三分钟,他蓦然抬起头,望向郁兰,说道:“我有喜欢的人。” 郁兰先是一顿,遂即又展开笑靥:“我猜到了” 唐小宇:“咦” 郁兰伸手戳戳他的胳膊:“你这半个多月的行为,你自己可能察觉不到,但我看得很清楚。你一直在刻意保持距离,虽然我们说说笑笑很开心,但只要稍有亲密动作,你就会若有若无的往回缩。所以我想,你大概是心里有别人的。” “啊”唐小宇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这样吗,对不起啊。” “没啥对不起呀,我还年轻嘛,我妈当初让我相亲我内心是拒绝的,要不是看你长得可爱我觉得我们很聊得来,就这样当朋友也不错。”郁兰缩回手,交叉架到脑后:“要不要聊聊是哪位美女伤了我们家小宇的心” 唐小宇长吁一口气,端起热茶喝下定神,这才吐露心声:“不是美女是个美男。” 咻呯 跨年的第一枚烟花,穿越穹穹天空,炸得漆黑的夜犹如白昼。底下芸芸众生仰望着那烟花,如同仰望着,他们绚丽的梦。 与此同时,博物院南院大阁楼。 凤十三和獬豸同坐在阳台上,相顾无言,愁云惨淡。 烟花连绵不绝从地表升起,把近海照得五色斑斓,凤十三出神地遥望着神君曾伫立的那个四方底座,叹道:“人类跨年了。” “是啊。”獬豸的铜铃大眼垂着,显得很可怜:“跨年了,主人不要我,神君不要你,我俩真倒霉。” 凤十三接过话茬:“你说,神君此时此刻会在哪儿” “还能在哪儿,肯定又在偷看我主人呗,这大半个月不天天如此。” “那我们要不也去看一眼” 唐小宇的话匣子仿佛被下了咒,他憋了大半个月没同任何人诉苦,在此时此刻,却堪比竹筒倒豆子,轱辘轱辘,根本停不下来。 郁兰起初只是处于惊讶和好奇中,饶有兴趣地听他讲,后来被一并带入到那情绪内,反倒比唐小宇还生气和伤心。她似是回忆起自己的渣前任,义愤填膺地嚷着要帮忙报仇,这就轮到唐小宇凌乱了,毕竟报仇这种词可从没在他内心出现。 于是两人看似相骂甚欢,实则各自吐槽,在刺骨的冷风中叨逼叨了老半天,郁兰发泄完自己内心的怒火,终于又回到唐小宇那事上:“那你到底问没问,他为啥不同意交往啊” “问个屁”唐小宇忿忿拍桌,把茶杯震得直往外洒水:“有啥好问的没良心的渣男只想占便宜不想负责任” 郁兰疑惑地歪了下头:“可按你说的,他比神仙还好看,又肯让你亲,又肯让你摸,还不用负责任,不应该是你占便宜么” 唐小宇当即卡壳,双手尴尬地置于桌板上,又握住茶杯来回搓动:“那他不同意交往,还怎么往下继续啊” 郁兰的表情登时很鄙夷:“你才是渣男吧,净想着那方面” 卧槽我哪净想着那方面唐小宇垮着脸哀哀叫屈。 郁兰眯起眼睛摆出个思想者的姿势,提出猜测:“说不定你跟他的定位冲突了呢所以他才不同意” “什么定位”唐小宇迷茫了会儿,才反应过来郁兰指的是啥,震惊道:“定位有那么重要么他要是直说,我肯定愿意让他上我啊” “咳咳”郁兰促狭地咳笑两声,双手抱拳:“大兄弟,冲你这句话,你瞬间就从我的相亲对象变成了我的男闺蜜。” 唐小宇脱力地摆摆手,把脑袋搁到冰凉的桌板上,含糊 d不清地抱怨:“我讨厌他” “得了吧”郁兰摆出个一模一样的姿势,两颗脑袋在桌板上对望:“你爱他爱得不行” 烟花表演结束,两人又发疯般吹了好阵子冷风,折腾到凌晨一点,谈心会终于接近尾声。唐小宇抬手看看时间,问道:“好晚了,你明天上班么要不要在我家客房凑合一宿” 郁兰困得眼皮直打架,时而又被冷风吹醒几分,含糊答应着,和唐小宇来了个勾肩搭背不离不弃。两人互相搀着往楼梯口走,穿越丛丛花草盆栽,沿着假草坪铺就的小路摸索,走到半途,忽觉背后亮光乍起,照明了那条曲折小路。 唐小宇下意识朝身后瞥去,他首先看到的是个符阵,四张黄符散发出刺目的黄光,围成个一米见方的圆。那光太过耀眼,逼得他瞳孔剧烈收缩,看不清楚内容物,而后发生的事,却骇得他大惊失色。 那圆中,骤然腾起四条锁链,或许是本色,或许是受光芒影响,黑灰之上泛着亮金。四条锁链如同毒蛇般扎出,目标皆是圆中被困的人影,一道赤色的人影 唐小宇的眼睛这时才完成适应过程,他终于看清了被掩盖在黄光中的是啥,不,是谁。 神君 、第 29 章 唐小宇的全身有那么一瞬间的僵硬,那瞬间极短,因为四条锁链就在那瞬间里完成了它们的任务。 两条由脚而上,直达腰际,拴住了整个下半身。 两条如同最锋利的剑刃,从琵琶骨穿刺而过,带着殷殷血迹复又扎进地面符阵中。 他遂即听到声压抑的痛哼,伴随他手中的保温茶壶,呯然落地 “神君”他已然忘记身周的所有,调转身形,脑中唯一的念头就是接近对方,接近那道受伤的赤色人影 “别过来”陵光遥遥高喝:“别碰符阵” 熟悉的声音让唐小宇清醒几分,他紧急刹住脚步,手足无措地呆立在原地。 “这、这怎么” 郁兰茫然朝着唐小宇走,用无法理解的神情面对着眼前发生的所有事。她走到唐小宇身侧,看看他那心痛难耐的表情,再看看不远处隐约可看清的俊美男子,聪明的脑袋缓慢给出个猜测。 哦,是那个比神仙还好看的渣男。 “我该怎么办”唐小宇无措完,总算还不忘提出问题。 陵光没回答,自己试着动了几下,上面的两根锁链似乎可以挣脱,下面的两根则捆得异常牢固。他不禁有些后悔,在天上偷看多好,非想着离近几分,这下好,屋顶莫名其妙有个捆神阵,正巧把他给捆了个结结实实。 唐小宇忐忑地等了数秒,没得到回答,忍不住再次问:“神君,我怎么救你” “不用。”陵光咬牙切齿拒绝,自己跟那四根锁链较劲。 真是特别特别丢脸,先是把人气得离家出走,后又频频在背地里偷窥,结果居然被抓了个正着,重点是旁边还有个凡人瞅见 他略显狼狈地拽着锁链,唐小宇则跃跃欲试想上前帮忙,郁兰搞不清状况,但看热闹看得起劲。三人正各自懵逼,楼梯口那儿传来娇媚的女声。 “哎,真抓住了呀。” 这声音有些耳熟,唐小宇在转头的刹那就已匹配完毕。 姬宛荧 她怎么会在国内怎么会来抓神君 唐小宇的疑惑很快被更大的疑惑所覆盖,姬宛荧身后,还有个白须飘飘的老道士,架着拂尘,迈着八字步,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道长,您的计谋真好用,才几天功夫就把朱雀给抓住了。” 老道士得意地摸着胡须:“都说了,上次被他逃脱只是意外,要是老身在场” 陵光听见两人的对话,不屑地嗤笑道:“就这破阵,真以为困得住我” “哦”老道士白眉微挑,语气中同样带着不屑:“那神君,这次打算用什么招数逃脱呢” 唐小宇捏起把汗,上次的情况他明白,若非他借用神器龙纹青袍遁来遁去帮忙,神君要逃脱还真没那么容易。这老道士的确有两把刷子,况且这次大家都站在明处,他想帮忙可有些难度。 他想到这点,对方又岂能想不到,姬宛荧干脆利落地从怀里掏出把小匕首,左右看看,妖娆的身段走到郁兰身边,逮住她作为人质。 唐小宇当即大叫:“交换,交换我当人质” “不要轻举妄动哦。”姬宛荧悠悠朝他抛了个媚眼。 糟透了唐小宇遥望着郁兰的脸,还有那离脸只有几厘米间距的匕刃,只觉全身血管都在随着心跳的节奏胀痛。他就这样赤手空拳呆立着,被寒风所青睐,脑袋里很热,手脚上冰冷。 怎么就在如此短的时间之内,陷入此种难以言喻的窘境他现在甚至都不知该把注意力放在哪个地方,神君被困,郁兰被胁,那老道士还在不停念咒。他不知道那些咒会造成什么影响,他应该去阻止,然而中间却横着受胁迫的郁兰,那把匕首使他无法朝任何地方移动分毫。 没有神器,他就是个普通人,还是个不怎么聪明的普通人。该怎么扭转局势他毫无头绪。 直到他看见郁兰在悄咪咪朝他使眼色。 那是个不怎么明显的眼色,粗看,只像是她因为害怕而不停低头瞟那匕首,需要仔细观察,才能发现她是在示意唐小宇往下。 往下 唐小宇又困惑地看了几遍。脚底是厚厚的的水泥层,他现在没有龙纹青袍,怎么往下 然而已经没有时间让他再多做思考了,他忽感身后如同烧着熊熊篝火般亮起,灼热席卷上他的背,几乎同时,就在姬宛荧因亮度眯眼的那瞬,郁兰握住匕首猛一个过肩摔,两人滚落地面,匕首划着火光甩出老远 唐小宇下意识跟着往地上滚,有一团赤色光团擦着他的头皮飞过,撩焦了他几根头发。他记得那是神君的招数,果断把身体紧贴在冷嗖嗖的水泥地板上,再抽空抬头,就见那老道士左手拂尘猛挥,右手掏出张符,念念有词地举在身前。 符上有极淡的黄光浮现,构建出个护盾模样,半秒钟后,狂烈而奔放的赤色光团如同逐日之箭般,接二连三撞上护盾护盾只坚持不到两秒,就被轰成碎渣,光团余势不减,带着白须老道一起,飞出去数米远 凶残 唐小宇脑中刚生出这个念头,又见一只金色大鸟从他头顶划过,直奔那老道而去。老道跟光团撞上后浑身冒火星,正在地上哀哀嚎叫,左右翻滚想灭火,可惜金色大鸟没给他机会,上去就是一阵疯狂啄挠,逼得老道跳起来抱头鼠窜。 凤十三帮手 唐小宇刚想雀跃欢呼,又意识到还有个人得关照,他转头看向郁兰的方向,只觉眼前黑影闪过,漆黑的独角大公羊嘚儿嘚儿跑上前,把爬到半途的姬宛荧顶了个四脚朝天。 “坏人”大公羊还不忘给自己顶过的人打上判决烙印。 唐小宇:“” 郁兰梦幻般攀着大公羊特意放低的壮腿站起身,看看北边被金色大鸟疯狂啄头的老道士,看看旁边刚被大公羊顶翻的美妇女,看看南边羽翼翕张气势汹汹似要烧光天台的红色艳鸟,赞叹道:“我滴个乖乖” 唐小宇自暴自弃的又趴了会儿,终于振作精神,准备面对这残酷的世界。他起身还没来得及说话,只见老道士终于辨清方向从楼梯口仓皇逃离,凤十三随之追逐而去,双双消失。姬宛荧蹬掉高跟鞋赤脚狂奔,獬豸见状四蹄生风,穷追不舍。他尴尬地举起手,在空中徒劳抓挠两下:“呃” 天台忽然就只剩下他、神君和郁兰,气氛尴尬得像当场抓奸。他先看了眼郁兰,见她的视线越过自己,兴致盎然地望着他身后,只好也跟着转过身。 艳红的鸟儿昂首挺立,周身泛着明丽的光芒,那华贵的羽翼如同一身大氅,向周遭披散开,惹得半个天台都似着了火。 “神君”唐小宇唤着往那儿走去,刚走两步,红鸟毅然背转过身,拿丰盈的尾羽对着他。 还在闹别扭啊唐小宇抽抽嘴角,遂即就想骂过去:你丫闹什么别扭,该生气的是我吧 他果断无视鸟屁股,大踏步向前。没想到这举动引起的后果却仿佛是年幼时赶鸡,红鸟惊恐地扑棱几下,就欲撒爪逃窜更没想到的是,逃窜的红鸟似乎被地上什么东西给绊了一下,优雅纤美的脖颈嘎嘣打了个弯儿,翅膀连着红肚皮同时扑街,来了个老母鸡孵蛋式。 唐小宇赶紧强忍住笑声,竭力用真诚的语调问:“你还好吗” 他边说边高举双手做出投降的姿势,摆出人畜无害的表情迈步,想去近处看看情况。奈何这个姿势也没能消除红鸟的顾虑,它猛扇两下翅膀,扫得满地尘土飞扬,昂首叫:“啾啾啾啾啾啾啾” “行行行我不过去。”唐小宇哀怨地停下脚步。 郁兰憋笑憋到现在,终于放弃治疗,仰天放声一通哈哈哈哈哈哈哈待她狂笑完,又给自己顺了会儿气,这才拿出兽医专业的架势道:“它受伤了,爪爪上还有东西捆着,所以戒心很重。” 紧接着,她又以闺蜜的角度分析一句:“另外,你们应该还在冷战,他不想理你。” 红鸟有气无力道:“啾。” 郁兰俏皮地眨眨眼:“你看,他同意我说的。” 什么时候你也会鸟语了唐小宇震惊地看着她接近红鸟,把牢牢禁锢住爪子的锁链给解开,又检查了一下翅膀上的伤势,最后她站起身,朝唐小宇潇洒甩头:“你抱着吧,那么大只鸟,我可扛不动它。” “额”唐小宇迷茫地挠挠耳朵:“抱去哪儿” 郁兰露出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抱回家啊大兄弟”她伸手戳戳他的肩膀:“你不是让我去你家客房凑合一宿么再说,你可是有许多事要跟我坦白呢” 是哦,坦白唐小宇想到发生的这些就头疼。他可没预料到会在郁兰面前暴露至此,几个小时前他们刚从相亲对象转变为好朋友,话题持续在抱怨不顺利的恋情上,而现在,他似乎除了老老实实告诉对方实情外,别无他法。 唉,看着办吧。 他蹲身抱起红鸟,温暖的羽翼覆盖住他的胳膊和胸膛,脖颈贴上他的脸侧,花蕊似的羽冠搔得他耳朵发痒。 “啾啾。” 、第 30 章 他们下楼时,守夜跨年的唐妈唐爸正要去睡觉,看见两人一齐开门进来,正惊喜,忽的被儿子怀里那只美艳的红鸟夺去全部注意力,双双倒抽冷气,结巴缄语。 “这、这” “这鸟” “啊,叔叔阿姨,这鸟。”郁兰笑眯眯地上前打圆场:“在天台上捡的,似乎受伤了。方不方便在家里放一晚,我明天带去兽医院” “方便的方便的。”唐妈应了两声,犹豫着往前凑近打量:“这是什么品种的鸟哇这么大,这么漂亮” 唐小宇侧身躲闪以免他娘亲摸到神君的屁股,顺势撒谎:“红火鸡,国外的鸟儿哎哟” 他的后脑勺果断挨了记鸟啄,嫩黄的尖喙跟他脑壳进行亲密碰撞,发出“叩”的一声脆响。 “那么凶的,还咬人呶。”唐妈话语和表情严重不符,乐呵呵的,眼中全是鸟羽那灿烂的红色。 唐小宇不敢多耽搁,借口鸟儿太沉,哧溜钻进自己卧室。刚把红鸟放到床铺上供好,唐妈紧随其后跟进,手中还拿着块热毛巾。 “我给它擦擦爪子。” “哎”唐小宇来不及阻止,眼看他娘亲手法利落地抄起一只红爪,热毛巾附上,仔仔细细开始擦拭。他惊恐地抬头同神君对视,希望对方看在他的面子上,别把他娘亲挠出血。 “挺乖的呶。”唐妈喜气洋洋地伺候着鸟,还不忘打击儿子:“肯定是你抱得不舒服,它才咬你。” 这都能怪我唐小宇再次同神君对视,撇撇嘴,露出个委屈的表情。 红鸟圆眼朝他无辜地眨巴眨巴,默默伸出另一只爪,递到唐妈面前。 “嘿哟,很通人性哇” 好不容易把溺爱动物的娘亲哄去睡觉,还没来得及喘口气,溺爱动物二号选手郁兰摸黑偷偷来窜门,先轻搔两下鸟冠,然后才捞起翅膀验伤。一看之下仿若见鬼,在屋顶天台上还流血的翅膀根部已然痊愈,只剩些微血渍粘在羽毛上,赤红交叠,看不太清。 郁兰默默放下鸟翅,转头面对表情讪讪的唐小宇,抱胸道:“说吧大兄弟。” 唐小宇见瞒不住,只好跟她来了个坦白从宽。两人在床铺边坐下,伴着好奇探过来的鸟头聊了很久。唐小宇原本怕神君怪他把事都说出去,后来见鸟没啄他,便放宽心,把相关情况详细说清,最后叮嘱郁兰别把这些事告诉别人。 “放心吧”郁兰拍拍胸脯:“我们有保护患者隐私制度。” 鸟头带着羽冠轻晃,瞄准郁兰的右手食指,嗒的一啄。 “哎呀”郁兰当即收手,食指尖上冒出粒小血珠,她习惯性把对方认作她的动物患者:“坏鸟” 唐小宇眼看有根细细的血线从那伤口开始,缠绕住手指、手臂,一路往上,蔓延进衣服内消失不见,迟疑道:“额神君似乎是跟你立了个誓。” 郁兰反应很快:“立誓就是那种影视作品里的血誓说出去就会暴毙身亡之类的” “啊哈哈。”唐小宇干巴巴地笑:“应该是吧。” d“你戒心真的很重啊”郁兰抓住机会猛撸两把鸟毛:“不过看在你那么漂亮的份上,原谅你啦” 唐小宇醋意横生地望着郁兰那只手摸过鸟背,长臂一捞,不知廉耻地揽住红鸟双双倒栽到床铺上:“好啦好啦,说清道明,晚安睡觉” “啾” 叩 “哎哟” 隔天早晨唐妈起床做早饭,发现儿子卧室的门虚掩着,她往那儿走了两步,那只美艳的红鸟从门缝中踱出,羽翼垂拽,优雅如仙。她展开笑颜,关切问道:“醒啦睡得好吗” 红鸟轻点羽冠,似是真的在回应她。 唐妈立马开心得像个小孩,红鸟立起来差不多到她下巴高,她便顺手摸了摸鸟脖子,又问:“吃早饭哇” 说着,她就从旁边饭桌上拈起一撮冷米饭,欲往鸟嘴里喂。 红鸟果决地撇开尖喙,满眼都是嫌弃。 “不爱吃米饭哇那菜菜要不要”唐妈转身进厨房,拎了一株青菜,兴致高昂地冲出来。 红鸟扑棱着羽翼在客厅内仓皇躲闪,脖子拼命扭动,打死不吃。 “菜菜也不要哇那小虫子要啊” 唐小宇睡眼惺忪地从卧室出来,看见他娘亲正撅着屁股在阳台花盆中刨蚯蚓,而美艳红鸟惊恐万状,迈着红爪子哒哒哒跑到他身后躲好,不禁嘴角抽搐。 “妈,你这是干啥呢” “这鸟挑食,什么都不吃哇,我给它刨两条虫试试。” “额不用了妈”唐小宇神情复杂地帮忙解围:“郁兰等下带它去兽医院,指不定要动手术,不好吃东西。” “这样哦。”唐妈终于直起身,放弃找蚯蚓大业,回过头来找她的红鸟:“小可怜哦,给它看好病记得带回来哦,我要养着它。” 养个鬼啊半夜红鸟变俊男吓死你有木有 唐小宇面无表情地撒着谎:“妈,这鸟国外的,在我们这儿肯定是保护动物,要送去动物园的。” 好不容易才让他娘亲放弃了养鸟的念头,郁兰也起了床,两人都不用上班,便决定一起带鸟出去,遮人耳目之后再行其是。 唐小宇装模作样抱着鸟儿下楼,在楼道底下找了个僻静角落,朝郁兰道:“现在怎么说” 郁兰俏皮地眨眨眼:“问我我哪知道呀你说呢” 还没等唐小宇想出个所以然来,他怀里的红鸟挣动着跳下地,往暗处蹦跶两下,回望两人一眼,神速消失不见。 “我靠”唐小宇震惊道:“就这么走了啊良心呢” 郁兰又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还在生气,你要不要跟去哄哄” “我才不去”唐小宇气得跳脚:“生气的明明是我为啥要我低头” 半小时后,唐小宇骑着小海豚电瓶车,后座载着郁兰,慢吞吞赶到博物院,名为带她参观,实则找人对峙服软,贯彻实施传说中的真香定律。 跨年的节假日,博物院游客很多。唐小宇用工作证从后门把郁兰领进,本想先带她去前区参观参观,结果郁兰反倒更向往他所说的阳台上的那些鸟儿,两人便半途转向,直奔南院大阁楼。 久违的回归,打开门的那瞬间,熟悉的阳光,熟悉的布置,如播放电影般映入眼帘,熟悉的人,熟悉的姿势,还在原位等待。唐小宇有些激动,又有些难受,原因说不清道不明,内心却较之前更为坚定和明确。 郁兰好奇打量着倚靠在垫子上的古风美男,昨夜天黑她没太看清,现下就着明媚的阳光,那真是纤毫毕现。她见识也还算广博,却从未见过如此不带瑕疵的人,映着那身红衣,美得像件艺术品。 唐小宇干咳一声,环视四周,顾左右而言他:“咦,凤十三和獬豸呢,不在” 陵光冷淡地横他一眼,惜字如金:“姬宛荧。” 唐小宇摆出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又原地墨迹良久,终于扭扭捏捏坐到陵光身边,憨着脸直傻笑。 郁兰识趣地跑去阳台,志愿给那些停在扶手上的鸟儿们检查身体。 电灯泡已回避,唐小宇便肥了胆儿,厚颜无耻地覆上手乱摸:“让我看看伤好了没。” 陵光黑着脸躲开几分,恼道:“又想干什么” 说话间,那无所不在的咸猪手已然钻进外氅内。眼瞅着就要往内衫里探,阳台上的郁兰适时发出一声惊叫,被突然而至的金色大鸟吓得连退数步。 凤十三停在扶手上好奇地歪头打量她一眼,紧接着变成人身,踏进落地窗时瞅见垫子旁纠缠的二人,表情有那么丝凌乱:“唐先生又回来了” 这个“又”字就很传神,唐小宇回想自己来回折腾的数次,讪讪吐舌头。 忏悔敷衍完,他果断着重致力于揩油,咸猪手死缠烂打,左突右进数次皆被阻挡回来,灵机一动,改摸为扯,以一种特别不雅观的姿势生拉硬拽着美人往卫生间挪步。 “走走走我带你洗澡澡,看你这一身土。” 陵光猝不及防被扯得斜过身,姿势狼狈地趴在地上,那模样活像是要被流氓强行抢回家的民男。他愠怒地甩开咸猪手,拨正被扯歪的交领,蹙眉喝道:“我警告你你别再,别再”似是有些难以启齿,他停顿数秒,这才接下文:“别再追我,我不会同意的” “好好好不同意就不同意,我不追你,我就带你洗澡而已。” “不洗放手” “之前又不是没洗过,你害羞个什么劲儿啊。” 凤十三在旁欲言又止几番,发现怎样都无法从中置喙,决定默默滚出去同郁兰并排站。他们面朝大海,耳中是汹涌的波涛声和幼稚又下流的争执声,争执声渐行渐远,被迫偷听的两人脑补出画面,皆捂住脸不忍直视。 没眼看没眼看 数分钟后,卫生间内传出愤怒的咆哮。 “啊你又耍诈每次洗澡都变回鸟身” “啾” 叩 “哎哟” 、第 31 章 唐小宇这次没搬回大阁楼,还是住在家里。一是保持些距离会舒缓各种矛盾,二么,陵光的拒绝还是让他有些伤心,他想换种相处模式,迂回前进。 当然每天上班时去骚扰几次还是必须的,吃不着就摸两把,摸不着就过过眼瘾,反正刷个存在感,别让神君在漫长的生命中忘却他这个小人物就行。 还别说,他这方法真挺有效。没过几天,凤十三在他要回家的时候邀请他一同吃晚饭,陵光居然施舍般扔给他三个字。 “留下吧。” 嘿哟这可是你说的唐小宇哪能客气,二话没说坐到旁边,大腿黏大腿,手臂黏手臂,就差当场牵手来个热吻。 隔天正好周末,唐小宇想着昨个吃了大阁楼的饭,今个就买点水果啥的拿去孝敬,顺便树立良好形象,争取多留几餐,顶好更进一步留个宿。 他乐颠颠跑去水果批发市场,准备多买些,方便喂獬豸。他把几筐水果往小海豚电瓶车上叠到濒临超重,艰难往博物院挪行的时候,恰巧遇见开敞篷小跑车的重明。千年神兽不怕冷,壕气冲天的大明星重明,一月份也要开敞篷装逼,还好心想捎唐小宇一程。 唐小宇被小跑车蒙蔽双眼,流着口水爬上去,坐了半道之后,沉着地咬紧牙根开始打哆嗦。 妈蛋比神君带着他在海面上飞还冷 重明发现得还算及时,收起车蓬打开空调,停车下去买了两杯热咖啡回来。 唐小宇勉强重获新生。 开车不方便喝饮料,两人便就着热咖啡坐在空调车里聊天,等热乎了再上路。唐小宇有两个月没见重明,刚才相遇时他就有个问题梗在心中,赶紧揪此刻问出口。 “话说,你头发怎么这么长了” 重明奇怪地看他一眼:“你家神君不也这么长么冬天长毛啊。” 唐小宇情不自禁伸手把玩那拖到腰际的长直发,艰难地拿它匹配两个月前的寸头帅哥。幸好这家伙是个玩朋克的,头发忽长忽短也没人在意,粉丝们都会自动带入假发。 重明糙红了脸,强忍着接受唐小宇失礼的举动,忍耐失败,他握紧拳头低声讨饶:“打个商量,能别摸我头发” “额”唐小宇停了手:“怎么” 重明小心翼翼把他手中的几缕毛毛扯出来:“头发是我们的死穴啊,很敏感的。只有亲密恋人,或者最信任的贴身仆人才能摸,神君没告诉过你” 唐小宇浑身一僵,思绪疯狂倒流,跳跃回某个夜晚。那夜凌晨,有个人影鬼魅般出现在他卧室,吓得他差点魂魄出窍,而后,他听到了此生听过最荒唐的要求。 “你摸我的头发。” 他当时很生气,柔顺的发丝他拒绝了好几次,是对方锲而不舍地往他手里塞,他才勉为其难收下。 而直到现在他才明白,这举动蕴含的意义。 唐小宇沉默了很久,重明以为惹了他不高兴,又道歉又解释,就差给他磕头赔罪,再不行只能舍命送头发躺平任摸。最后,得了个以问题代替的回答。 “你能不能告诉我,前世的我和我和你是怎么相识的” 唐小宇本想问自己和神君如何相识,又觉这话题直接问外人不太好,这才临时改口,想来个旁敲侧击。 “这个么”重明有些为难地挠挠头:“原则上来讲,我们神兽不能透露人类的前世身份,因为我们需要渡劫,泄露天机会增加渡劫难度。但神君就没关系,神君不渡劫,你要不考虑一下去问神君” 要是能问,还用得着等到现在唐小宇回忆无数次被陵光或明或暗打断的讯息,知道对方摆明了在瞒他。他思忖片刻,问道:“能打擦边球么不透露前世身份,就只告诉我相识过程,诸如此类。” “我试试吧。”重明挠了会儿额头,打好腹稿开口:“有些我也只是听说,听说你当时把神君给气走了,结果弄得自己郁郁寡欢的,你的某位手下就想找个替身哄你开心。我刚好欠你那位手下个人情,就随他去陪你,哪知你居然嫌弃我掉毛时长得丑,还说养不起我,让我爱去哪儿去哪儿。” 唐小宇:“” 重明:“多亏你那位手下舌灿莲花,说服大家同意把我安顿在树林里,让我可以自由来去,豺狼虎豹随便吃” 唐小宇大叫:“停我已经差不多了解了” 他心想自己前世到底造了多少孽,又气走神君,又嫌弃神兽,仿佛要逆天而上,跟太阳肩并肩。 重明闭上嘴,放下咖啡,欲发动车子,却又停了手,怒道:“我真的很气我那么好看我不就偶尔掉个毛么我都愿意当他的替身了你还敢嫌弃” 唐小宇惊恐地承受着对方突然而至的怒火,好不容易待对方暂止,慌忙道歉:“是是是,我是渣男都怪我,你别气了” 那杯放下的咖啡又被端起,重明猛灌几口,转而自我劝慰:“不过后来想想你对神君做的那些事,我又庆幸你没看上我,吁珍爱生命,远离渣男。” 对神君做的事唐小宇额头血管激动得猛跳,就欲追问,小跑车吭哧发动滑出停车位,载着满车疑问,风驰电掣往博物院而去。 今天大阁楼诸位到得很齐全。三个常驻人口都在,甚至连郁兰都神奇的出现,端坐着喝茶。神兽们都能隐身飞进飞出,唐小宇没多问什么,但这位人类小妹又是咋混进博物院后区的呢 郁兰看见他满脸困惑的表情,主动解释:“凤十三帮我跟你们院长做了个引荐,让我当志愿者,有空照顾照顾院里的小动物们。” 原来如此。 唐小宇点点头,转头指使獬豸去楼下搬水果,再转回来时,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神君好端端以人身靠在垫子上,那阳台扶手上停着的那只明艳红鸟又是谁,分shen吗 红鸟大摇大摆地跳下地,从落地窗进来,张嘴大叫:“嘎” 唐小宇立马冷静下来。 哦,那是长毛版的重明。 还别说,鸟身比人身还像几分,要不是那截然不同的叫声,乍看真容易跟神君混淆。当然细看还是有很多差异的,它的体形更大几分,有俩眼珠,羽毛没那么精致,身上也没有神力飘散的那种红光。 郁兰倒是对动物来者不拒:“哎呀这个小可爱又是谁呀” 小可爱霎时拔升变成高个帅哥,睫毛粗密的大眼斜过来打量她,又凑近她细细观察,终于在郁兰抓狂前退开,断言道:“你肯定是唐小宇的好朋友。” “咦”郁兰放下刚才准备扇他的手:“你怎么知道的” “我还知道,你最爱春天,很喜欢动物植物,对太阳和星星也特别感兴趣” 郁兰毛骨悚然地尖叫道:“你你你你谁啊你偷窥狂吗” 高个帅哥拢了把长发,把手中的发丝递到她面前:“我叫重明,我欠你个人情。” 唐小宇目瞪口呆地看着重明在众人面前撩妹,直至听见那句欠人情,才隐约咂摸过味来。难怪他跟郁兰像熟识多年的老友那般相处自然,却丝毫没有恋爱那方面的感觉,大约他俩前世就是关系相当好的旧识。 郁兰没伸手接头发,倒是对那句自我介绍中的某个名字感到别样震惊:“重明等等等等,那个唱歌的重明” 她认真端详面前的帅哥,同记忆中时常在网上看到的明星图匹配完毕,发出她标志性的感叹语:“我滴个乖乖” 重明见她不接头发,只好幽 d幽放弃,他转念一想,又伸手进衣服,试图拔根羽毛送她。动作还没来得及实施,郁兰已先发制人提出请求:“明星求签名专辑” 屋内顿时寂静几分,独留重明尴尬地保持着欲掏未掏的姿势。半晌,他才抽搐着回答:“行,要多少给多少。” 大阁楼的门板被踹开,獬豸左右双肩扛着四筐水果进来,轰隆堆放到墙角。凤十三过去帮忙,拿出半数去卫生间洗净,端到茶几上。六人挤挤攘攘围着茶几盘坐下,气氛古怪又和谐。 大家互相都是知些根底的,也就无需隐瞒。吃到半途,獬豸沉身变成黑色大公羊,那些水果如滚轱辘般消失在它的羊嘴中,连吞带嚼,汁水四溅。郁兰嫌弃地挪开几分,另一边是重明,对主动靠过来的姑娘露出灿烂笑脸,殷勤地献上大苹果。 唐小宇不必说,神君不吃东西,水果只是借口,他带水果本就冲着刷友好值来的,现下便紧挨过去,拈起头发把玩。 陵光斜看那缕被纠来绕去的头发,没吱声。 唐小宇暧昧地朝他笑笑:“你猜我今天知道了什么” 陵光随口接道:“什么” “我知道了让我摸头发的含义。” “” 那缕头发嗖的从唐小宇手中溜走,比老鼠见到猫逃得还快。唐小宇得瑟地叉腰大笑,那张狂模样,特别适合被轰出去。 郁兰嘴里啃着大苹果,在旁露出个鄙夷的表情,含糊不清地咕哝:“莫装逼,装逼遭雷劈” 、第 32 章 几天后,唐小宇下班又跑去大阁楼行骚扰之事,冲进门时,他发现常驻三人表情严肃地揣手对坐,脚步一顿,迅速伪装成猫咪轻手轻脚蹭过去。 这个伪装自是失败的,凤十三几乎在同时转头跟他打招呼:“唐先生来啦。” “嗯。”唐小宇恢复正常走步,厚着脸皮坐下:“在说啥,我能旁听吗” 凤十三犹豫地望向陵光,见对方没有拒绝,便做主开了口:“在说姬宛荧和那个道士的身份。” 唐小宇很感兴趣:“是谁啊” “道士往上追查了十代都是道士,估计是个正统家族。这种家族,会有一些内部流传的绝学,不难想像反噬符咒和捆神阵是出自他手。修道之人普遍比凡人长寿些,他本人今年一百二十岁,再老一辈的已经没有了,小一辈的还不成气候,所以我用手段把他扔进牢里,应该不会再有威胁。” 陵光冷哼道:“能有什么威胁。” 喂喂喂,这就吹大牛了吧是谁两次差点被逮住啊唐小宇默默在心底吐槽。 凤十三无视自己东家的牛皮,继续道:“姬宛荧查起来倒有些难度,先前在死胡同里绕了许久,查出来的全是她是移民二代,家里有钱,对祖国历史很感兴趣,所以热衷于收集文物。后来才出现个转折,她其实姓祁,是她自己把祁改成了姬。” “祁”陵光蹙起眉:“是” “是的,她家族内有数副流传下来的龟甲。她原本看不懂这些,因缘巧合认识了那道士,道士译出部分,其中有跟神君你有关的内容,两人都很感兴趣,便开始钻研。” 陵光陷入沉默,唐小宇倒是不知该说啥。这段他没太理解,细想又觉得内容似乎很浅显,没什么值得深思的。他困惑地挠挠头,不好意思出声打扰神君,见獬豸听得津津有味,便悄然挪位过去私下打听。 那段沉默持续了很久,阁楼中只听得唐小宇同獬豸的窃窃私语。而后,陵光终于开口:“那些龟甲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凤十三点点头:“我派手下去她国外的宅子里取时拍了照,上面都有朱迹。” 朱迹又是什么唐小宇暂停下跟獬豸的小话,皱眉思考。朱莫非是朱雀神君千年前自己写下有关自己的讯息 獬豸憨傻地眨着铜铃大眼,恍然大悟道:“啊是小主人” 小主人唐小宇倏的转向他。小主人又是谁啊你们这群上古老神这样对着现代人疯狂打哑谜真的好吗 陵光却没再说话,他心事重重地坐在那里,仿佛是尊沉寂的石像。长时间的寂静后,他站起身,穿过落地窗,面朝大海,陷入新一轮的缄默。 唐小宇怔怔地望着陵光的举动,许多推演在他脑中闪过,他不太擅长这个,但从已知的讯息中还是能摸索出些内容。很快,有个可能性浮出水面,他神情复杂地转头问獬豸:“小主人是不是我前世的孩子” 獬豸呆呆地答应:“嗯,是啊。” “是我跟神君的孩子我前世是个女人” 獬豸差点没摔倒:“不是” 咦,猜错了吗唐小宇困惑地摸着下巴,他还以为有99的可能性正确嘞。 可若是不对,剩下的可能性就很不妙啊。前世的他,边招惹神君,边跟其他女人生了孩子,不是渣男是啥 莫非其他几位神君就因为此,才那么敌视他 他忐忑不安地望向陵光,后者正倚在阳台扶手上,背影印着大海,看起来仿佛是把整片海洋的寂寥都背负在了肩上。那深沉的、忧郁的海,会把人的全身束缚,拖进海里,在它的腹中溺亡。 唐小宇感觉自己的心猛然变成了空洞,那种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四周茫然无一物的空洞,让他十分不适。他隐约感觉自己需要做点什么,鬼使神差的,在他内心确定之前,脚步已率先朝阳台而去。 “我上辈子是不是很对不起你” 陵光听到身后传来这句问话,诧异地回望,静默数秒,回道:“没有。” 唐小宇没有采信,他走到陵光身侧,抚上那扶手,腹中原本凌乱的字词自动调整好了语序:“我不太清楚我上辈子对你做了什么,但如果你愿意,这辈子我会倾尽我所能爱你。” 这话放在平日唐小宇会觉略有些肉麻,但当他现在说出来,看到对方眼中那厚重而磅礴的感情时,他觉得自己输了。 再肉麻的话也比不上那一眼。 那跨越四千年时光,穿透rou体,直达灵魂的一眼。 不知何时,唇齿再次在微冷的空气中相遇。温热又细润的唇,羞涩又闪躲的齿,突破它们后,是颤栗又焦渴的小舌。 唐小宇有些忘了自己的身份。他希望成为前世那个渣男,为弥补自己的过错,拼命奉献。他又抗拒成为“他”,因为“他”会给神君带来忧虑,会让神君伤心。 或许他最希望的是,能让前世的所有都被删去,他们重新开始,好比初遇。 “轰” 一道极近的巨雷劈在海面上,细密的蓝白色在天空中铺开,宛如张庞大的神经网络。雷鸣声惊得四唇骤分,陵光慌张地抬头寻视,很快又低下头,露出种欲言又止的表情。唐小宇张张嘴,那种柔软的触感还遗留着些许,他脑袋运转迟钝,想说点什么,但没能成句。 就在这瞬间,第二道雷的蓝光隐约闪动,眼看就要成型,陵光不及任何交代,神速且果决地消失,独留唐小宇瞠目结舌站在原地。 “我靠”半晌,唐小宇跳脚道:“什么鬼啊打个雷就把你吓跑了” 刚才一直在屋内眼观鼻鼻观心的凤十三和獬豸循声而出,三人惊疑互望,不知发生了什么。凤十三若有所思地望望天,回屋扛出架挺大的望远镜,搬到阳台上调试完毕,凑上去细看。唐小宇跟獬豸在旁摸不着头脑,直愣愣地站着,坐等回应。 几分钟后,凤十三从望远镜前退回,深深叹了口气。 唐小宇被他弄得心惶惶:“怎么说” 獬豸也跟着去瞅望远镜,边瞅边摇头感叹:“糟透了。” 凤十三摸着下巴沉吟:“我得去把神君找着。” 獬豸回望唐小宇一眼,转回来朝凤十三道:“我也去。” 两人眨眼变成兽身,华丽的金鸟和黝黑的公羊双双冲天而起,消失在渐暗的暮色中。 唐小宇徒劳地伸了下手,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满脸震惊:“有没有搞错谁倒是来给我解释一下啊” 几个来去随性的家伙一走就是几天,唐小宇从气得暴跳如雷慢慢冷静下来,觉得不能干等着,便想方设法从鸟儿们那里打听消息,可惜都没什么收获。他又去找重明,说完事诉完苦,想让对方给他个目标方向,得到的回答却是爱莫能助。 两条路都行不通,再突破下限,他就得去问鬼了。根据以往小说和电影中的经验,向鬼求助下场普遍很惨,不到万不得已,他还是不想走这步。 幸亏几天后,凤十三和獬豸一并出现在他面前,并且是半夜直接从阳台冲进他家卧室,把他吓得差点尿裤子。 “我真想抽死你们”唐小宇胳膊肘向后拄在床上,朝两人低吼:“下次再敢丢下我跑路试试” 两人心虚地互相看看,面色讪然。 凤十三推推獬豸:“你说。” 獬豸搡搡凤十三:“你说。” 唐小宇凌乱地看着他俩在他床边推搡了半分钟,怒道:“是不他让你们转达什么话” 两人停下手,齐齐朝他点头,像同批次出厂的点头玩具。 唐小宇唰的掀开被子:“带我去让他有什么话自己当着我的面说” 两天后,唐小宇请好假,乘上飞往雁门山的飞机,满脑子都是吐槽。 真是神君动动脚,凡人跑死马啊可恶 凤十三和獬豸已经提前两天出发,赶到目的地接唐小宇。从飞机场出来,他们又往北飞了近百里,这才缓缓下降。 那是片宽广的滩涂,在冬季也水泉流动,温度怡人。鸟儿们成群结队,也不怕人,悠闲的顾自飞落。往远极目,能望见些稀奇古怪的兽在山脚及树林中漫步,摇头晃尾,怡然自得。 唐小宇坐在獬豸背上四望,发现这片滩涂被陡峭群山所围,像是片桃源仙境,隐藏在山中。如果不是骑神兽飞进来,翻山越岭可能有些难度。当然,以现代的科技水平,有难度也拦不住人们探索的欲望,他估计神兽们多半有什么特殊方法,可以保住这片仙境。 凤十三羽翼斜侧,一个漂亮的转弯,在空中划出金色光影,引来底下叽叽喳喳的鸟叫声一片。獬豸四蹄生风跟着急转,带着背上的唐小宇变向,黑色闪电腾跃而起,几下高落,降到地面,在滩涂肥沃的土地上奔跑。 很快,二兽一人跑到处山崖附近,岩壁底下有座木屋,屋门口站着个窈窕的紫色身影。凤十三金翼聚拢下落,落地时已然变成人身,迫不及待地迎上前去:“夫人。” 、第 33 章 “凤君。”紫衣妇女鸑鷟踌躇着往前,眼神自唐小宇身上划过,好奇流连。 唐小宇从獬豸身上翻下来,同样也在打量她。他刚才听凤十三叫夫人,大约能猜到这女子的身份,不方便多看,只瞟两眼长相就把视线转向别处。 凤十三紧挨着自家媳妇,往木屋里望:“神君还在里面” “在呢,一直在那儿。”鸑鷟说完,又忐忑地问:“凤君把异星带来真的没关系吗” 凤十三甩给她个眼神:“没事,我盯着。” 唐小宇听见鸑鷟说的那两个字,心情又沉重起来。他这段时间也仔细想过,神君奇怪的表现多半跟此有关,虽然他不知底细到底是如何,但整件事仿佛就是梗在脖子中的一根鱼刺,怎样都难受。 他这次执意跑过来,除去想见神君外,还有就是想把事都弄清楚。不明不白不是他习惯的风格,或许弄清之后将是场噩梦,他也愿意拼尽全力去与之对抗。 凤十三伸手掀起木屋的门帘:“唐先生,你进去吧。” 唐小宇望着那个略显幽黑的门洞,深吸一口气,迈了进去。 或许由于处在崖底,木屋内有些暗,他眼睛适应了几秒,才看清场景。屋内面积不大,角落里放着个柜子,上面置有些杂物,屋子正中有张方几,四个蒲团围着方几摆开,陵光就坐在其中一个蒲团上。 唐小宇走进几步,在对面的蒲团上坐下。他原本打了腹稿,想先硬后软,但在看到陵光的表情后,又软了心,话到嘴边转了字眼。 “你还好吗” 陵光面朝屋壁,眨着眼睛,没回答他。 唐小宇犹豫起来,那些想好的问题都四散滚落,让他没法拾起,没法甩出。他开始觉得自己的行为很多此一举,或许听凤十三转述对自己更好,否则神君为什么会那样决定。 他还没有想明白,那头陵光却忽然开了口。 “陪我到天黑。” 唐小宇迟疑道:“啊” “陪我到天黑。”陵光缓缓转过头看他:“我就告诉你,你想知道的。” 木屋里又沉寂下来。唐小宇心底有种不祥的预感在蔓延,到天黑还有起码八个小时,他却寸步不想离开。有个声音在对他说,这或许是最后的八个小时,失去就再也无法找回,他眷恋地看着,看着身周的一切,看着神君,仿佛要把那席红氅烙印进脑海深处。 天色渐昏,瀚海这里的空气极好,跟城市不同,星星很早就挂上天空,像是幕帘上印着的无数小洞。太阳还未完全落尽,月亮已迫不及待出现,在落日的余晖里若隐若现。 唐小宇透过门洞眺望,鸟兽开始进入森林,回窝歇息,滩涂变得寂静,就好似所有的杀机都隐藏在和平的表象之下。 又半小时过去,天完全黑了,没有灯光的环境让唐小宇这个城市现代人有些不安,他 d已经看不清站在门口的凤十三他们,听觉代替受限的视觉,耳中空留呼吸声。 对面的陵光终于站起身,在黑暗中牵住唐小宇的手,微微使力:“你跟我来。” 唐小宇被带出木屋,投身进漆黑的外界。他感觉陵光在前面以适宜的速度步行,带着他走过几段小路,拐了个弯,攀爬着踏上一片平地。脚底的触感告诉他,那似乎是石材制成的平地,有些硬,冰凉且滑。 陵光站定,松开手,朝南边的天上遥遥而指。 “那颗星是我。” 唐小宇迟疑地应道:“啊” 陵光手微动:“旁边那颗星是你,你在我的红鸾星位,入的却是疾厄宫,所以是颗异星。” 唐小宇茫然挠头:“哦” “所以我们俩过度接近,就会发生无妄之灾,而你身上又有我的灵鸟,你遇的灾会全部反噬在我身上。等超过限度,灵鸟可保你平安无事,但你的身边人,包括父母、朋友都会被殃及。” 唐小宇懵怔地停下动作,显然难以消耗蜂拥的信息量,他缓缓回答:“你等我捋捋哈” 陵光没催他,两人在月光下呆立,寂静很适合整理思绪,没等多久,唐小宇便问道:“不能把异星位置调成正确的吗” 这回轮到陵光缄言,他按自己的知识体系进行解释,却没想到唐小宇这个现代人无法马上理解。他只好去唐小宇的记忆中搜索,循着对方的知识体系进行解释。 “我打个比方。我是一颗星,你是一颗星,我们的引力互相影响。如果你的位置正确,我们会变成行星与卫星的关系,长久共存。但你现在的位置不正确,你离我太近,我们随时可能相撞。” “哇哦”唐小宇不由自主发出声感叹,然后他眨着眼睛想了会儿,又觉哪里不对:“那我们的前世也是这种情况是怎么做的” 陵光眸子微沉,语气有几分无奈:“前世我强行减弱自己的引力,放你离开,结果你用四千年时间绕了个圈,又回来了。” 所以我谈个恋爱还得涉及到天文知识吗唐小宇整个人都很震惊。 “而且更糟糕的是,你回来的时候我处于神力最微、引力最小的状态,你把我唤醒,而后我的神力恢复大半,引力也随着增强” “大概明白了。”唐小宇默默点头:“比喻得很形象。” 陵光停止解释,两人并肩而立,时而望向天空繁星,时而又把自己隐秘于黑暗中,仿佛这样就不用再面对现实。 自欺欺人的安宁不会长久,唐小宇不想就这样放弃,哪怕前景艰难,他也想再找条蹊径。 “那我们现在该咋办” 陵光在黑暗中转向他所站的方向,又转回来,眼神有些落寞:“分开,或者一方死亡。” 这两个选项都远远超出唐小宇心中的底线,他当即大叫:“那不行” 他如同困兽般在那方石质平台上转圈,大脑高速运转,比在学校考试时还专注:“我们的问题就是引力太强,那想办法减小引力行不行” “前世的做法就是这样,但强行减弱自己的引力非常难,我需要把身上的神力大幅度分散出去,几乎没法保留人身和心智” “啊,石像”唐小宇突然顿悟,在此刻知晓了陵光神君石像出现的原因。 他没有因知晓这点而欣喜,反倒更加忧心忡忡。失败的前车之鉴放在台面上,他们却没得到后车之师。他又开始转圈,就像无头苍蝇,嗡嗡绕了几圈,换了个位置,站到陵光左边发言:“那能不能从我身上想办法我是凡人,没有神力,怎样才能减弱我的引力” 陵光沉默几秒,轻声道:“死。” 好,这条蹊径也走不成。 唐小宇飞速无视对方对他说的那个字,托着下巴沉思,忽的惊道:“等等,我想到个主意之前不是说,陨金会限制你的神力吗那是不是就意味着能减小你的引力” 黑暗中他没看到,这句话音落,陵光的表情陡然一僵,似是被冲击而来的记忆轰得精神巨震。他得到的,是冲击过后,那有着不太明显的颤抖的回答。 “你还真是一点儿都没变。” “是吗”唐小宇挠挠头:“那是好还是坏” 这问题被无视,陵光拂袖迈下石质平台:“我不用陨金。” “为什么啊”唐小宇踉跄追着他跑,在黑不溜秋的路上磕绊:“是陨金会对你造成什么特别大的影响吗比其它两种方案还难以接受吗” 陵光专心疾走,丝毫不理他。 唐小宇追得艰辛,怒道:“喂陨金有比跟我分开还难受吗” 散发着微弱红光的身影依旧没理他,兀自在前面快步领路。 唐小宇狼狈地追了一路,脑中全是这段时间受的各种委屈,他终于在回到小木屋时爆发了。 “你压根就不喜欢我吧,你心里的人只是我的前世” 怒吼声飘出数十米,木屋旁的凤十三和鸑鷟骇得瞪大双眼,活像两只受惊的猫头鹰。 陵光刹时停驻,红氅广袖下的拳头气得隐约发抖。他面朝门洞强自冷静,终于收敛住情绪,冷冷重复道:“我不用陨金。” “靠”唐小宇看着人影钻进木屋内,愤愤踹飞身边的一只竹簸箕,如风箱般呼哧几下,望见旁边的凤十三,急冲过去逮住他:“你知道的吧你肯定知道的吧陨金是不是能减弱引力他又为什么不肯用” “引、引力”凤十三结结巴巴地重复。 唐小宇自己听懂了原理是一回事,但如何跟凤十三解释又是另一回事,他手舞足蹈比比划划好不容易描述清楚,却见凤十三的表情也跟着严肃起来。他赶紧揪住对方不放,生怕一个两个都跑没影儿。 鸑鷟看出自家相公的心思,在旁急得直跺脚:“凤君,别呀,泄露天机那渡劫会出事的” “你去忙别的。”凤十三把愁容满面的夫人劝开,瞅了眼紧紧揪着他衣服的手,叹息道:“唐先生,你是真心想知道” 唐小宇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狂点头,还因为动作太猛差点扭到脖子。 凤十三回望一眼漆黑的门洞,带着唐小宇走远些许,感慨地仰望天空,终于说出实情:“前世,你用陨金制成锁链,把神君锁在身边,锁了五十年。” 、第 34 章 有种眩晕感骤然袭上天灵盖,极寒劈开皮肉,穿透热血,让唐小宇浑身颤抖。凤十三的话仿佛就是那道锁链,只不过这次没锁上陵光,锁上的是唐小宇。他的四肢如同丧失控制,僵硬如磐,他的眼神痴傻发直,整个人就像灵魂出了窍。 “唐先生”凤十三伸手在他面前挥:“你还好吗” 唐小宇徒劳地张张嘴,发不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凤十三叹了口气:“想问的,想听的,都已经了结了吗” 唐小宇又怔楞半晌,终于发出个支离破碎的音节:“啊” 那个音节让他找回了自己的嗓子,也找回了部分混乱的灵魂,他慌张转身,往木屋内跑:“我要去找神君,我要去找神君” “唐先生”凤十三眼疾手快拦住他:“你就让神君静一静吧,你自己也好好想想。这对你们俩都不是小事,无论怎么选择,都需要承受巨大的压力,你有那个觉悟吗” “那我该怎么办”唐小宇茫然地握住他的臂,朝他喃道:“那我该怎么办啊” 三天后,唐小宇回到靛州,约了郁兰出来喝咖啡。 郁兰爽快赴约,碰头看见他的模样却吓了一跳,忙说要带他去医院看病。 “我没病。”唐小宇忧愁地端起咖啡,不知怎的就凹出个弱不禁风的姿势,翘着兰花指道:“你先坐。” 郁兰狐疑地在他对面坐下:“你怎么回事变性了” “变性那种小事哪值一提。” 变性是小事这明显是疯球咯郁兰赶紧抓起手机,随时准备跟重明报警,让他来救自己。 唐小宇没察觉对方的惊恐,悠悠叹息道:“我都快被神君折磨死了。” 郁兰眨眼间脑补出万字tiao教小h文,倒抽一口冷气,又缓慢吐出,然后羞红着脸旁敲侧击:“哪方面的折磨” 唐小宇话匣子的开关一到郁兰面前就把控不住,两人在咖啡馆聊了半小时,郁兰很快搞清前因后果,抛却那些黄色废料,也跟着揪心起来。 她揪心的不仅是唐小宇,还有自己。自半个月前认识重明,那只鸟就开始频繁对她献殷勤。她原本不太喜欢那款类型,相处几次,虽还没到动心松口的程度,却难免想到如果未来真的交往,种种问题该怎么解决。 还没等她想出什么好法子,唐小宇这边就已先踏进坑中,甩给她个大警示。 郁兰忧愁地喝了口咖啡,在心中暗想该怎么帮忙。她只是个兽医,还是处于实习阶段的兽医,照顾生病的小动物还凑合,要让她解决这么大的事,真有些超纲。 她思来想去,决定再把情报打听详细些:“那陨金是个什么样的东西” “陨金”唐小宇皱眉回忆:“金色的,比黄金重和硬哦我好像还留着颗陨金做的子弹。” 这情报说得不清不楚,郁兰没得到自己想要的讯息,只好直言:“历史上不是有记载什么金缕衣嘛,你说如果用陨金做成金缕衣,让神君穿着,能不能起效” 她不等唐小宇回话,又补充道:“做成好看的小马甲的形状,不像锁链那么具有侵犯性,不让神君感觉受侮辱,咋样” “能同意么”唐小宇持怀疑态度:“他听到陨金二字反应挺大的。” “还是先搞清楚陨金能不能做马甲吧,谁知道那玩意价格多少,从哪儿弄,又得怎么加工。”郁兰摸摸下巴,再次抓起手机:“我问问重明” 重明来得很快,同时来的还有从博物院跑过来的獬豸,也是唐小宇想着集众人智慧,于是把略显憨傻的大公羊给喊上了。 咖啡馆的双人小几不够坐,大家换位到包厢,叫了些死贵又死难吃的食物,免得遭店家白眼。 重明随手锁了门,挨着郁兰坐下,抬下巴道:“说说” 唐小宇重复得心累,郁兰和獬豸便你一言我一语,把事情大致给重明讲述一遍,惊得重明眼睛差点脱眶。 “你居然还锁神君”他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只听说你辜负神君,还以天下苍生要挟” 唐小宇汗毛倒竖:“卧槽等等,你刚说啥” 郁兰果断朝唐小宇一抱拳:“大兄弟,我服了,心悦诚服。” 重明哭丧起脸:“啊你不知道这个完了,我下一劫又得挨天雷劈。” 唐小宇用呼扯之势猛烈挥手,全身都在表达着拒绝:“不是我不是我啊,都是我前世干的,关我啥事,我是无辜的啊。” 郁兰叹气道:“虽然我这样说有些不识趣,但唐小宇同志,从现在这些情报看来,你俩分开才是最恰当的选择。对你,对神君都好。” “分开的难度可比你想象的大无数倍。”注定要挨天雷劈,重明同志开始自暴自弃地爆料:“红鸾位,那种吸引力,不是以自身意志想分开就能成功的。神君之前为什么要隐瞒,原因就在于此。他想自己担下,不想让你难受,然而他依旧低估了那力量,你应该被拒绝好几次了吧,还不是抽风般上赶着往前送。” 唐小宇心中暗骂:你妹,这些你怎么都知道。 反应慢三拍的獬豸同志摸摸后脑勺:“听闻陨金极其少见,那会加工的工匠肯定也不多,价格嘛” 其余三人:“” 被他的话引去注意力,大家暂且忘却引力问题,跟着开始思索。土豪大明星重明揽下难题之一:“价格我可以解决,不用担心。” 郁兰刚接触他们这超出常识的世界没多久,事情都还没摸透,哪想得出什么办法。不过她倒是想起唐小宇刚才讲的那些:“你说你有颗陨金做的子弹,那个是怎么来的能不能追本溯源找到陨金” “姬宛荧就是上次拿匕首要挟你的那个女人,她的子弹。”唐小宇忽的恍然:“啊,凤十三把她家抄了,可以找凤十三问问陨金来源,如果他愿意说的话。” 郁兰掰着手指细数:“那价格和来源暂且有了眉目,加工呢” 加工唐小宇又陷入苦思,金属加工肯定得找工厂,而能把金属拉成织衣细丝的工厂,也不知得上哪儿去寻。况且他们的金属成分奇特,来路不明,要跟工厂解释清楚也很难,真是一环压一环。 不过说到金属加工,他倒是想起件往事。几个月前,陵光去古玩市场替执冥收的那些器物,有好几件是金属做的,执冥把它们放进炼炉里烧制。既然器物可以烧,那陨金是不是也能烧呢 他喃道:“或许我得去趟长白山,找执冥神君。” “这天气”重明抖抖肩:“执冥神君在睡觉呢吧” 也对,冬天还没过去,离开春估计还得一个多月,长白山那儿更要晚些。唐小宇想到要再熬那么长时间,整个人都不好了,他嗵的把脑壳砸到桌上,哀哀嚎叫,模样凄惨得像条被狠心主人抛弃的老狗。 郁兰安慰地伸手拍他背,眼睛望向重明:“还有其它办法吗不是有四位神君” 重明摇摇头:“孟章神君负责司云布雨,监兵神君负责杀伐征战,陵光神君负责超度修仙,执冥神君负责通冥问卜,要问事 d肯定得找执冥神君。” 那可怎么办哟,唐小宇愁得眉毛眼睛皱成包子褶,仿佛被人硬塞进一大口黄连,比手里的咖啡苦千万倍。 “总之,我先去找凤十三。”獬豸站起身:“来去得几天,主人你们再琢磨琢磨,看有没有更好的办法。” “也只能先这样了” 等待的时间格外难熬,特别是左思右想都找不出好办法的时候。唐小宇先是愁到失眠,整夜整夜仰躺在床上,脑海中的赤色身影火箭般窜来窜去,想抓又抓不住。失眠两天,身体扛不住,他也不知道自己是睡过去的还是晕过去的,在无尽的黑暗中摸索良久,终于回到现实世界中。 然后他发现了件极其可怕的事,他发现自己不是躺在卧室床上,而是直挺挺站在路边,身上穿着妥帖,背着包,手中握的手机上有条短信。他惊悚地看去,发现那是条机票购买成功的短信,目的地雁门山 卧槽 唐小宇吓得手机差点脱手,哆哆嗦嗦点开来翻看,是他在大约一小时前买的,起飞时间在两个半小时后,他还看见后台运行着打车软件,有辆预约车在十分钟内就能到达。 他满脸懵逼,赶紧取消掉预约车,朝四周看看辨明方向,蹬蹬往家跑。 唐妈正在煮粥,听见开门的动静,惊奇地出来看:“嘿怎么这么快回来了哇不是说要去旅游两天吗” “旅游”唐小宇已然晕乎,辨不清梦境和现实。 “对哇,刚才还急匆匆买机票,让你买晚一班都不肯,非得买最近那班的全价票。” 他虚脱地在椅子上坐下,背后被冷汗浸透。这种超乎常理的事肯定跟神君说的引力有关,他不知是神君干的,还是说由于某些不可抗力的因素发生的。他强自冷静几分,拿起手机,却不知道该找谁诉苦。 獬豸不在,起码得再两天回来。重明今天有演出,不便打扰。郁兰聊聊感情还凑合,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找她也没有办法。 “小宇,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哇”唐妈端着大白馒头出来,对儿子的表情和举止看不明白。 唐小宇被娘亲唤回思绪,摆弄手机取消掉机票,边敷衍:“没事,没事,想起有点事,改天再去。” “奇奇怪怪的。”唐妈莫名地白他两眼,抓起个馒头塞进他嘴里:“不去就帮我扫地浇花” “嗻” 、第 35 章 又是一夜漆黑,让人分不清梦境和现实的边缘。奔跑,疾走,后背沉重压得喘不过气,臂上似有桎梏,隐约的抽泣,不知在哪,不知是谁。 “机场到了。” 唐小宇倏然睁眼,明亮的阳光刺得他瞳孔收缩,几秒后,他看清前面车座的靠背,以及司机半转过来的脸。 司机朝他笑笑:“右边下车,注意安全。” 唐小宇茫然看向右边,唐妈眼眶湿红,手里紧拽着他的胳膊,颤颤巍巍打开车门,把他拽了下去。 他困惑地挠挠头,牵连肩膀,发现自己跟昨天一样背着个包。 “妈,这怎么回” 唐妈惊喜地抬头看他:“你醒了你终于醒了没在梦游了” “梦游”唐小宇浑身一僵,不会又来吧 “你今早起来又抽风般要买机票去旅游,我看你模样好像不太对劲,跟你说话都没有回应,还以为你在梦游,也不敢贸然叫醒你,就想着陪你一起来机场。” 唐小宇掏出手机来看,上面果然又有到雁门山的机票信息。他感觉整个脑袋涨得厉害,太阳穴抽筋似的疼,有种颤栗感席卷而起,浑身酸麻。 “小宇啊,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妈妈带你去医院看看好不” 唐妈忧愁地望着儿子,月余之前她就觉得儿子有些不对劲,当时以为是和室友吵架闹别扭,又觉儿子年龄也差不多了,就想介绍个姑娘让他分分心。而后跟那姑娘的感情倒是一直挺不错,可总觉此感情非彼感情,两人相处更像朋友,或者说,挚友。 那是她给儿子找的首个相亲对象,她不敢多问,怕招儿子烦,怕未来如果不成,再介绍新的儿子会抗拒。 可后来情况却变得越来越莫名其妙,儿子时常走神,不自觉唉声叹气,像是为什么事所困扰。她忍不住找那姑娘旁敲侧击,得到的回答却是儿子已有心上人,现在跟姑娘只是好朋友关系。 姑娘倒是挺看得开的,说相亲不成友情在,对这么开朗懂事的姑娘,她没法把儿子的心上人是谁这种问题问出口,只得看着儿子在家里越来越缄默,越来越落寞。 “小宇啊,你如果有喜欢的人,无论对方是什么情况,妈妈都不会反对的。如果是遇到什么困难,也可以告诉妈妈,好不好” 唐小宇从怔楞中回神,那些不适感缓缓褪去,他望着娘亲担忧的脸,有千言万语涌到嘴边,却又没胆往外说。 虽然娘亲说无论什么情况都不反对,但自己这边乱七八糟满地鸡毛的现状,说出来还不把娘亲吓死。 他犹豫很久,最终也没能说出真相,只含糊不清蒙混道:“我等我回来再告诉你” 唐妈放心不下这两天举止离奇的儿子:“你自己去能行吗” “行的吧。”唐小宇嘴上应着,心底却丝毫没有把握。他看了眼机场大厅,很害怕自己半道睡着又开始发疯,来个劫机啥的。求生欲使他再次拿起手机:“我给朋友打个电话。” 他打电话找的是獬豸,那个他爸用剩的旧手机獬豸还拿着,只不过在瀚海内没信号,还有偶尔飞得太高,信号也接收不到。幸好这次他打通了,那头接起,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獬豸欢快的声音:“主人主人,我们已经到靛州啦,很快就能赶到家” “我们”唐小宇惊喜道:“你和谁神君” “是我和凤十三。” 是,神君要来还用得着赶路捏个诀,天涯海角不在话下。唐小宇冷静几分,在电话这头对獬豸把凤十三带来这事表示赞扬。凤十三见识广博,这种睡着后莫名其妙的行为他肯定知道些详情。 于是,倒霉催的唐小宇同志再次退掉机票,带娘亲回家。 他们到家时,凤十三和獬豸已然等在他家门口。唐妈记得獬豸,对凤十三这人倒是没印象。毕竟上次凤十三是在雏鸟状态被陵光抱来的,任唐妈想象力突破天际,也不可能把这文雅帅哥和灰扑扑的小雏鸟联系起来。 凤十三朝她作了个揖:“阿姨,叨唠了。” 唐妈急刹停步,狐疑地打量他数眼,转头朝唐小宇道:“这肯定是你博物院的同事。” “啊哈哈,是啦是啦。”唐小宇打着哈哈,把文雅帅哥和正气傻男推进卧室,还不忘关上房门,隔绝偷窥。 獬豸端着刚才匆忙被唐妈塞的三杯茶一盘水果,顺势放到桌上。凤十三在床边坐下,直奔主题:“唐先生,具体情况我听獬豸说了,陨金我从姬宛荧家搜获不少,大概是够做件马甲的。至于加工,我自己有工厂,拿去试验试验,耗些时间,应该也能搞定。” 接连的好消息,让唐小宇多日阴霾的心情霎时高兴起来。然而,凤十三很快就扔出个坏消息。 “可是,让神君穿上却不容易。他本身就厌恶陨金,穿上后又会极度压制神力,造成很多麻烦。他那些长久时日中信手拈来的能力,比如瞬移、自愈、飞翔,都会受限,从神仙变成半个凡人,你想想也知道那有多痛苦。” 这也是唐小宇忧愁的点,他清楚记得之前神君中弹后,陨金附近的皮肤都变成红色短绒,瞬移也无法施展,得靠他回去救援才得以脱身。 不过此刻他还有更严重的事情要先解决,否则谁知道明天他醒来会在什么鬼地方 “先救救我”唐小宇声泪俱下,把这两天梦游的情况告诉凤十三。 凤十三听完,几乎在一秒内就想清了前因后果:“这就是之前说的引力问题。在瀚海那里,神君的神力恢复迅速,而充沛的神力还会吸引灵鸟,这两相加,就会导致这种情况发生。” “那我咋办啊,我总不可能不睡觉吧,也不可能每天睡觉把自己捆起来啊” “看来还是得把神君叫回。”凤十三念叨着,起身打开阳台门。 唐小宇眼疾手快拉住他:“你这一去三四天,我怎么熬啊” 獬豸在此期间已经干掉了那盘水果,还喝完了两杯茶,终于逮着机会感叹:“唉,人类就是麻烦,又容易病,又容易死,还每天都得睡觉。” 凤十三嫌弃地横他一眼,又坐回床边,朝唐小宇道:“那你试试能不能把神君给唤来吧。” “额”唐小宇惊疑地问:“怎么唤” “你有他的灵鸟,你在心里虔诚地叫他,他就能听见。至于他肯不肯来嘛” 唐小宇不知怎的就想起自己被重明从楼顶推下那次,他还奇怪神君怎么会突然出现,莫非是那时候在心里喊了他当即闭上眼,回忆当时的那种心情,拼命在脑中重复:神君救命我要挂了神君救命我要挂了神君救命我要挂了 咔嗒。 “嗷” 獬豸惨叫着缩回小腿,对于被红氅美男踩个正着这种倒霉事表示哀怨且敢怒不敢言。 唐小宇没睁眼都能感觉到那种阳光般的温度,直接张开双臂往那方向扑:“神君” 陵光黑着脸把他架开,怒道:“你哪里要挂了” “你不来我就要挂了嘛”唐小宇高高兴兴地把下巴搁在陵光肩上,顺势上下其手乱摸一通。 凤十三和獬豸皆默默低下头,为这家伙的不要脸感到羞愧。 陵光忿忿地把他提溜开:“到底什么事” “神君。”凤十三接过话茬:“你的神力已基本恢复完全,唐先生受到影响,每晚睡着后就会不由自主去找你。” 陵光闻言一怔,倒是很快理解了凤十三的意思,他神情复杂地看了唐小宇一眼,半天没回上话。 唐小宇赶紧把握机会卖惨:“你看你看,我说的没错吧,你不来我就要挂了嘛” “哼”陵光只能用哼声代替回答,满脸嫌弃地在床边沿坐下:“说吧,打的什么鬼主意。” 唐小宇装傻充愣嘿嘿贼笑:“神君大大,您想要一件金色的小马甲吗” 陵光断然拒绝:“不要陨金。” 凤十三抽抽嘴角,悄然朝唐小宇使眼色,叫他先不要勉强。 唐小宇眼珠狡猾地两转,识趣让步:“好啦你说不要那就不要,不过你别回你的鸟巢了,回博物院吧,否则我每晚都得订车买机票,白天在各种莫名其妙的地方醒来。” 似是没想到对方会如此轻松就让步,陵光的表情有些惊讶,他仔细打量唐小宇,见对方真没不情愿,这才半推半就地嗯了一声。 卧室内气氛大好,憋着呼吸的凤十三和獬豸皆放下心,还没舒畅两秒,房门忽的被推开,唐妈端着个托盘迈进:“来来来我煮了点咦” 唐小宇吓得差点摔跤,迅速环顾四周发现大家都是人身模样,便强装镇定地接过托盘:“谢了妈。” 唐妈可没被儿子轻易糊弄过去,朝一副古装扮相的陵光道:“这位是谁什么时候进来的” 唐小宇表面十分冷静,实则慌的一逼,他淡定地把托盘放好,转过身,眨眼露出个嬉皮笑脸的表情:“妈,这就是我男朋友” 唐妈:“哈” 陵光:“” 、第 36 章 虽然和儿子男朋友的见面有些尴尬,唐妈还是贯彻住了她的不反对原则,当着面缄口未言。当然她私底下是怎么个想法,那就没人知了。 唐小宇决定借机撤退,带着狐朋狗友从家里出来,准备找个僻静地方让神君瞬移。陵光还处于突然被迫见家长的震惊中,满脸懵然地跟着他下楼,走出两步,忽的出声:“引力。” “啊”唐小宇随口应着,边东张西望找僻静地方。 “引力,变小了”陵光恍惚抬头,天上是皓日凌空,不见星星。 “变小就啥”唐小宇怪叫着回头:“真的” 凤十三跟在后头沉吟道:“这莫非是因果关系” 獬豸愚钝地挠头:“什么啊” “唐先生跟母亲介绍了神君,母亲对这段感情不看好,父母之命不可违,唐先生会因母亲的不看好而犹豫,相应的,同神君的关系就会疏远,引力自然就会变小。” 唐小宇也愚钝地挠挠头:“可我妈没说不看好啊,我也不想同神君疏远啊。” “你母亲的内心恐怕是相当不看好的,而引力如果渐小,你受的影响也变小,就会逐渐接受同神君疏远。这是好事” “不”唐小宇当即抗拒地叫道:“我知道引力渐小我就会脱离运行轨道,越飞越远,说不定永远都回不来我不要分开我宁可撞死” “这”凤十三迟疑地望向陵光。 陵光揉了揉额角,显得很头疼。 “唉,算了。”凤十三无奈摊手:“我们先回博物院再说吧。” 全能管家凤十三同志,耗费无数心力和口舌,总算在短短几天时间内劝解开自己东家和东家那任性的小恋人。这可不是件容易事,两个当事人都很固执,一个打死不要陨金,一个打死不要分开,每天的相处都如履薄冰,又想亲近,又怕反噬,看两人胆战心惊的动作,仿佛是在看某种奇景。 好在凤十三同志口才 d不错,他首先逮住唐小宇,解释清楚为什么唐妈不看好反倒会是件好事。之前两人的引力几乎已经到达临界点,而经过唐妈中和,现在反倒又能相处在一起,至于最后情况如何,那看情况再说,当下应当牢牢把握住这份好处,谨慎控制。 至于神君那边嘛,凤十三觉得自己无需多言,只要唐小宇在旁边,每日软磨硬泡,打滚撒娇,很快就能成功。 他这头静观其变,那头早已嘱咐工厂开始尝试制作金缕衣。 金缕衣不能硬,不能厚,还不能丑,外加神君穿上后,接触到的地方估计会变成红色短绒毛,还得给遮掩住,以免露出端倪。冬天还好说,外头再披件外套就成,至于夏天还有小半年呢,到时候再说吧。 就这么蹉跎了一小段时间,很快到了农历过新年的日子。博物院决定趁着过年办个传统年俗展,只给放三天年假,然后轮流值班。 唐小宇侥幸分到的值班日在最后几天,加上年假,还能休息段时间,唐妈便提出让他去买年货。他高高兴兴接了娘亲的旨,出发前去庙会置办年货。顺道,还拐去博物院,附带上神君大大,名为一起去看人间的热闹,实则想借神力搬东西。 靛州这边的年俗,过年前几天就会有热闹的庙会。干果红纸鞭炮之类的很便宜,外加还有祭神表演和娱乐活动,吸引着成堆的人民群众。 既然是要看热闹,唐小宇自是挑最大的庙会去。这摊是摆在市中心的大型购物街内,摊顶盖布都显得比别摊的质量好,摊头数量也极其庞大,从东往西看不到尾,棚盖高低参差,就像层峦叠嶂的山峰。 唐小宇眼看着还未到“山脚”,人群就已开始踌躇,他思忖几番,嘿嘿奸笑着伸出贼爪,在人群中精确瞄准自己中意的那只手,大咧咧牵起,穿梭“山间”。 时间很充裕,年货可以等回去前再买,他们现在的任务就是尽情逛玩。唐小宇空闲的手中很快就多了根糖葫芦,吭哧吃得满脸都是糖浆。 “套圈”他拿半根糖葫芦直指前方,那里有方小空地,上面放了几十样小东西,还有条线横拦着,线另一头站着数十名游客,正准备大展身手套它个七样八样。 唐小宇兴匆匆地站过去围观,边啃那剩下的半根糖葫芦,边看那些接二连三套空的环儿。套圈这游戏就是如此,看着觉得很简单,真当上手时,却状况百出。摊主笑得嘴角都快咧到后脑勺了,游客们投不中也不恼,权当图个热闹,玩得可开心。 “那个不错哦” 陵光在他身后听见他说话,循着望去,发现是个硕大的无人机包装盒。这玩意貌似价格不菲,唐小宇曾说起过想入手,碍于囊中羞涩,一直狠不下心买。 “那你要不要套” “哈”唐小宇兀地转向身后:“这么大怎么可能套得进” 那包装盒起码有盘子那么大,拿来套的环儿才碗大,能套进去才不科学。 摊主长着对顺风耳,鼎沸的人声中都能听到窃窃私语,他迅速从后头拿出几个大出两号的环儿,递到唐小宇面前。 “小兄弟,想套中后面的啊,得用这个环儿十块钱套一环,想不想试试” 敲诈啊唐小宇忍不住在心中暗骂。小环十块钱十个,大环十块钱才一个,但奖品那么好,肯定会有人心动上当。少则尝试二三次,收不住手的,眨眼就能投出十几个,反应过来时,三位数就已丢了。 而且据他目测,那大环大概只将将穿过包装盒,外加包装盒立得高,本身又轻飘,投中的几率或许比彩票中大奖还小。 正当他偷偷吐槽得起劲,却听陵光又在他身后出声:“拿一个。” 神君这是要暗搓搓用神力作弊吗唐小宇欺负奸商的玩心大起,果断从摊主手中拎了一个,朝陵光挤眉弄眼:“你套还是我套” “你套吧。”陵光错开两步。 唐小宇故意哼哼哈嘿摆出个夸张的动作,用装疯卖傻来掩饰作弊,在旁观群众凌乱的眼神中扔出那只环儿。环儿咯嚓飞去,在空中划出条奇异的线路,套住包装盒。 刚才还鼎沸的现场突然出现了三秒钟的寂静,三秒过后,更大的喧哗几乎盖过半条街。 “套中了套中了” “卧槽真套中了” “那个值很多钱吧” 摊主瞠目结舌地看着那个被环牢牢扣住的包装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呆立在原地很久,直到旁边数个围观群众推搡他去拿奖品,他才回神过来。 这无人机可是价值好几千啊他这小生意,丢个无人机,几天辛苦可就全白费了 可惜这个点儿围观的人多到发指,外加难得有人套中个贵的,双双眼睛如炬般紧盯摊主,督促他履行承诺。 唐小宇欢天喜地接过无人机,手中那沉甸甸的重量,预示着今日的大丰收。他喜笑颜开,眼睛眯得像月牙,抱着大盒子转向陵光,像只找到宝贝的小仓鼠。 陵光也朝小仓鼠眯了眯眼,又适时后退两步,提醒道:“引力。” 是是是唐小宇噘着咸猪嘴缩回原位,为自己动嘴太慢感到可惜。 刚才趁神君不注意直接亲了该多好。 两人挤出人群,在旁人羡慕嫉妒的眼光中,带着那价值数千的无人机跑进商场内,找了个储物柜存好。他们还要逛不少时间,携个那么大的笨重玩意太不方便。 存完东西,继续逛庙会。 除去套圈这种小骗,庙会还有种常见的“大骗”,即求签测凶。信则灵,不信则无,当然为新年讨个彩头,还是有不少人愿意扔钱的。唐小宇往年不信,因为他觉得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无神论者,奈何今年这道道被神君毁得支离破碎,此时看见求签摊,便好奇凑过去瞅。 128一签,有“大师”解答。不算太贵,唐小宇动心想掏钱,被陵光阻住了手。 “你要算这个,还不如去找执冥。” 唐小宇挤挤眼:“我要算姻缘,执冥神君给算吗” 陵光:“” 唐小宇成功掏出钱来,献给贼眉鼠眼的“大师”。大师随手把签筒给他,他抱着摇了几下,掉出根竹签,上写有签诗 陶渊明赏菊 丁壬下下 大师的目光中顿时染上丝同情,面色深沉地摇头叹息:“你这不祥啊,不祥。” 这套路很熟悉,唐小宇大咧咧接话:“大师,怎么个不祥” 大师贼目轱辘转,打量几眼,计上心来:“你的恋人,是个男子吧”不待唐小宇接话,他又继续道:“此签,只宜守旧,不可妄想,你们得保持现状,必要时甚至还须退步。万万不可暗结姻缘,要三思,三思啊” 全、全中唐小宇惊得眉毛直跳。 陵光头疼地捂住额角,为唐小宇的好骗感到忧伤。 “不过”大师摆出副皱眉沉思模样。 好骗的唐小宇立马追问:“不过怎样” “不过,如若预先准备周详,则成功有望。”大师高深莫测地伸手进衣服内衫:“我这儿有几样法宝” 、第 37 章 半小时后,唐小宇怀揣888换的“法宝”,小心翼翼的模样仿佛是揣着个新生婴儿,眼中满是期待:“神君,引力有变化吗” 陵光不忍骗他,也不愿撒谎,只好默默扭过头,假装对旁边的弥勒佛面具很感兴趣。 唐小宇见状也不深究,反正抱着他的888傻乐呵。两人再次开始沿着购物街瞎逛,前面两回合“大小骗”,导致没逛多远时间就已差不多接近中午,陵光不需要吃饭,唐小宇可不行。那根糖葫芦早已消化完毕,残留的酸甜口味引得他更是饥饿,两眼放光如饿狼般寻觅吃食。 人类热闹的聚众活动,自然少不得饮食小吃。他们很快就找到美食一条街,在热气腾腾的白雾中穿梭,手中捧起香肠豆糕炸丸子,还要端杯热腾腾的红豆麻薯汤,吃喝随心,别提多潇洒。 中午最热闹的时分,祭神表演伴随着饭香开始了。说是祭神,比起庄重性,反倒更偏向表演性。毕竟这里只是个图热闹的集会,又不是庙观中的大典。 唐小宇左手拿着半串丸子,右手拖着陵光,挤到人群前列围观。那条最宽敞的购物街上,身穿彩衣的队伍由东往西行,彩狮前导,幢幡随后,礼乐百戏,诸众杂耍,中间夹杂着各种神灵行像,玉皇、王母、太上老君 “咦”唐小宇嚼着最后一粒丸子:“那是不是四象” 陵光遥望他指点的方向,果然,青白朱黑四团面目不清的劣质行像,被数人高举到空中,朝四面八方展示。 “我知道我知道”两人旁边,有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拉着妈妈的手,炫耀般说道:“是青龙白虎朱雀玄武” “”陵光默默扭过脸:“好丑。” 唐小宇忍不住点头表示赞同:“太丑了”虽然他没见过其他三位神君的真身,但自家朱雀那美艳不可方物的模样,同那举着的红褐色不知名纸团,差距比云泥之别还多几万倍。 好歹也是新年大庙会,就不能做得稍微漂亮点儿让当事人看到怎么想嘛 吐槽完祭神表演,两人又往西逛了半条街,正式进入扫货环节。红纸春联来一打,灯笼爆竹不能少,还有种类多到令人发毛的糕点坚果,摆在摊头上密密麻麻,宛如蝗虫压城。被当成苦力而来的陵光手上很快挂起数个塑料袋,仿佛一棵枝繁叶茂的树。 “行不行啊”唐小宇买完半茬,良心发现,跟手上已然没空的陵光说悄悄话:“不行咱找厕所先瞬移一波。” 这点负重对于陵光来说没什么大不了,只是这满载而归的丰收模样不太适合在人堆里挤来挤去,他歪着头,斟酌字眼:“男人怎么能说不行” 唐小宇凌乱地看了他一眼,忿忿道:“再乱用我的记忆打死。” 总而言之,他们还是先瞬移回博物院清了一波货物,接着继续逛。 除去灯笼爆竹和糕点坚果之外,剩下的年货就是些新鲜宰杀的鸡鸭鱼肉类,这些东西腥味重,都集中在庙会尽头某处小广场上售卖。两人恰好还剩那么小段路没逛完,干脆就决定逛到尽头,买完回家。 临近生鲜类的销售点,游客也从年轻人渐渐替换成中老年。像唐小宇这样俩年轻男人来逛的不多,冲上去跟大妈们抢腊肠的更是少见。陵光看着嘈杂的人群,站在后面没敢过去,只等当苦力拎东西。 唐小宇吭哧吭哧在人堆里钻了半晌,提溜出来两袋朱红的腊肠,跑到陵光面前正想递给他,忽的想起什么,笑嘻嘻地拄他一胳膊肘:“这腊肠颜色跟你挺搭的嘛” 陵光抬手轻扇他脑壳:“再贫自己拎。” “可别,可别”唐小宇当即服软,赔笑着奉上沉甸甸的负重。 正当两人互动得起劲,不远处突然响起阵骚动,在喧闹的庙会上发生骚动不算很奇怪,奇怪的是,这阵骚动的主体全是些年轻女孩。锐利的高分贝尖叫穿透人墙,引得远处的好奇大妈们也纷纷伫足张望,有那么几秒,整个购物街仿佛被什么所吸引,所有人的目光都指向那处。 还未等唐小宇反应过来,那处的超大显示屏上兀的开始播放某支v,朋克风响彻购物街,震动大得心跳都随之摇摆。尖叫声再次此起彼伏,他稳了稳心神,定睛细看,发现那显示屏上动作夸张的帅哥正是 “重明重明重明” “重明啊啊啊重明” 重明有那么受欢迎唐小宇脑中冒出个问号,正欲探个究竟,却发现身后人潮疯涌,那群大妈也癫狂般往前冲,直朝那显示屏下的舞台挤去。他在疯涌的人潮中就仿佛是朵无根的浮萍,除了被牵连卷入之外毫无他法。他挣扎着沉潜几番,找到半只陵光的衣袖,迅速抓住,两朵浮萍带着丝无奈,随波逐流汇进江河主道。 几分钟后,唐小宇发现自己“漂”到了舞台前不远处,人挤人肩碰肩,四周都是表情兴奋的姑娘,有好些人拿着应援牌。他悠悠吐出一口气,回头朝陵光问:“我的腊肠没事吧” 陵光给出个模棱两可的回答:“也许吧。” 什么叫也许吧唐小宇怒而撑开些许距离,低头寻觅他的腊肠。这个动作引起周遭姑娘的不满,数人同时回头瞪他,就好像他是个趁机占女孩便宜的登徒子。 下一秒,那几个姑娘倒抽着气尖叫道:“啊啊啊重明” 陵光:“” 唐小宇反应慢了半拍:“诶他不” 辩驳的话淹没在更夸张的尖叫声中,整个场面辐射般扩散,十数百人回头张望,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激流又开始骚动,原地无风起浪。 唐小宇赶紧抓紧陵光,并试图阻拦四面八方拥来的粉丝:“他不是你们冷静点” 奈何个人的嗓音在其中毫无作用,两人很快被挤得不堪重负,即将面临溺水的风险。唐小宇几次三番差点丢失陵光的胳膊,万般无奈之下,高扯嗓门喊了声:“重明没那么矮” 他这嗓子喊的可是陵光跟重明之间最显眼的区别,陵光只比他高那么三两厘米,重明可比他高出大半个脑袋,身高接近一米九五,站在平常人当中绝对鹤立鸡群。 也不知是不是这嗓子正巧喊在点上,声音飘进凑得最近的几个粉丝耳中,这几个粉丝估计是老粉,很快就想明白的确是那么回事,终于缓下动作,慢慢站定。 唐小宇被折腾得只想跪地叫妈 d,求粉丝们放过。 几个想明白的老粉互相看看,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一丝尴尬,不过也不怪她们,两人确实相像,特别是现在这种时代,留及腰长发的男人着实不多见。 有人直直打量着陵光,小声嘀咕道:“不会是故意整容模仿重明的吧” 你妹,到底是谁模仿谁啊。唐小宇简直无力吐槽。 正在此时,舞台上终于有了动静,高个朋克帅哥背着电吉他,潇洒地蹦出,嘎嘣嘎嘣扫了几个和弦,那刺耳的声音顿时盖过尖叫声,搅得耳朵生疼。 粉丝们却丝毫不在意,迎着遂即传来的破锣嗓,奋不顾身冲去。 唐小宇默默倚着陵光,一步一步后退到空地处,转头,看见陵光阴沉的锅底脸。 “重、明、没、那、么、矮” 被诋毁身高的神君大大非常生气。 “啊哈哈哈哈哈哈”唐小宇尴尬地笑笑,眼珠狡黠转动,二次伸出咸猪嘴:“身高差不多,亲着方便” 神君大大的美手嗵的敲到了他脑壳上。 满载而归的年货采购二人组终于踏上回程。年货在阁楼的地上几乎摊了半间,其中小部分唐小宇打算留在这儿,让陵光他们热热闹闹过个年,大部分东西都得搬回家,向娘亲交差。他们边整理,边阻挠獬豸无处不在的偷吃,忙碌到日暮西山,总算分配完毕。 凤十三恰好推门回来,手上还拎着袋东西,那袋子是不透明的黑色,从外头看不出里头装了啥。他瞅见堆砌如丘的年货,惊喜道:“嗬,唐先生给买的” “唔,是啊。”唐小宇朝稍小点儿的那堆努努嘴:“这堆归你们,新年快乐” “好好好,新年快乐。”凤十三饶有兴致地过去查看,忽的想起什么,又站起身,动作诡秘地把手里那袋东西藏进收纳柜内。 唐小宇好奇打量他几眼,见他没有要解释的意思,也就没出声询问。 陵光也在旁打量,表情若有所思,似是猜到了几分。但他同样没出声,只遥遥朝那收纳柜瞅了一眼,转身拎起剩下的那部分年货:“走吧,送你回去。” “哦好”唐小宇抓起自己的随身小包,攀上陵光臂弯,白光闪过,两人出现在他们平日瞬移常用的隐蔽点,离唐小宇家楼道只有百米距离。 有神力就是好唐小宇乐得脸上笑开花,象征性帮陵光拎了一袋干果,软磨硬泡撒着娇:“神君大大您就大发慈悲,送我上楼呗” 、第 38 章 耳根软的神君大大自然是没辙,认命迈开步子往楼道方向走。唐小宇甩着轻飘飘的干果,嬉皮笑脸跟在后头,没半分稳重模样。 两人走出半程,唐妈刚好从楼道口下来,遥遥看见他俩,踌躇着打了个招呼。 “回来啦” 说完,她就看清两人的状态。自己儿子手上意思意思拿了个零食小袋,儿子那“男朋友”左右拎了七八袋,还都装得满满当当,就差漫出来。她当即气得直戳手指:“唐小宇你你你你也好意思” 唐小宇果断缩头往陵光背后一躲,如鸵鸟般假装什么都没听见。 唐妈恨铁不成钢,只得自己加快脚步过来,准备给混账儿子立个好形象。 陵光眼见唐妈过来,对这位女士的称呼显得有些迟疑,他的辈分自然无需对任何凡人自谦,然而这位女士是唐小宇的母亲。他犹豫几秒,只好屈尊叫道:“阿姨好。” 唐妈便在离他十米的地方伫步,也犹豫几秒,略显尴尬但还算友好地点点头:“你好。” 这种程度的保持和疏离,陵光觉得还行,符合当初决定利用她中和引力的想法。可惜他不知道,唐妈在看见今天这幕画面后,给他往上加了好几点吃苦耐劳懂礼貌的印象分。 唐小宇却是知道几分他娘亲的喜好,叛逆乖张是大忌,乖巧听话得她心,他赶紧从陵光背后蹿出来,接过年货挤眉弄眼赶人:“你快走你快走。” 陵光明白过来,了然点头,转身欲走。尚未走出两步,就听唐妈在后头骂:“你个小没良心的人家帮你拎那许多东西,你就这么急着赶人走” 这状况不对劲啊,听上去似乎唐妈已经软化到准备喊他留步上楼喝个茶的程度,陵光暗觉不妙,正想该怎么糊弄过去,唐小宇已先行作声:“行行行,咱一起回家,我亲手给他削俩苹果吃,成不” 陵光的思维被搅得有点混乱,不知是该答应,还是不答应。唐小宇见他停下站着不动,又跑回来拉他,顺势在暗地里朝他挤眉弄眼,似是要打一波配合。 思维混乱的神君大大瞅了会儿眼色,还是没整明白,为两人的没默契感到十分忧愁。 唐小宇久久得不到响应,无奈地拽住他往回扯:“走吧,上楼吃点水果休息休息。” 就在那刹那,有轻微的风声自远而近自上而下呼啸袭来,时间极短,没人有机会分辨出具体是什么东西。陵光反应迅速,率先把唐小宇整个罩在身下,意图挡住任何突发事故。唐小宇被罩得懵懵然矮身低头,几乎同时,身后传来声沉闷的碰撞声,紧接着哐当巨响,有莫名的东西飞溅到他的脚上腿上,些许疼痛,似是添了小伤口。 唐妈这时才爆发出尖叫,啊的捂住嘴,双眼瞪得几乎要脱眶。她身边放着的年货被她在惊讶中踢散几样,滚得满地都是。 唐小宇没顾上自己的腿脚,以极快的速度转身,急切道:“你没事吧” 这一转身,他才看清发生了啥。 有个水桶般大小的花盆砸在陵光身后,花盆碎裂,陶块迸溅,发财树和泥土呈辐射状分布在地上,伴着惨烈阵亡的底盆,格外可怖。 他忍不住抬头怒骂:“特码的哪家疯子把愣大个花盆砸下来” 唐妈跌跌撞撞扑来,眼中惧意懔然,她伸手猛抓住陵光,就要扒他衣服:“他被砸个正着啊小宇快叫救护车快点快点” 陵光阻了两次,没能阻住惊惶失措的唐妈,特别他今天因为外出,穿的是套普通棉服,很快就被扒下半件。眼见就要露馅,他连忙出声:“阿姨我没事,将将擦过而已。” “怎么可能我眼睁睁看着、看着那花盆砸在你背上的”唐妈比当事人还急,心焦火燎的,非要弄个究竟。 唐小宇大脑飞速运转,从不对等的信息中提取有效部分。以神君的自愈能力,救护车那是万万不用喊也不能喊的,目击证人只有娘亲一个,首先把娘亲稳住,再慢慢哄骗。 他果断搀扶住即将暴走的娘亲:“真没砸到,妈你看他好端端的,都没叫疼,楞大个花盆真要砸到哪还能站着” 唐妈被两人左右携手阻拦,总算得以冷静几分,睁着急到泛红的眼眶忧心忡忡地问:“真没砸到哇” 两人终于完成默契度契合过程,齐齐摇头撒谎:“真没砸到” 陵光还及时进行补充:“阿姨我还有点事先走了,下次再”他本想说下次再来拜访,又觉这样似乎会增加礼貌印象分,只得中途掐断,略显仓促地落荒而逃。 唐小宇遥遥看着他那狼狈模样又想笑又想哭,自己谈个恋爱咋就这么纠结呢,哪哪都不行,路上走着都能被盆砸 过年统共没几天假,唐小宇打算老老实实在家待几天,白天跟爸妈走亲戚,晚上暗戳戳躲卧室拿手机跟陵光打视频电话。 打的自然是凤十三的电话,原本他不想麻烦凤十三,结果打给獬豸后,那个旧手机的前置摄像头一打开,美艳神君简直就是个怪物史瑞克。颜控的唐小宇同志顽强坚持了三分钟,果断放弃挣扎,换了个号码打。 不能见面,日子虽然难熬,但期盼着后面几天在博物院的值班,倒也勉强能生活,至少没有早上起来发现身在赶往博物院的小海豚电瓶车上此类灵异事件。 走亲戚走了三天,唐家空闲下来,唐妈无所事事突发奇想,喊唐小宇把男朋友叫来家里吃饭。 唐小宇震惊万分:“你不是很不看好他吗” “嘿你这死孩子”唐妈愤而叉腰,又气馁地放下胳膊:“是哇,这人长得太好看了点,不适合过日子。不过” 唐小宇的心跳跟着“不过”二字猛然加速。 “不过我看他挺照顾你的,肯干活,有危险还首先护着你叫来吃顿饭不过分吧” 吃个鬼啊。唐小宇头疼得一逼。 然而父母之命不可违,特别是空闲的日子里他娘亲会隔几分钟就督促一次,不得个结果誓不罢休。唐小宇只好躲进卧室给凤十三打电话,呼唤陵光来“吃饭”。当然,来之前他预先给打了预防针,千万别表现太好,怎么流氓怎么嚣张怎么来。 陵光满头雾水地接下这预防针,被凤十三摁住好一通折腾,彻底改变形象,用正常交通工具送到唐小宇家门口。 于是,当唐小宇打开家门的时候,就见一画着红黑色浓艳眼影,涂着妖媚的紫色指甲,做了个银白色莫西干头造型,浑身都是破洞皮衣裤的奇葩,正不知所措地站在那儿。 唐小宇:“” 这种城乡结合部的杀马特扮相居然也能很好看 唐妈紧跟着迎了出来:“哎哟”她毅然打了个磕巴,噤声数秒,主动脑补完毕:“这是刚表演完节目哇” “呃”陵光求助的目光悠悠抛向唐小宇。 唐妈自来熟的上前把他往屋里推:“哎哟,有节目你也不说,忙的话过几天再来也行哇。” 陵光局促地走了几步,眨眼就把凤十三教他的那些父母反感十八招忘得精光。他被唐妈推到餐桌边坐下,还没到吃饭时间,桌上只放着两盘水果,唐妈拈起个桔子塞到他手中。 “吃” 唐小宇慌忙抢下桔子:“妈他不吃” 陵光后知后觉想起凤十三说要摆出副大爷模样,什么都嫌弃,什么都看不上那种态度。他歪着头思索两秒,翘起个二郎腿,后靠到椅背上,正欲开始自己的表演,突然觉察到不对劲。 他那被涂得毛笔粗的眉毛深深蹙起,连带红黑色眼影也跟着有些变形,神情中的凝重却丝毫没被这些色彩所掩盖。 唐妈的身周有隐约的灰黑色雾气。 会出现灰黑色雾气有几种可能性,每种都不是好事。 陵光有些焦灼,他想先找个隐蔽的地方跟唐小宇通气,但唐妈热情异常,桔子被拒之后又连番拿出苹果、香蕉、猕猴桃、车厘子,好像不找到样他爱吃的水果誓不罢休。 唐小宇拦得焦头烂额之际,终于发现了陵光表情有异。这种神色在陵光脸上不多见,他害怕是引力问题发生突变,赶紧加快速度把娘亲糊弄去厨房煲汤,自己和陵光脱身而出,进卧室说小话。 “神君,有什么不对吗” 陵光方才急着想跟唐小宇通气,现在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他斟酌数息,似乎没有什么妥帖的说法,便示意道:“这几天多陪着你妈。” “什么意思”唐小宇听不明白他言下的含义,赶忙追问。 “她身边有黑气,是种不祥之兆。”陵光拧着眉解释:“但我说不出具体是什么,现在也没办法把它驱走。你身上有我的灵鸟,你多陪着她,遇事鸟能替你们分担些。” 唐小宇这回脑筋转得很快:“分担的会反噬到你身上是不” 陵光点点头:“这样正好,消耗些我的神力,减小引力。但你不能因为有灵鸟就放松警惕,还是要多注意,明白么” “行。”唐小宇沉稳地接受下来。 、第 39 章 表面上唐小宇沉稳地接受了,背地里却吓得够呛。也是,任谁听说自己娘亲身边有不祥之兆,都逃不脱心惊肉跳坐立难安。吃了午饭送走神君后,剩余的假期还有一天半,他几乎是寸步不离蹲守在唐妈身边,惹得唐妈都有些迷茫。 儿子不是那种妈宝性格啊。 莫非是有事相求 她思来想去,只想出可能跟儿子的恋爱有关,但她这几天对那位“男朋友”的态度已经放软许多了,还能怎样,总不能怂恿他俩去结婚吧 唐妈愁得半夜翻来覆去睡不着,唐爸被她吵醒,听她唠叨完内心的担忧,边无语边敷衍地拍拍她。 “铁定是他那对象这几天忙,他放假在家又无聊,才会黏你。你就放宽心吧,等明儿他上班去住宿舍,又是没要紧事半个月不回家的那种。” 可惜唐爸这次的预言惨烈失败,隔天唐妈起得有些晚,临到九点多才下床准备弄个早午饭,结果一开房门,发现本该去值班的儿子正长手长脚摊在沙发上,胸口还放着一碗车厘子。 看见她出来,他还呸的一吐,试图凭借嘴力把车厘子核喷到碗内。遗憾没能成功,那红色果汁混杂着唾沫的核就这样从他嘴里飞出,划过碗沿,滚落到布艺沙发上,留下个浅红色的印迹。 唐妈:“” 唐妈:“我真是没你这个儿子” 唐小宇见娘亲发火,赶紧赔着笑爬起身:“哎妈,哎妈,我把午饭要做的菜都给您洗好嘞” 唐妈朝他扔了几个白眼,挽起衣袖去厨房烧菜,边问:“今天不是值班吗” “啊,让同事替了。”唐小宇想到因为不放心娘亲,昨天特意跟凤十三打了招呼,替他代几天班。 唐妈脚步一顿,转头继续朝他扔白眼:“你在家待着又没事干做啥让别人替你,人家不要过年哇” 唐小宇憋屈地承受着无穷无尽的白眼,又不能明说 d实情,还得吭哧吭哧替家财万贯的凤十三撒谎:“那同事想赚外快来着,这几天值班双倍工资呢” 聪慧如唐妈,儿子撅个屁股她都能看出要拉什么屎,这种临时扯的谎自然蒙混不过去。不过她也没直接戳穿,就认定儿子是脑抽风,或者懒骨头犯了,想多散漫些时候。 唐小宇寸步不离小心翼翼伺候着娘亲,总觉身边到处都是高危陷阱。提心吊胆地过了几天日子,正式开工上班的时间到了,再不情愿,他也得去院里报个到,免得被院长穿小鞋。 出门前,他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娘亲老实待家里别出门,迫不得已要出门,也须叫人陪着一起。唐妈随口应下,终于把赖在身边的儿子轰出门,长吁一口气。 多大的人了还得老娘操心 唐小宇赶到院里忐忑地上完半天班,内心还是绷着根弦,他趁午休时间跑去南院大阁楼,打开门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陵光惊道:“你怎么来了” “我总得上班吧亲”拿工资过日子的平凡人唐小宇同志很无奈。 陵光眯眼细细打量,似是想在唐小宇身上找寻什么,片刻之后,他的神情略微放松几分,但又肃起脸补充:“以防万一我还是跟你回去看看。” “现在”唐小宇惊诧地说了两个字,陵光已然走到他身边,场景突变,移到他家附近那个熟悉的隐蔽点。 唐小宇:“大哥,您这手脚也太快了点吧” 陵光在背后推他:“回去看看。” 上班时间的中午贸然回家很奇怪啊唐小宇边往家走,边忧愁地编借口。前几天他娘亲就已经觉得他行为很诡异了,如果再频繁干这种莫名其妙的事,保不齐会挨揍 他叹着气沿楼梯爬到家,做好挨揍的心理准备打开门,却发现家里空荡荡的,连个鬼影都没有。他眉头轻皱,暗觉不妙。 陵光看见他停滞在原地的动作,推测道:“不在家” “两个都不在。”唐小宇边说边进门,在几个比较隐蔽的小房间中确认,的确没人。 没外人在,陵光便不再避讳,顾自开始施展神力。那些微红的光芒如鸟群般四散开,沿着百多平米的老式住宅盘旋,它们像是巡逻的哨兵,有序检查着每个房间,没发现问题的就汇聚到主人身边,有异常的就会团团围住,明暗发亮。 唐小宇看着几缕红光落在客房樟木箱上的玉圭小盒旁,观察片刻,把小盒带着浮空而起,如蚂蚁运食般,试图把它搬去陵光身边。 陵光:“那个不用拿来。” 于是红光又默默把小盒放回原位,独自飞回去集合。 唐小宇露出丝艳羡的表情,也想拥有这么听话的“宠物”。 大部分红光都在完成任务后乖乖回到主人身边,陵光巡视一圈,发现还有缺数,他找了找,缺的都在唐爸唐妈的卧室里。 “能进去看看吗”他朝唐小宇征求道。 “当然能啊。”唐小宇率先走进屋,不假思索就往红光聚集之处而去,陵光匆忙跟在后面救场,生怕他手贱摸到脏东西染上身。 红光蹲守的地方是化妆台左边的小抽屉,唐妈偶尔会化妆,但不频繁,老房子的化妆台状态维护得还算可以。金丝楠木的漂亮小台,在当年应该也算件贵重家具,现在却幽幽朝外散发灰黑色的雾气。 唐小宇凭借灵鸟蹭的那点神力,看个幽灵看个鬼魂还成,对这种缥缈的雾气是看不出究竟的。他循着陵光的视线所及各种瞅热闹,待陵光上前把那小抽屉拉开,他才啊的惊叫一声:“怎么这么多梳子” 陵光蹙眉翻动,唐妈似是有收集梳子的习惯,木制、象牙制、塑料制、树脂制,长短粗细各式各样的梳子,摆了满满一抽屉。虽说是收集,放置却有些凌乱,各类梳子难以规整,交错堆叠,像惨烈的车祸现场。 唐小宇试图伸手去碰,半途被陵光拍回,还附赠以嫌弃的瞪视。他撇撇嘴,不情不愿地袖手旁观,直到陵光拿起被埋在底下的目标物。 那是把黑色的月牙梳,比起梳理头发的梳子,它或许更像是件装饰。梳齿少且稀疏,梳背面积比梳齿占得还多,上面刻有类似无穷符号的图案。如果将梳齿插在发内,精美的梳背就会露在头顶,仿若件冠饰。 唐小宇困惑地歪头打量:“这啥” 陵光若有所思地把玩着那把梳子:“还记得先前我们替执冥去收集蕴含灵念的器物吗” “唔,记得”唐小宇点点头:“然后呢” “灵念你应该看得见吧” 唐小宇使劲回忆:“嗯黑色的烟” “对。”陵光道:“不好的灵念大量累积,就会变成怨,千年的怨可以化形,会对人附以咒,以人的灾难为食,被它所害惨死的人又会产生新的怨,无穷无尽,循环不息。” “等等等”唐小宇抬手打断:“我咋听着有些耳熟让我想想。” 他在屋里踱了几圈,终于抓住那如荧火般细微的记忆点。 “好久以前你不是在我身上抓了条咒蛇是同种东西吗” 陵光沉声应道:“对。” 唐小宇顿时紧张起来:“那这莫非也是我招惹来的” “没那么凑巧吧。”陵光指向那个放满梳子的小抽屉:“我推测,多半应该是阿姨不慎买到了怨化形的梳子。” 这想法似乎更靠谱些,唐小宇也觉得有道理,暂且跳过自责的想法,问:“那现在该怎么办” 陵光拾起那把黑色月牙梳揣进怀里:“我拿回去给獬豸,他最喜欢吃这种东西。” 正当此时,楼道里传来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扑通一下,似是rou体和地面发生惨烈碰撞。有女人哀哀唤痛,稚嫩的孩子嗓音在哭:“妈妈” 屋内两人齐齐转头望向门口,唐小宇听那孩子声音有点像隔壁吴姐家的女儿筱筱,正欲过去开门看看情况,就听女人急促道:“筱筱快,快去家里把妈妈手机拿出来” 还真是吴姐。唐小宇猜想是吴姐上楼太急摔伤了哪儿,准备出去帮忙,结果他打开门,还没来得及看清吴姐的模样,就听对方啊的尖叫一声,仿佛见到鬼。 吴姐尖叫完丝毫没停顿,如同相声贯口般逻辑混乱但口齿顺溜地对唐小宇说出一大段话:“你你你怎么在家里我正要给你打电话你快点快点出事了快去小区门口我手机没带我本来想回家给你打电话的不不不别说这些你快去小区门口快点” 唐小宇没整明白:“啊” 吴姐深吸一口气,憋住劲大叫:“快去小区门口你爸妈出事了” 唐小宇被她的叫声吓得微微往后仰顿,很快回神过来,焦急地拽住陵光就想让他瞬移。然后他又发现不对,有外人在,小区门口也没有合适的隐蔽点,只得放弃神力,撒丫子就往楼下冲。 陵光保持着两分冷静,落后一步。他本想跟吴姐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方便预先作打算,奈何吴姐叫完就仿佛已完成自己的使命,傻愣愣坐着同他对视,良久不说话。他只好割舍掉这条信息链,匆匆追随唐小宇而去。 、第 40 章 唐小宇家所在的公寓楼离小区门口距离不远,跑起来也就短短的三两分钟时间。陵光趁着这点时间想了想,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吴姐的表现很是奇怪,那种紧张度,似乎唐爸唐妈遭的事儿不小。但如果是那样,她又为什么要多此一举跑回家来找手机,难道不该当场拿唐爸他们的手机给唐小宇打电话吗 而且两家平日关系极好,先前唐小宇还救过筱筱,在遇事的时候,第一反应更应偏向于在唐爸唐妈旁边候着尽量帮点忙。为什么吴姐反要离开,回家去找手机联系正在上班谁知道能不能接到电话的唐小宇 他想到一种可能性,但这可能性令他产生更加糟糕的预感,当即讳莫如深地埋下头,加紧赶路。 唐小宇急冲冲跑到小区门口,却没发现有什么状况,顶多就是些不认识的路人,三三两两聚着窃窃私语。他站在马路牙子上茫然眺望,想找到爸妈,正午太阳照得地表有些反光,清洁工伯伯扛了桶水,边冲边扫,辛苦劳作。唐小宇对着伯伯看了片刻,觉得有哪里不对。 大冬天的为什么要往地上浇水又湿又冷,指不定还会冻起来,导致路人摔跤。 他下意识朝那儿接近两步,发现地上被伯伯浇湿的水渍中央颜色有些深,像是某种黏稠的、暗红的液体。他步履踉跄地又走了两步,隐约听见伯伯小声的嘀咕。 “可怜哟头都差点撞掉哟” 陵光恰好赶上先前落后的那步,同样也听见了伯伯的嘀咕声,那更加糟糕的预感似乎灵了验,他转头望去,唐小宇怔怔地低头望着那摊液体,正兀自出神。 莫不是吓傻了这状态可不太妙,陵光皱起眉头,想上前帮点忙,却见有个大妈骑着电瓶车路过,看见站在路边的唐小宇时倏然刹下车,焦急地朝他大喊:“哎哟你怎么还在这儿站着快去第二医院,你爸妈都拉那里去咯” 唐小宇带着种超然的困惑,迷迷瞪瞪转过脸朝向大妈:“刘姨” “姨什么姨”大妈急切地停稳电瓶车,跑过来拽他:“坐我车,我带你去”她说完发觉旁边还站着个人,狐疑地打量两眼,似是对陵光的身份有些摸不透:“你是小宇朋友车载不下你,你认识二院不” 陵光点点头,两个清醒的人达成共识,正欲分头行动,唐小宇却突然开始作妖。 “我不去”他嘶叫着甩开刘姨拽他的胳膊。 陵光离去的脚步一顿,赶紧回头查看究竟。 刘姨往后趔趄站稳,她大致能理解唐小宇的心情,但这种时候耽搁不得,忙安慰道:“你爸妈现在很需要你,你成熟点,坚强点,刘姨也陪你一起去,好不好” “我不去”唐小宇死拧着躲避,怎样都不愿上电瓶车。似乎只要坚持不妥协,坏事就不会在面前发生。 刘姨无措地束手在旁,她本是关系还凑合的街坊邻居,想帮点力所能及的忙,但唐小宇的不配合程度超出她的预计,她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办。 陵光同她对视两眼,示意她稍作回避,自己想办法安慰显然陷入应激状态的唐小宇。他过去揽了唐小宇的肩,还未来得及说话,猛然发现原本勉强维持在边缘的引力开始疾速增强。这状态不太寻常,特别是他们双方此刻并没有做什么亲密事,唯有一个可能性,阻拦在引力中间的因素消失了。 唐妈对他们的不看好消失了。 陵光刹时陷入两难的境地,引力在迅猛增长,他此时最应该干的事是退开千百里远,并竭力减弱自己的神力,以免发生大碰撞。然而唐小宇现在急需有人陪在身边,他离开,意味着唐小宇将失去此时此刻背后的支撑,将如爆破的大厦般颓然崩塌。 留给他斟酌的时间极其有限,引力的增长速度远超预计,他几乎刚把手从唐小宇肩上拿下来,尖利的呼啸声已然而至,不及细思,他又果决地把手放了回去,周身神力猛绽 剧烈的冲击袭来,有什么庞然大物轰的撞上他,连同他护着的唐小宇,双双飞出去数米。撞飞的刹那,他趁机回头,发现那是辆卡车,载着半车厢橘子,伴随着撞击和刹车瑟瑟蹦出来不少。 刘姨离撞击点只有两米之距,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这幕,尖叫堵在喉口,半分发不出来。 唐小宇突遭此变故,直接从原本的应激状态被崩回现实中。虽然有陵光护着,他还是在地上滚了两圈,擦破点胳膊肘的皮。些微的疼痛使他的脑子打着颤清醒过来,他惊恐地回身张望,卡车庞大的黑色轮胎骇得他双眼发直,而当他看清陵光脸上的表情时,很快明白过来。 那表情上只有两个字:快走。 “刘姨”唐小宇一股脑从地上爬起,跨上还在痴傻状态的刘姨的电瓶车:“快带我去二院” “啊”这回轮到刘姨发懵了:“你朋友被车撞了啊,我们我们” “不用管他,他没事的。”唐小宇等不及刘姨回神,干脆自己握住电瓶车把手,载着刘姨就往二院驶去。 同一时间,卡车司机慌慌张张从车上跳下,迷茫地望着电瓶车驶离,眼中满是困惑。他总觉身份翻了个面,逃离的难道不应该是他这个肇事方吗他哆嗦着往车头前走,看见那儿横躺着个模样俊美的男人,男人似乎被撞伤了,有血迹汨汨殷出,在地上蜿蜒。 他大惊失色,惶恐地掏出手机,正准备拨打急救电话,却见那伤势不轻的男人自行翻身坐起,搀着车头站直身子,也不看他,顾自瘸拐着往路边隐蔽处走。 “哥哥们”卡车司机举着手机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咋被他撞的人都懒得搭理他,接二连三顾自走了 他左右看看,见有几个路人在旁边围观监视,只好跟上那个俊美男人,试图确认对方没事,以免被认定肇事逃逸。但出乎他意料的是,那男人越走越快,丝毫不像有受伤的模样,往小道里三转两转,就把不熟悉路线的他给甩脱得不见踪影。 卡车司机站在四通八达的小道交叉口,匪夷所思地挠挠后脑勺,觉得今天真是格外离奇。 甩脱掉卡车司机的陵光自然是直接瞬移回了南院大阁楼。他的突然出现把凤十三吓了一跳,而当看清他身上那些狼狈的血迹和污渍时,凤十三整个人都如同受惊的鸟般炸开了毛。 “神 d君” 陵光无视掉他,率先朝横躺在落地窗边晒太阳的獬豸道:“快去第二医院陪唐小宇,他父母出事了。” 獬豸嗷的把吃剩的半个苹果一扔,化身成黑色大公羊,直接从阳台冲天而起,疾驰如电。 凤十三忐忑凑近,由上至下细细打量:“神君你身上” 陵光垂着眼眸安静地等他打量完,这才微微叹了口气:“拿来吧。” 凤十三惊疑道:“什么” “你藏在收纳柜里的东西。”陵光的下颌弧线缓缓移动,指向墙角某处:“金缕衣。” 没能瞒过神君,凤十三并不惊讶,他曾听神君简单描述过接触陨金的感受,虚弱、无力、萎靡,甚至无法长时间行走,仿佛全身被压进某种昏黑的深渊,四面八方无处着力。 虽然他把金缕衣放在塑料袋里,还用收纳柜阻挡,但以神君的能力,感受到几分是很正常的。他原本还怕神君会趁他不注意,偷偷把衣服给销毁,后来又觉神君应该不至于这么幼稚。 他的设想中,是唐先生软磨硬泡终于哄得神君松口,同意穿那衣服,可万万没想到,最后却是神君主动提出的要求。 “神君”他有些不安地搓搓手,像是伙同外人干坏事结果被东家发现的倒霉家仆,在被赐死之前良心发现,还想挣扎挣扎:“要不再考虑一下” 陵光恍惚地摇摇头:“他的父母可能已经他现在需要我,我必须穿上那个才能接近他。” 话是这么说没错,凤十三心中的不安却丝毫未减,他在收纳柜边磨蹭,经陵光的再三催促,终于拿出那只黑塑料袋,不情不愿地递上。 “神君,还请三思啊。” 陵光从中翻出那件金缕衣,造型是件马甲,倒的确做得像模像样,至少不像前世那般,粗暴地直接拿锁链捆。但尚未穿上身,那种厌恶感已油然而生,他强忍着扔掉衣服的冲动,把它反身罩在背上,双臂穿过袖洞。衣服尺寸很合,勾勒得他腰细腿长,而紧贴到的皮肤逐渐开始蜕变,肉色隐去,赤绒浮现,像是带着羽绒的保暖马甲内衬。 凤十三的表情呈现出一种欲语还休、欲哭无泪的矛盾,不知自己做到这步到底是对还是错。他知道自己是在保命,保神君的命,保唐先生的命,但这却把两人推往更痛苦的境地。他不是当事人,根本无法体会他们遭受的万分之一的折磨。 陵光小心扣紧马甲上的两颗纽扣,又拿起棉服罩在外面。熟悉的无力感席卷全身,原本轻缈随心的躯体重如顶着磐石,每次奋力呼吸都只能摄入不到半数的空气需求量,频率很快就变得急促起来。他整整棉服衣领,竭力保持正常的说话状态:“走吧。” 、第 41 章 不能瞬移不能飞,凤十三叫手下开了辆汽车过来代步。辗转赶到第二医院,两人如同身体欠佳的老年人,互相搀着往院内摸索。 他们也不知道唐小宇在哪儿,往好的方向想,估摸着多半在急救室或者icu,去这两处绕了一圈,却没发现目标人物。再接着就只能往坏的方向想了,两人面色沉重,都不愿先去迈那一步。 凤十三觉察出陵光无意识的把身体往墙壁立柱边靠,知道他是走得累了,便提议先坐下歇息会儿。 第二医院不算大医院,对于非人类的凤十三来说,到这里的次数更甚屈指可数。太平间在什么位置他没概念,估计是人类的避讳思想,不愿把连接生死的地方标得太明显,他左右找找也没瞅见标识牌,只得让陵光原地坐着,自己去找人问路。 几分钟功夫,等他问完路回来,就见神君身边多了个小护士,正目光关切地嘘寒问暖。 哎哟可不能让护士把神君弄去检查身体,随便量个体温心跳血压啥的都会把人吓死。 凤十三赶紧跑回去救场:“放心放心,他没事。” 满怀职业操守的小护士显然放心不了:“我看他呼吸很累,脸色也不好,是不是心脏不舒服” 凤十三飞快撒谎:“天生的,老毛病,我们这就去找主治医生。” 小护士狐疑地打量两人数眼,没再多说什么,只从旁边借来辆轮椅,让他们推着走。 有把轮椅倒也不错,比让神君自己走省力。凤十三谢过小护士,推着东家踏上电梯,摁了地下二层按钮。 太平间就在那里。 电梯上人不少,却无一去往那里,待得下行到达时,只剩他们孤零零立在正中,仿佛孑然于人世间。 机械的运作声在寂静中显得尤为突兀,地下阴冷的空气让人遍体生寒,没有神力护体,各种不适忠实反应在生理上。 幸好借了个轮椅 陵光暗自庆幸。没有轮椅他可能真没办法一气行到这里,中途少不了得歇几回。 凤十三的脚步平缓且稳,沿着湿滑的瓷砖地面拐过两道弯后,停驻下来。他看见獬豸垂着耳朵蹲在小道边,表情显得有几分忐忑和委屈。 发现两人的身影,獬豸不安地拿脚摩擦地面,露出种欲言又止的慌乱。他分别叫了两人一声,见陵光从轮椅上起身欲往太平间里走,赶紧蹦起来阻拦。 “神君神君,主人说不想见你。” 陵光诧异地望向他,见他模样认真不像是在说谎,不由蹙起眉头,显然是想不明白。 凤十三同样也想不明白,上前再三跟獬豸确认没搞错后,茫然地回过头:“神君,这” 陵光目光在太平间大门上流连,似是想无视阻拦擅自闯入,却又勉力克制住自己,最终只留下一个字:“好。” 獬豸目送二人如同来时那般平稳且缓慢地离开,挠挠头,总觉这次不该听从主人的吩咐。 凤十三感觉自从医院回来后,神君变得越来越沉默,越来越寡言。以往虽然日常很无趣,也会喂喂鸟,散散步,聊聊天,看看海景。现在却整日闷在阁楼内,如老僧入定般,连起身都不愿意。 或许神君变成这样,他也有部分责任。 由于担忧脱下金缕衣会增强引力,干扰到唐小宇的日常作息,那身马甲陵光一直穿在身上。严重的副作用,导致不吃不喝的神仙变为每日嗜睡十二个小时以上的普通人,昏昏沉沉,乏力至极。 凤十三有心想改变现状,却无能为力。唯有偷偷联络獬豸,问些唐小宇那边的情况,在需要帮忙的时候暗地里派手下给点方便。 按照靛州的习俗,人去世后需要在殡仪馆停尸七天才能火化入葬。这七天同时举行追悼仪式,死者生前的朋友、同事等前来慰问家属、瞻仰遗容。 说是如此,在人口密度极大的靛州,要临时进殡仪馆并找个好的房间开追悼会却不容易。除去塞钱之外,还得有点门路。像唐小宇这种年纪,平日里离此类事遥远万分,而一走就是父母两个,悲痛参杂着六神无主,若非凤十三和獬豸明里暗里帮着,大概整个人都会呈散沙状,团都团不起来。 好在他的朋友同事也都理解他的心情,能帮就帮点儿。这种噩耗不敢告诉年迈的爷爷奶奶辈,几个同事帮忙把追悼会场布置妥当,郁兰过来陪了他两天,两天后他的两个伯叔赶到,使情况好转不少。 神君不方便走动,凤十三自己偷摸着去看了一次,又悄悄回来,啥都没说。 直到头七那天,临近傍晚,陵光突然出声叫他,问了追悼会的地点,说要去看看。 凤十三很惶恐,之前被拦在太平间外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这种时候去,神君到底是有什么打算啊他紧急联络獬豸,让赶紧清场把无关人员劝离,免得闹起来大家都不好看。 陵光没在意他的各种举动,顾自倚着车座靠背闭目养神。汽车开入靛州殡仪馆,放下他们,安静地停入车位,凤十三搀起自己东家,两人慢慢往目的地移动。 太阳在他们背后静悄悄坠下,余晖带走最后一丝温度,殡仪馆昏黄的路灯接二连三亮起,勉强给已经晦暗不明的道路续上半条命。 凤十三暗地里帮忙安排的追悼会场在一楼,正对着冬日略显萧瑟的庭院,花圈和挽联沿着庭院青石铺装的小路密密麻麻摆了两道,纸钱香烛四处散落。 亲朋不在,唯剩唐小宇穿着雪白的孝服,跪坐在遗体成列台边。他的侧影伛偻,显得有些无助,听见脚步声也不抬头,只机械地从竹篮内拾起一朵白菊花,缓缓放到台沿。 陵光在离他三米远的位置停下了脚步。 凤十三打不定主意该不该留下,眼角余光瞟见獬豸在庭院外偷偷朝他招手,踌躇两步,决定还是先回避,让神君自己处理。 唐小宇依旧没有抬头,但他似乎已对来人是谁心知肚明。晚风吹得那些纸钱沙沙作响,没人开口,沉默代替着慰问,寂静诉说着苦闷。 似是过了一个世纪,唐小宇终于直起身。他换了个姿势,倚着成列台,手里把玩那朵白菊花,言道:“我看不到了。” “我看不到那些鬼魂了,我也听不懂鸟说的话了。” “是不是你收回了灵鸟附的神力是不是你故意不让我见我父母的鬼魂最后一面” 陵光没有回答他的那两个问题,而是坦诚直言:“他们没有未放下的执念,他们的魂不会回来。” 这个回答仿佛正戳中唐小宇的痛脚,他愤怒地拍着身侧的成列台,那高台随着他的动作轻震:“为什么不回不可能他们死得那么突然,那么凄惨,怎可能没有怨气怎可能没有执念” 陵光静静地等他吼完,这才叹了口气,准备跟他解释:“这是命数” 可惜他才说四个字,唐小宇就忽的蹿起身,指尖直戳向他,脸上的表情出离愤怒:“别拿你那套天文地理来糊弄我” 陵光吃惊后撤,背撞上庭院内一棵小树,他不知道自己说错哪个点惹到了对方,徒劳地眨着眼讨饶。唐小宇如困兽般原地绕圈,发疯似的抓自己头皮,状若癫狂。这种状态相当陌生,陵光神力受制之下不敢贸然上前,带着丝惶恐想等唐小宇发泄完自行恢复正常。 连日以来,沉甸甸的担子压在肩头,除去哭丧之外,唐小宇还从未让自己的情绪如此放肆过。然而他现在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他想怒骂,想摔东西,想不顾一切大吼大叫,把内心所有的阴暗面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 管它什么忌讳,管它什么形象,他甚至觉得,先前那种让他无法抗拒的爱恋都已烟消云散。现在的他,只想肆意妄为地宣泄,把郁结在胸口的那团黑暗扔到阳光下,任阳光把它烤得吱吱作响。 他甚至渴望有人能跟他对打一架,打得他鼻青脸肿,四仰八叉躺倒在地,头枕淤泥,动弹不得。 他没能如愿,陵光如尊雕像般直直立着,又像悲天悯人的菩萨,包容着他的任性,怜惜着他的痛苦。 终于,他闹累了,又虚脱地坐回成列台边:“走开,我不想看到你。” 陵光这回犹豫片刻,站在原地没走。 唐小宇喘着粗气,又有几分后悔自己的荒诞。但莫名的余怒仍在他胸口盘旋,阴暗无限滋生,如海浪般奔腾翻涌。 有个恶毒的念头越来越清晰,那是不对的,他知道不应该那么做,心底的另一个声音却如同海妖的歌声,魅惑着他的神志。 “你把我身上的灵鸟取出来。” 乍闻这个要求,陵光露出丝诧异,断然拒绝:“不行。” 海妖的歌声更加甜美了,仿若蜜糖里掺着的砒shuang。唐小宇追问道:“为什么” 陵光犹豫地眨着眼,似乎不太确定是否要对唐小宇直说。这是个艰难的决定,经过一番斟酌,他最终选择了告诉对方实话:“取出来你会死。” 、第 42 章 “我不怕死。”唐小宇展开个笑容,那底下隐藏的情绪晦暗不明,像被乌云遮盖的星星:“把灵鸟放到我妈身上吧,用我的命换她的命。” 陵光对这回答感到很意外,没有接话。 “再说,死了不就正好如你愿么不会有引力影响,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也不用再迁就我。” “你现在很不冷静。”陵光蹙着眉撇过头,不愿再听他瞎说。 “我很冷静”邪恶的海妖没有得到满足,指示唐小宇反唇相讥:“你不同意也没关系,我现在孑然一人,自己跟着爸妈去就是了。灵鸟,等我死后你要就拿走,不要也拉倒,我不在乎。” “你这是干什么喂”泥泞的庭院里,陵光蹒跚两步越过青石,登上放置成列台的会场内,竭力把意图往立柱上撞的唐小宇往回扯:“你这是干什么” 唐小宇如一条搁浅的鱼般挣扎弹动:“别管我” 没了神力,对方又疯狂反抗,陵光还真有点制不住场面。几次差点脱手摔倒之后,他终于无奈叫停:“行了行了,你容我想想。” 搁浅的鱼重新入了水,掀起阵阵水花,在名为任性的水里畅游。 陵光叹了口气,走到台阶边面朝庭院坐下。天已完全黑了,城市的夜空望不见星星,但他依旧抬起头,感受着被陨金阻隔后仅剩的那毫厘神力。微小又熟悉的牵扯感,那是异星的引力,在此刻影响甚微却又不容忽视。 初次发现自己的红鸾星出现时是什么样的感受他已经记不大清了。印象中,只有铺天盖地的美好爱恋,和心无旁骛的眷暧对视,仿佛天地间只有一双人,携手并肩。 然而,它却在不知不觉间入了疾厄宫。天上作孽,地下跟着瞬息万变,阻碍层出,状况频 d生,相撞俱毁的危机随时就要爆发。 那时候是怎么做的 似乎跟现在没多大不同。 他们沿着前路又走了一遍,丝毫没有长进。 而后又该怎么办 继续沿着前路重走吗 唐小宇安安静静地倚在成列台旁,望着父母的脸入神。 看见事发经过的邻居是这么跟他描述的,唐爸先被卡车撞上,大若磐石的车轮碾过他的身躯,像碾装满稻谷的麻袋那般碾出大量血液,唐妈被惨烈场面惊得无法动弹,卡车遂即撞上她,车侧的什么尖锐东西刮过,把她的脖子刮断大半截,只剩点皮肉连着,钟摆似的晃悠。 医生好心进行了缝合,无视身上的瘀斑,光看脸还算有个人样。只不过唐妈脖颈间那狰狞的缝线,让人触目惊心。 在那个时刻,娘亲到底是什么心情呢肯定是怨的吧,肯定是恨的吧,肯定想把司机逮住,问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他也是这么想的,他不仅想把司机逮住,更想拿拳头,一拳,又一拳,不停往脸上,直到把对方揍得面目全非。 可就算如此,他的爸妈也回不来了,他们只能是两具冰冷的尸体,悄无声息地躺在成列台上,被人同情怜悯地瞻仰。而过了今天,他们就会变成两抔骨灰,深埋在泥里,与蚯蚓蚂蚁为伴。 “我可以复活你的父母,让他们陪你到你今世的生命结束。” 突然的声音,惊得唐小宇额角一跳。他回过头,望向作声的人,他的神君。 他的神君神情有些哀伤。 “代价是从此以后你再也见不到我。你愿意吗” 愿意吗 他知道自己不愿意,他身体里的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不愿意。 可躺在成列台上的是他的父母啊,生他养他二十几年的父母,他甚至都还未来得及尽孝,又怎可能愿意他们就这么撒手而去。 沉默伴随着月光,换了一方肩头降落。夜晚的殡仪馆承载着生人和亡魂的无限痛苦,风带起隐约的呜咽声,不知归属于哪方。 沉默的尽头,唐小宇终于迫使自己张开嘴,给出了回答:“我愿意。” 那三个字,如同极寒的冰刃,破开空气,刺入他们双方的胸膛,并不断翻搅。陵光轻轻应了声好,声音小得连自己都没听清。他脱下棉服,露出里面的金缕衣马甲,马甲上有两颗纽扣,修长的手指覆上,依次缓缓拧开,一颗断古,一颗绝今。 没了陨金的阻滞,短绒很快消散,引力的回归导致唐小宇内心下的决定如大厦倾颓般飞速崩塌。他简直对半分钟前的自己难以置信,他怎么都无法理解自己的做法,正欲出声反口,却见陵光双手一晃,两只赤红色的雀鸟分停在他的掌心。 它们体形不大,约只有十几厘米身长,但散发出的耀眼红光分外夺目。那是种极致的红,像是被压缩至极限的火焰,所有能量都聚集在光团内,随时准备来场大爆发。 唐小宇瞠目结舌地望着它们,说不出话来。 陵光却没理会,仿佛当下除自己之外已没有旁人的存在。他的表情中带着丝不舍,更多的却是放弃般的释然。手臂轻举,复又落下,两只雀鸟脱离掌心,扑扇起翅膀,绕着场地斜飞一周,倏然冲入成列台的两具尸身之内 刺目的红光大盛,唐小宇不由自主眯起眼睛,待光线稍稍减弱后,他竟看见父母双双睁了眼,正困惑地打量着天花板,俨然不知身在何处。 活了 唐小宇脚步踉跄,正欲冲过去,忽的想起什么,猛然回头。 他的身后没了人。 没了神君。 “从此以后你再也见不到我。” 神君的那句话开始在他脑海内嗡嗡作响,如炮弹般横冲直闯,炸起一阵,又一阵的颤栗。 千里外的虎吼岛。 夜晚的虎吼岛很寂静,石质平台四周点起一圈火烛,像个硕大的、在寂静中等待被吹熄的生日蛋糕。两个小姑娘穿着白黑色小袍,正睡眼惺忪地站着岗,时而打个哈欠,挠挠脖子,显然困顿得紧。 正当她们以为今夜将如往常那样稀疏平常之时,有什么异动打破了那份寂静。平台上嗵的一声闷响,惊得俩小姑娘都转头望去,一袭红衣散落在地,有个人形伏倒在其之下,像具尸体般悄无声息。 两人警觉地对视两眼,脑袋上两个小揪揪随着动作左右晃动,她们犹犹豫豫地上前查看,在看清来人模样时即刻跺着脚尖叫起来。 “神君是神君” “神君要死掉了” “怎么办呀姐姐” “快去通知大王” 同事们和邻居们发现唐小宇似是变了个人。 自从前阵子他父母出车祸,差点双双身亡,抢救了七天七夜才救回来之后,他整个人就如百年老树根般沉寂下来。 再确切点说,是唐家三口人都变得有些缄默。唐爸唐妈的转变还算可以理解,任谁经历完一场生死,总会有些变化,或感激生命,或热爱生活,或大彻大悟。但唐家一家这不同寻常的闭门谢客,却让人有些琢磨不透。 刘姨同吴姐八卦,说是那天她带唐小宇赶到二院时,医生委婉地告诉唐小宇说他父母已经没希望了。虽然人的心跳用“打桩机”维持着,救回来的可能性却基本为零,更别说那么快就恢复得跟普通人似的,活蹦乱跳,若无其事。 吴姐偷偷点头表示同意,那个惨烈的车祸现场她和女儿筱筱有瞥到几分,孩子好几夜都没睡好觉。人没死她能接受,并且替他们感到庆幸,但这么重的伤势,不躺个几个月哪可能爬得起来,就算爬起来也得进行漫长到可怕的复健,附加无数后遗症。 领居们窸窸窣窣,或明或暗讨论着,八卦着。 唐家内部却是另一番景象。唐小宇请了年假,一心一意在家陪着爸妈,唐爸唐妈被他勒令短期内不准出门,好好在家待着,“养伤”。 唐妈迷茫地审视自身,说我们没受伤啊。 她一说,唐小宇的表情就变得阴沉到可怕。那种晦郁的神色她从未在儿子脸上见过,乍见时被吓得不轻,经过唐爸好一通安慰才平静下来。 在家养了几天“伤”,唐妈就连续做了几天噩梦,梦里全是近在咫尺的大卡车,狰狞的车头,硕大的车胎,撕心裂肺的痛和骤然抬高的视角。每每惊醒,心跳快得如鼓擂,冷汗几乎湿透睡衣和被褥。 夜半惊梦之后,她就再也无法入睡,睁着眼面对天花板,目睹日光照进房间慢慢升高。唐爸某天早醒,发现她的异样,忙问她是怎么回事。 唐妈含糊带过:“做噩梦,做噩梦而已。” 不成想噩梦这个词引起了唐爸的注意,他踌躇几番,终于下定决心开口询问:“是不是被卡车撞死的梦” “你怎么知道”唐妈诧异地反问。 “我总觉得有些蹊跷。”唐爸显得有几分犹豫:“儿子说咱是车祸脑震荡失忆,听着挺严重,照理身上应该有些伤,但咱失忆七天,醒后什么伤都没有好歹也该有个痂吧而且我们两个同时失忆又同时恢复,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是啊”唐妈若有所思:“是很奇怪,但有什么其它说法能解释我们的同时失忆和同时恢复吗” 唐爸想了想,还真没有。 、第 43 章 唐家爸妈又在家里待着蹉跎几天,闷得要长蘑菇,终于联合起来想反抗儿子的蛮横专zhi。两人先是再三保证身体没事,又抗议儿子长期不去上班,在听到唐小宇说已经辞职的消息后,双双爆炸,跳起来把儿子打了一顿,并要求他赶紧回去给院长道歉,恢复职位。 唐小宇闷着头不作声,压根没把这要求当回事。 儿子的变化父母自然看在眼里,先前几天以为是车祸把儿子吓得有些精神恍惚,现在看来却不是那样。这副模样明显是有很重的心事,重到把人二十几年的人格都压至变形,重到他的生命似已天翻地覆,而他们却毫不知情。 瞒在鼓里的滋味特别不好受,唐爸唐妈又不安地蹉跎几天,还是决定问问清楚。他们摆出诚恳的态度,想跟儿子来次心对心深度交流,换来的却只有长久的沉默,以及一副心如死灰的表情。 怎么回事唐爸唐妈互相看看,感觉问题或许不在已经恢复健康的他俩身上,唐妈接收到唐爸的眼色,试探着问:“是不是跟男朋友闹矛盾了” 这个问题终于得到些许回应,唐小宇嗓门沙哑,回答的跟提问的大相径庭:“求求你们,从此幸福长久地活下去” 唐妈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对儿子这副模样心疼不已:“小宇,你不幸福,我们怎么会幸福呢” 可我,已经无法再拥有幸福了啊。唐小宇苦涩地笑笑,眼眶微红。这些天,他无时无刻不在为当时的那句“我愿意”后悔,或许如果当时他说的是不愿意,他也会后悔,但现在他却想通了。 命数不应该强求,逆天改命,必遭天罚。他不知道那天之后神君要受多少反噬,但神君那么厌恶陨金,因陨金跟他吵架的时候也从未说出过“永不再见”那种话。 这回却是彻彻底底失去了行踪,失去了能联络到的一切痕迹。 他前几天抽空回博物院找过,南院大阁楼又空了,神君和凤十三消失得无影无踪。他蹭的那些神力也没有再恢复,鸟儿们的叫声变回啾啾啾和嘎嘎嘎,博物院的文物上面清清白白,空无一物。 更甚的是,獬豸也生了他的气,像跟主人闹别扭的小狗,从家里跑出去跑得不见踪影。 他那几天情绪极度低落,打不起精神来找獬豸,一个人默默闷在自己卧室的角落里发怔。他甚至有个可怕的想法,跟之前重明推他那样找个楼跳一跳,逼迫神君来救他,或者,摔得粉身碎骨,以命偿命。 暂时救下他的,还是神君说的话。 “我可以复活你的父母,让他们陪你到你今世的生命结束。” 陪你到你今世的生命结束,他感觉这句话很有深意。唐爸唐妈正常生活也应该会比他先走,被复活之后,寿命又怎会不减反增呢 有个很可怕的可能性他不敢细想,两面派的小人在他脑内打架。一个说你要尽力活得久些,让父母也活得久些啊。一个却说你早日解脱,去下世轮回找不肯见你的神君啊。 打架日以继夜,没法做的决定,让他在人世间苟活。 直到某天,他去楼下小超市买日用品,出门时天气晴朗,回来时却突然乌云密布。更奇怪的是天只黑了他这边很小范围的一片,仿佛所有雨云都在此积蓄,势要玩场猛的。 唐小宇站在小超市门口望天纠结,犹豫片刻,决定还是不买伞,在降雨下来之前直冲回家。他把装着日用品的塑料袋扎紧,选了条遮蔽较多的小路,调整好姿势准备百米冲刺。 呼啸的风狂暴an刮,满地树叶纷飞,唐小宇拎着塑料袋奔出几十米,身躯隐入遮蔽下的瞬间,一道惊雷哐的砸到他身前半米处 唐小宇被吓得着实不轻,到此关头他基本已明白这不是偶然的天气突变,这明显是某位神仙故意搞的场面。他僵在原地不敢再动弹,眨眼的瞬息,身前骤然出现个青色的身影,那高傲贵气的脸上现在盛怒满溢,带着要杀人的气势,猛抬起青色广袖。 啪 巴掌声几乎响彻天际,唐小宇脸颊巨疼,晕头转向伏倒在地,扎紧的塑料袋直接被那力道扇散,洗发露卫生纸四散滚开。 “孽障” 孟章的咆哮振聋发聩,伴着这声神怒,瓢泼大雨磅礴而下,砸得泥土飞溅,沾在唐小宇高肿起的脸颊上。 “你怎么敢” 又一声咆哮,神怒震得唐小宇内脏翻腾,几欲作呕。他浑身瘫软地趴在泥水之上,没有半分反抗的能量,也没有半分挣扎的力气。 这么长时间以来,他的凡人之躯从未体验过毫不掩饰的神怒,是神君对他态度太友好,纵容他胡闹,任他不敬,才导致他压根对神的力量没有个具体概念。而现在孟章的一巴掌两声吼,直接迸掉他半条命,让他在泥里跟丧家犬般残喘。 或许是那个解脱的时刻到了 唐小宇透过被水打湿后朦胧不清的视线,面朝孟章,无声吐出央求:杀了我 他的央求没得到回应,四周空留雨滴声和粗气声,呯咚作响的雨逐渐变得淅沥沥,阴郁的云却丝毫没有要化开的意思。或许只隔几分钟,或许是隔了半辈子,唐小宇终于听到个让他直直落入地狱的回答。 “我不会杀了你,我会让你痛苦地活着,为自己的决定后悔一生。” 也不知是走这条小路的人极少,还是孟章故意所为,唐小宇虚弱地在泥地里躺到路灯初亮,才积攒够起身的力气。这期间完全没有人路过,甚至连动物的窸窣都听不见,让没法动弹的他仿若被全世界所抛弃,心境荒凉到想就这样一睡不醒。 起来后,他感觉半边脸已经肿胀到不像自己的,左眼的视线也有些受影响,眨动时整片脸颊都火辣辣的,泪水直流。 这种状态真的不适合回家,爸妈最近一直被他困在家里已经很堵心了,再看到他这副模样,非闹起来不可。 唐小宇如老翁般勾腰蹒跚着捡起散落的日用品,勉力塞入塑料袋内团好,遂即掏出手机,想半天却不知该打给谁求助。几个他最亲近的人都已离他而去,而这全怪他的任性妄为,活该受这种惩罚。 他坐在花坛 d边谴责自己半晌,终于拨出个电话,接话人是重明。 重明接了电话,语调却细若蚊蝇,似是怕声音太大会惊扰到谁:“最近发生了什么鸟界全乱套了,滋润的神力全数消失,我正要去找你们,神君人呢” 唐小宇徒劳地张张嘴,没能答上话。原来他不仅害了自己害了父母,还害了神君乃至害了整个鸟界。或许还有他不知道的各种后遗症,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悄然发生。难怪大家都那么生气,连最忠心的獬豸也离他而去,空留下他在这乱套的世界中苟活。 他走了会儿神,在重明连连的喂声下召回神志,哽咽着发出乞求:“帮帮我” 半小时后,重明带着郁兰找到丧家犬般的唐小宇,两人双双被他的脸惊得直挑眉。 “这怎么回事”郁兰职业病发作,走过去如同看生病狗狗般托着他肿胀的脸。 唐小宇没说话,任她翻看自己不成模样的脸颊。重明在旁没等几秒钟,就嚷嚷着要找个温暖的室内待着。唐小宇这才发现他裹着外套还冷得瑟瑟发抖,完全没了之前那种在寒冬中开敞篷跑车的潇洒,反倒像只冻僵的鹌鹑。 三人起身转移阵地,找最近的咖啡店,钻进去汲取温暖。待三杯咖啡上来,重明猛喝两口缓过劲,终于步入正题。 “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千言万语在心口难开,唐小宇搅着咖啡,看拉花慢慢跟咖啡液融为一体。 郁兰知道唐小宇跟她比较聊得开,便把重明拦到身后,自己凑上前摆出知心姐姐模样,轻声询问:“是不是神君出了什么事” 她这一问果然打开了唐小宇的话匣子,他猛然捂住肿脸,悲痛欲绝地恸哭:“我把神君给害了” 这么严重重明一个激灵,赶紧坐直身子示意郁兰继续问。 几回合下来,唐小宇边说边抽泣,勉强说清事情全过程。重明的脸已然黑到快要霹天雷。他难以置信地重复唐小宇的描述:“麻雀大小的两只鸟,红得像能量光团” 唐小宇点点头。 “给了你父母复活了他们” 唐小宇再次点点头。 重明嗵的站起身,沉重的沙发椅发出嘎吱声响,被径直推开数寸。他一米九几的身高像巨人般俯视坐着的唐小宇,那头长发无风自扬,表情恐怖到连旁边无辜的郁兰都瑟缩起来。 “你真应该庆幸”重明把拳头握得嘎吱作响:“你真应该庆幸没被打成齑粉” 唐小宇怔怔地抬头望着他,倏又苦笑两声:“我知道” “你知道个屁”重明的拳头终于忍不住砸到了小桌上:“你这是想让他,以及所有鸟类都给你父母陪葬” 、第 44 章 唐小宇的身躯在暖气充足的室内打着寒颤。 他想控制自己无意识的发抖,但怎么都做不到,浑身上下仿佛都已逃脱他的掌控,各有各的想法。 郁兰和重明认识两月有余,还是首次见他勃然大怒,怒到在大庭广众之下完全不顾艺人身份以及表情管理。她惊惶地拉拉他的袖子,示意他低调点坐下来说。 重明勉强按捺住怒气坐下shen,郁兰左右看看,见唐小宇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只得打圆场,替他向重明提问:“我不太明白,能不能给我解释解释” 坐下之后表情管理依旧失控的重明还在吹胡子瞪眼,听见郁兰柔柔的问话,没好气道:“那是神君的本命灵鸟。” 郁兰依旧不明不白:“本命灵鸟是什么” 倒是唐小宇对灵鸟这个词很熟悉,他颤抖的身躯幅度更剧,仿佛是猜到什么可怕的可能性,浑身被后怕猛烈袭击着。 重明对俩普通人没辙,带着满腔怒气思索合适的解释:“灵鸟就相当于是神君的心脏,神力就相当于是神君的血液,灵鸟运转,供给神力,保证神君的存在。而你”他怒而指向唐小宇:“你这混蛋四千年前就弄走神君的一只本命灵鸟,现在又是两只,神君统共也就三只灵鸟,你这完全就是为一己私欲,硬生生把他的心脏分成三瓣,占为己用” 最可怕的想法成了真,唐小宇浑身冷得能结冰,双唇抽搐般剧颤:“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重明冷哼一声:“四千年前,四千年后,你一心一意想的全都是自己,可曾有替他考虑过分毫” 四千年前他不知道,但四千年后的现在,他扪心自问,的确没有为神君考虑过。在他的心里,神君是无所不能的,而且对他极好,几乎是有求必应。他仗着这份好,作天作地为所欲为,把所有难处和苦楚都抛给神君,把幸福和快乐留给自己。 而当他看见神君身上穿了金缕衣的时候,那一刻,他顿悟了许多许多,却来不及阻止,任事态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 唐小宇倚在桌边喘不上气,自责压到他快要爆炸。他想象着自己的心脏被切成三块,血液凝固,身体如焚烧后的香灰,渐渐飘散化为虚无。 神君在哪儿神君已经消失了吗 他不知自己有没有把这两个问题问出口,但他随后听到了重明的回答。 “还没消失,他的本命星还在。” 唐小宇蓦的起身,踉跄冲出咖啡馆跑到露天下抬头看。 或许是孟章刚才的一场大雨,今夜无云遮蔽,星空显眼。他找到陵光之前在瀚海时指给他看的那颗本命星,还存在,可亮度已昏如烧至末端的火烛,随时可能熄灭。 郁兰和重明跟着他跑出,静等他看完,泪眼婆娑地转回头来。 “我该怎么办我现在该怎么办” 重明严肃的语调中带着丝恫吓:“把他的灵鸟尽数还给他,越快越好” 一个异常简单却异常难做的办法。没了灵鸟,唐爸唐妈又会丧失性命,而唐小宇想着神君曾对他说,取出灵鸟,他也会死。最重要的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取,也不知道取出来后该上哪儿去还给神君。 唐小宇的忧虑不无道理,重明听完他的话,发现的确是这么回事。灵鸟是神君的,他们区区神兽和普通人类哪可能轻易取出 重明同唐小宇一并陷入苦思,倒是在旁静静听讲的郁兰率先想到个主意:“重明,我记得你曾经说过,问事情得找哪位神君来着” “通冥问卜找执冥神君” “对对对” 唐小宇禁不住打了个冷颤:“我如果主动去找神君他们,会不会被当场格杀” 毕竟几个小时前,孟章就差点把他如同碾蝼蚁般碾死。 “执冥神君应该不会。”重明摸摸下巴:“与其担心被他格杀,倒不如担心他还没睡醒,或者他懒得动弹不愿卜卦。” 唐小宇回想之前跟陵光去找执冥的经过,的确对方全程懒洋洋的,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而陷入沉睡的冬眠期更是长达三个多月,现在有没有醒还是个未知数。 郁兰一捶掌心:“那我们就利诱” 其余两人皆望向她,脸上写满:怎么利诱 “嗬嗬嗬”郁兰双手改捶为搓,贼笑道:“执冥神君喜欢睡觉,送个乳胶床垫怎么样” “”两人又默默转了回去,继续思索之前的问题。 重明皱着眉头思考片刻,坦言道:“我觉得我们商量再多也白搭,得先去执冥神君那里看看情况。” 唐小宇点了两下头,突然想到个问题:“怎么去你认识路” 毕竟他之前都是攀着陵光瞬移去的,只大致知道那是长白山脉,具体在哪儿则完全没概念。更别说那位于绝壁间的洞穴,让他这个丝毫没有登山经验的人类去爬,大概只有死路一条。 “倒是大致认识”重明摊开手:“但我能飞,你俩该怎办我可带不动两个人。” 唐小宇沉吟着摸向自己的手机,负重驮人这活儿非獬豸莫属,然而獬豸前阵子似乎在跟他闹别扭,也不知跑什么地方去了,说不准愿不愿意帮忙。 三人原地纠结片刻,想不出更好的法子,只得先告辞别过,回家深思后再作联系。 唐小宇终于在出门去超市六个半小时后,带着那袋雷劈雨淋大风吹的日用品,踏上了回家之路。他的内心有些忐忑,既担心爸妈看到他红肿的脸,又担心太久不回去他们会生出事端,这下看时间已不早,只得埋头往家赶。 他打开家门,等待他的,是父母阴云密布的脸,以及一室冰凉。 正当晚餐时间,家里没有开火,没有菜香,仿佛没有活人居住般冷清。唐小宇心鼓狂擂,慢慢放下塑料袋,不安地叫:“爸妈” 唐爸唐妈齐坐在餐桌旁,用森然的语气示意他:“坐。” 唐小宇过去坐下,面对两人肃穆的脸,身心疲惫。 今天是怎么回事去掉半条命,又经历一通毫无成果的讨论,回到家还得应付不知会出什么难题的父母,真是心力交瘁。 唐爸的神情十分凝重:“唐小宇,你给我们说实话,我们的车祸事故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我都说过了啊。”唐小宇累得脑子如面团般转不起来:“被卡车撞了个脑震荡,在医院躺了七天,苏醒就回来了。” 唐妈胸膛剧烈起伏,正欲开口,又被儿子堵回。 “我知道你们是觉得过于巧合了点,但这些都是真的,只能说运气超然。现在你们都健健康康的,多好,为何要执着这点呢” 唐妈登时闭嘴,放弃语言,直截了当的把唐爸手机甩到唐小宇面前,指指屏幕。 那上面是段暂停着的视频,角度像是监控录像,唐小宇对拍摄着的那片场地很熟,很熟,有种不祥的预感弥漫开来。 唐爸点下播放键:“你自己看。” 心头那丝不祥狞笑着灵了验,唐小宇几乎用尽浑身的力气,使自己保持在座椅上,眼睁睁望着那幕灾难的发生。 已被层层厚灰覆盖的蓝色卡车,载着满车货物,急转弯有些失控。站在路边准备过马路的唐爸径直被卷入车底,岔开几步的唐妈只擦上点儿边,然而依旧被刮得整个人倒飞起,脖子诡异伸长,头颅不正常后仰,仿若是条变异的长脖海怪。 大卡车只微微停顿,很快一脚油门加速逃逸,独留下两具疯狂渗血的躯体,静悄悄躺在地面,任冷风吹拂。约摸半分钟后,才有路人犹疑着上前,在看清状况后连滚带爬逃出屏幕,不知去向。 唐爸摁停视频:“你给解释解释,这种伤势,我们是怎么在七天之内恢复如初不留疤痕的” 唐小宇的手指抠到了什么绵软的东西,那是椅子坐垫里的棉花。他无意识地继续抠着,那些棉花如同雪花般飘散,落在地上,如同视频里那两具悄无声息的躯体。 “小宇”唐妈欲言又止:“爸爸今天给大伯和叔叔们打了电话,他们他们被吓得不轻,说是前不久还参加过我们的葬礼。” “我们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我们只是想搞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坐垫被抠破一大块,纷落的棉花像一地鸡毛,乱七八糟,狼狈不堪。 唐爸唐妈冷静且有耐心,他们的疑惑在心头盘踞了太久太久,他们不想就这么混沌度日,更不想看着儿子日益消沉阴郁。 他们想过那个答案或许会让他们难以接受,甚至会把他们的生活切割得支离破碎,但为了儿子,他们愿意承担。 “说吧,小宇,不要担心,不要害怕,爸爸妈妈在这里。” 那段沉默极长,似是两方在角力,看谁能坚持到最后。而结果,输的是唐小宇。 连日来压在他心头的无尽忧虑,和今日的精疲力竭,已让他处于疲劳审讯的状态。脸颊、身体,各处不适都在叫嚣着需要充足休息来弥补。他怀着种自暴自弃的心情,把坐垫从屁股下抽出,扔在桌上,把那已残缺不堪的内部完全暴露出来,暴露在明晃晃的灯光下。 “你们已经死了。” 、第 45 章 唐爸唐妈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但在听完唐小宇漫长的讲述之后,依旧有些瞠目结舌。这怪力乱神的事情实在超出他们五十几年的认知太多,即使整个前因后果串通得很连贯,也让他们心头不断生疑。 不像年轻人接受新鲜事物那么迅速,也没有神君当面施展神力,唐妈循着儿子的提示将信将疑回想,那个“男朋友”的确有那么几处令她困惑的地方,当时被生生糊弄过去,现在想来,自己眼瞅见的并不虚假。 “孩他爸”唐妈转向唐爸欲言又止,眼神中明显已经信了多半。 唐爸接受得甚至更早些,现下已开始思考下一个环节:“得还给人家,是得还给人家。” 唐小宇忍不住提醒:“可是还了灵鸟你们会” “你还有脸说”唐爸气得揭竿而起:“死了就死了,老子命该如此,你小子非得去害别人,丢尽我唐家的脸” 唐妈赶紧拉住他:“儿子年纪还轻,一下没了我们俩,他的心情你也理解理解。” 她说完好话,气氛反而沉重起来,生死攸关,深明大义是一回事,真要坦然接受那是另一回事。仨人面对面互望,都不知该从何开口。 良久,唐爸叹了口气:“唉,有这么个机会也不错,我去把我的后事料理完。” 唐妈昂脖朝往卧室走的唐爸招呼:“把咱的存款都算算,密码写好。”说完,她又转向唐小宇,用矛盾且复杂的眼神把他从头到脚打量完毕,最终只憋出六个 d字:“要照顾好自己。” 那二十几年的母爱,就隐藏在这六个字中,深似海,高如山。 唐小宇的眼眶有些湿润。 他憋着劲不让自己哭出声,却控制不住眼泪循着地心引力往下流。 唐妈过来抱了抱他,是个深沉的,自他长大以来从未如此持久的拥抱。 隔天唐小宇睡醒平复好情绪,掏出手机,给獬豸打了个电话。 找寻神君的路途对于凡人来说太难太难,他急需要獬豸的帮助。虽然之前憨傻的大公羊跟他闹别扭跑出去,但他拨的电话倒是很快被接起,电话那头獬豸的声音有那么丝不情不愿。 “主人” “我需要帮助。”唐小宇二话没说直奔主题:“我要把灵鸟还给神君,你得帮帮我。” 獬豸咦了一声,显然被他这话搞得有些出乎意料。紧接着又觉不对,开始在那头呜咽:“呜呜呜主人我不要再等你四千年我还没陪够你你别走” 唐小宇还真没想到獬豸会误以为他要把自己的灵鸟还了,默默地抽了抽嘴角,待那头嚎完,才出声接话:“不是,我要把我爸妈的灵鸟还掉,至于我身上的,听神君吩咐” 说实话,他真的不知现在是个什么状况。把爸妈的灵鸟还掉,爸妈就无可能存活,他和神君之间的引力会如何,之后该怎么相处,保持多远距离,一笔一笔,都是糊涂账。 不过这话倒是让獬豸安了心,他自言自语嘀嘀咕咕几句,答应道:“那我回来。” “好,我现在在家。”唐小宇刚说到这儿,卧室阳台哗啦两声响,他的两盆花应声阵亡,紧接着漆黑的大公羊显形,嘚儿嘚儿顶开阳台门,壮腿迈了进来。 唐小宇:“” 合辙你丫一直就在附近啊 他的卧室门没关,唐妈听见动静往这儿走了两步,正欲开口询问,瞅见那肯定不是正常动物的神兽,嘎嘣打了个磕绊。 獬豸也没料到唐小宇居然没关房门,头顶那支独苗尖角唰的一立,整个人羊僵成尊石雕,三秒后,它放软身姿慢慢屈蹄跪下,软绵绵地叫。 “咩” 唐妈捂嘴干咳道:“小谢啊,吃排骨吃草不” “吃咦” 獬豸的大脑壳显然是反应慢半拍,等回答完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露了馅。唐妈和唐小宇似笑非笑地看着它,仿佛在看一只傻乎乎的宠物。于是它灰头土脸地变成人身,讷讷朝唐妈问好。 唐妈真正亲眼见识到超乎科学的景象,很是发了会儿怔,才以极慢的速度接受下来,挪步出去弄吃的。 唐小宇赶紧逮住他:“我要去趟长白山找执冥神君,先问清关于灵鸟和神力的事。” “长白山”獬豸估算着距离:“那起码得跑五六天。” 五六天时间明显太久,等不及的唐小宇又追问:“先坐飞机过去,从机场开始跑呢” “估计也得一两天吧,主要是我没怎么去过,地儿不好找。” 那也没辙,只能耗这时间,否则按正常渠道进山,鬼知道何年何月才能找着。唐小宇忧愁地跟重明那边打电话通气,又让郁兰请好假,以免因工作耽搁行程。 多方努力之下,他们终于在植树节这个风和日丽春意盎然的日子踏上了旅程。 飞机降落在长白山机场,走出机场,温度觉着比靛州低上十几度,这让一行四人的心都往底下沉了沉。 这温度执冥神君多半还在冬眠中,他们找上门去也够呛见着他。 郁兰再次提议要不要买个乳胶床垫当见面礼,唐小宇说那还不如买个电热毯暖乎暖乎。郁兰说深山老林里你弄个电热毯电从天上来唐小宇说乳胶床垫又不保温你想冻死神君 重明头疼地打断他们互剋,坦白道:“我有见面礼。” 众人皆问:“是啥” 重明高深莫测地负手而行,显然是想卖个关子。 为了节省体力,他们包了辆车往长白山开,等到山附近找个隐蔽地方潜进去。至人迹罕至的地方,两只神兽双双变回兽身,大鸟驮着身形娇小的郁兰,大公羊驮着自家主人,飞到半空中找执冥神君的老巢。 唐小宇再次被冻个半死,没了陵光暖烘烘的红氅,在这种接近零度的天气任冷风刮脸,简直丧心病狂。待他回头突然发现郁兰的羽绒服可以从头到脚裹起来只露俩眼珠,不由感叹她的先见之明。 两兽飞着找了四个多小时毫无收获,中途还因两个凡人冻僵而找了眼温泉蹭热量,到天渐渐黑下来时,大家都有些沮丧。 “我说”郁兰顶着寒风高喊:“歇吧明天继续” 在他们的计划中,留了两天时间找地方,第一天不熟悉,找不着很正常。两人两兽打道回离山最近的人类居住区,伪装成游客,找老乡家暂住。 长白山游客极多,虽现在气温较低,还不是游玩的最佳时机,但村民们的热情好客却丝毫没打折扣。他们找的这家老乡,晚上煮了一大桌的菜招呼他们一起吃,山肴野蔌带着丝别样的风味。 酒酣耳热之际,唐小宇灵机妙闪,向老乡打听这片儿的传说故事。还别说,真被他问出些蛛丝马迹,说是有那么片山林,最好的猎人进去也必定会迷失方向,走着走着就从原路出来,令人摸不着头脑。 这听起来就很神迹 唐小宇回想自己之前对瀚海未被人类发现的原因设想,觉得很符合。 第二日他们出发前就让老乡详细指了方向,决定去那儿碰碰运气。 凡人会迷路,神兽却不会,两只兽又在天上转悠半天,唐小宇终于看到熟悉的那座山崖。 “那儿那儿那儿”他激动大叫,冻得通红的手直抖。 一鸟一羊侧斜转向,往唐小宇指的那处飞。郁兰还是首次见到绝壁美景,面对那处鬼斧神工的崖间平台叹为观止。 “这不就是小说里的坠崖奇遇” 翅膀和羊蹄扑腾踩踏,落于平台之上。木制小屋内的小童裹着玄色小袍窜了出来,疑惑地打量众人一遍:“你们是” 唐小宇赶紧上前套近乎:“嗨还认识我吗我之前来过。” 也不知是小童刚从冬眠中醒来脑袋反应比较慢,还是说除去神君之外的闲杂人等他分辨不清,并没有买唐小宇的账。大家只好轮番朝他赔笑数分钟,总算让他放下戒心。 重明古里古气作了个揖:“还劳烦前辈通报则个。” 前、前辈唐小宇瞅瞅那八九岁的小童,再瞅瞅一米九五的重明,感觉脑内的辈分正在被榨汁机搅成渣滓。 小童的脸皱成包子褶:“可是神君说不见客” 听这话意思执冥神君似乎是醒了众人皆振奋起来,醒了总比睡着强,扰神君美梦那是要挨天雷劈的 重明伸手进怀里,把揣着的某个小包取出,递给小童:“劳烦前辈把这个给神君。” 唐小宇好奇地紧盯那小包,可惜从外面看不出是个啥。倒是那小童,手触到小包表情就一喜,兴高采烈地转身就往山洞里跑,小短腿噔噔,小头发甩甩,就差当场来首好日子。 外头仨人目送小童前辈进洞,迅速转向重明,要求从实招来并详细解释 重明挺直身姿,高深莫测地笑笑,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果然没出两分钟,小童又噔噔跑了出来,这次的态度显然跟之前有天壤之别。 “神君准许你们进去,走吧。” 、第 46 章 山洞内还是跟之前来的时候没啥区别,唐小宇随着大家走,临近见到执冥神君,又忐忑起来。 虽然重明说执冥神君不会杀他,但难保不被抽俩大耳刮子,或者被摁到地上啃细沙。这还不是他最担心的,吃点苦头他禁得住,就怕神君看见他直接把他们全数轰出去,连置喙的机会都不给。 幸好他多虑了,进去之后,他们发现执冥正懒洋洋横在蒲团上,手里把玩着一个墨黑的玩意,仔细看,像是个圆滚滚的小模型。 见人都到齐,执冥张嘴打了个哈欠,挠着散乱虬结的头发,顺势就把那墨黑玩意给藏到背后。然后他才正眼依次扫过他们,朝躲在最后的唐小宇撇撇嘴:“你这异星真是烦死了。” 阿是真对不起。唐小宇在獬豸身后缩成只鹌鹑,就差给神君噗嗵跪下,痛哭流涕地求饶。 执冥嫌弃道:“这回又是要做什么” “我,我想把灵鸟还给神君。”唐小宇诚惶诚恐:“但我不知道怎么把它们取出来,也不知道该怎么还给神君” 执冥轻嗤一声:“担心什么,死了自然就能还给他。” 是个还算在意料之中的回答,虽然没能得知神君的近况,但有个归还方案就行。唐小宇点头:“这样就好。”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说完四个字掉头就走,连宠物坐骑都没顾,再联想到前面的对话,皆额角狂跳。 卧槽,这家伙莫非是想直接在这儿跳崖身亡 执冥顶着副操蛋脸,无奈地伸胳膊喊人:“哎哎哎你等等。” 唐小宇立马嬉皮笑脸蹿回来,边为自己的机智和逼真演技点了十万个赞。 其实是刚才两句话的功夫,他突然发现个悖论。如果真如执冥神君所说,死了就能还灵鸟,那前几日盛怒之下的孟章神君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和他爸妈神君那可怕的神力,随便动根手指都能把他碾死,又为什么要用一巴掌毁脸来羞辱他 甚至在他央求孟章杀他的时候,对方都没能动手,反倒扔了句威胁就离开。 这事困扰了他好几天,终于在刚才想通了几分。 自杀,或者他杀,并不能把灵鸟还给神君。 把人叫回来后,执冥眉头紧锁,似乎也很想给他一巴掌。但转念想想,又忍下来,决定从其它方向迂回报复。 小童正乖巧地站在执冥身后,忽的被自家神君扔了条指令:“去把我的龟甲拿来。” 几人皆不明所以,看着小童一溜烟跑出山洞,紧接着又吭哧吭哧搬进个比他半身还大的龟甲,艰难地放在沙地上。唐小宇看出那是之前他和陵光从姬宛荧那儿弄回来的大龟甲,据说还是执冥神君的神器。 重明是四人中最见多识广且脑袋灵光的,他很快意识到自己面前的是极其罕见的神器,当即屏息凝神面露敬畏。 执冥不慌不忙坐起身,走到龟甲旁,随意一挥手。像口大锅的龟甲中央登时如神迹般汨汨浮出大半锅水。那水上方有仙雾缭绕,看不清到底是澄澈的,还是混沌的。 唐小宇定睛细看,总觉水中有什么内容,在载沉载浮。 似乎是人影,又似乎是山景。 重明若有所悟:“这莫不就是” 执冥没有搭理他,而是朝唐小宇道:“你要的答案,你自己去寻找。” 唐小宇正瞅得起劲,一下没整明白:“上哪儿去寻找” 重明在旁隐蔽地指指那锅水。 唐小宇更懵了:“水、水里” 他下意识伸手就想往水里捞,半途被重明惊骇地阻住,并朝他喝止:“冷静” 唐小宇:“” 执冥默等他们说完小话,这才慢悠悠地开口解释:“这是神源幻境。” 獬豸闻言当即嗷的一声窜过去,拦在唐小宇和龟甲之间,抵死不让半分:“主人主人,不能进去” 唐小宇被两方长腿壮男阻挠,突围无能,怒道:“到底啥意思” “凡人进入幻境,极易迷失在其中。”重明扯着他的胳膊不放:“据说迷失者,魂体全无,在幻境中无限轮回,如蜉蝣般朝生暮死,再不可能找回现实的自我” 执冥悠然坐回蒲团上,昂起倨傲的方下巴,那头乱发像海藻似的弹动:“怎么样,要进去吗” 唐小宇听完重明说的那些话,倒是莫名冷静下来。他以极慢的动作放下手臂,坦然立在细沙上,离龟甲两步之遥。他没去过多关注那锅水,双眼直视执冥:“迷失了才会出不来,是吗” 执冥再次轻嗤一声:“那要看你怎么定义迷失这个概念。” 这回答显然是个让人踩空的坑,但唐小宇义无反顾跳入了,点头道:“好,我去。” 旁观三人组皆感不对劲,还未来得及出手阻拦,就见唐小宇仗着体瘦,泥鳅钻洞般哧溜穿梭到龟甲旁,攀着龟甲边缘,望望那锅水,紧接着又望望执冥。 该怎么做 执冥终于等到报复的时机,长腿抬起,一脚猛踹在唐小宇屁股上。 “下去吧你” “啊啊啊嗷嗷嗷” 突然袭来的失重感让唐小宇惨叫连连,他感觉自己似是从云端往下坠,身边都是疾速划过的白茫,手脚乱挣,什么都触碰不到。 莫不是进来就先摔死一波 他脑中闪过这个惊恐的念头。 紧接着,他感到屁股猛的触到实地,身上没有浮现丝毫疼痛,就好比他原先就这么坐着,只不过手脚胡乱动了动。 格老子的吓死人 他深喘几口气,惊魂未定地四处看看,发现自己身坐在一处石木结构的土台建屋前,墙上涂着黏土,屋顶盖着茅草,跟他记忆中复原的古建筑图很像。而他的四周,都是这样的建筑,以回廊连接,中间有几个门洞,遥望过去也是同样的景象。 他所面对的是建筑四合而成的一大片空地,空地中央有三棵挺直的梧桐树,时值黄昏,落日从建筑夹角射入,穿过梧桐叶,在地上留下些斑驳光影。 d 唐小宇傻愣愣坐了会儿,没有听到人声,也没有人路过,除去叽叽喳喳的鸟叫之外,整片都很寂静。他决定起来走走,腰腿间使力,却没能站起,依旧如钉子般固定在原地。 什么意思 他低头看自己的腿脚,心想格老子的莫非老子成了瘫痪儿 正当他满头雾水困惑不解之时,忽的听见“自己”出声叹了口气:“唉,这凤凰怎么就是不来呢莫非是我做得还不够好” 那声音听着比他自己的略微低沉那么两度,但总体还是相似的。一句话毕,寂静恢复,唐小宇趁机试着发了发声,发现他自己说的话只能自己听见,并没有真实声音传出。还未等他想明白,又听那声音再次嘀咕:“说不定它并不喜欢那些雅乐,反倒更喜欢我这俗乐。” 几乎同时,他的视野中有根长条状的东西凑到了嘴边,唐小宇定睛看去,顿时卧槽一声。 骨笛 那次在棣州博物馆看到的骨笛 当然它不似他先前看到的那么破旧污损,而是光滑圆润,保养得当。 有双修长的大手拈着它,手指在气孔上摁动。唐小宇感觉自己的嘴唇触碰到了骨笛的吹孔,寂静中,飘出几个不怎么好听的音。不过“他”吹得挺高兴,断断续续吹了好阵子,终于在某个时刻戛然而止。 躯体的心跳在猛然加速,唐小宇惶惶不知发生了啥,四处张望两眼,终于发现异样。 空地中那棵梧桐树上,有只艳丽的大鸟,浑身羽翼在落日照耀下像团火红的焰苗。它的几束尾羽无风自飘,花蕊似的羽冠灵动可人,圆眼中充满好奇。 “神君”唐小宇激动地大叫出声,想快步前冲过去,却丝毫动弹不得。 “艹”他忿忿地耍了套军体拳,奈何自己仿佛只是个幽灵,还被束缚在陌生的躯体之内,完全没有自主权。 这厢他闹腾着,那厢“他”结结巴巴难以置信地吐出几个字:“凤、凤凰” 大鸟羽翼翕张,如同华贵的红绸般从梧桐树上飞舞而起,几个升降,落到地面时身形一变,化为人身,歪着脑袋好奇打量。 唐小宇看见神君模样和穿着皆未变,只是长发绾着个发髻,自家博物院内那根红玉发簪赫然在其头上。 气氛凝滞,双方都有些不知所措,小心翼翼地交错数眼,终于尝试进入语言交流环节。 “凤凰” 唐小宇附身的那具躯体稍往前倾,犹疑地问。 问题没得到回答,倒是那抹红色身影鬼魅般倏忽袭来,手指轻触“他”的额头,如调情般微微一点。 这幕真是眼熟唐小宇正感叹着,就见“自己”惊惶跳起身,色厉荏苒地嚷嚷:“干、干什么” 咦神君变矮了跳起身之后,唐小宇诧异地发现,原先比自己还高出三两厘米的陵光,现在居然只到他鼻尖以下,那身高差,仿佛自己是重明。 莫非这位不是神君唐小宇正皱眉苦思,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我是朱雀。” 、第 47 章 “朱、朱雀” 美艳神君点点头,缓步上前,然后伸手,啪的拍飞那只骨笛:“难听。” 唐小宇:“” “额”他附身的那具躯体没敢去拾骨笛,原地站着,踌躇地做了个自我介绍:“我是放勋。” 无数国骂顿时如浪潮般涌到唐小宇嘴边,骂出的声音却都湮入虚无。 卧槽放勋 不就是五帝中的尧帝 这到底是个什么神仙附身 他整个人都有些发懵发胀,感觉此刻是上天跟他开的一个大玩笑,不,是执冥跟他开的大玩笑。 然而场景还在发展,神君明艳的俊颜因踮脚而放大,凑得极近,稍稍歪过头僵持片刻,又改口道:“那我是陵光。” 随便你俩叫什么都好啦快放我出去我要看看尧帝长什么样 唐小宇好一通徒劳的拳打脚踢,没辙,开始回忆镜子出现在什么年代。当然没有镜子用清水凑合也行,前提是他附身的这家伙要先走到水源边。 他正咂摸着,脑海中忽然灵光闪过,有个令人愕然的念头浮现出来。 这莫非是他的前世 他前世是尧帝 还没等他愕然完,已然听陵光点出真相:“你是我的红鸾星。” 放勋:“什么” 唐小宇:“” 之后几天,唐小宇一直被囚禁于放勋身上,仿佛是放勋随身牵着的一条狗。不,狗还能吠几声咬两口呢,他倒好,束手缚脚,除了发呆啥也干不了。 好在附身之后不用吃喝拉撒睡,让他体验了一把做神君的感觉,而后,穷极无聊之际,他突然惊异地发现自己竟可以用意念加速减速快进倒带。 这发现带给他极大的好处,譬如放勋睡觉、开议事会,他就有选择性地跳过,瞅见神君出现便停下,喜孜孜地进行偷窥。 他没忘记自己进来的目的,探索灵鸟的秘密,以及找到神君的去向。这是他心头最深的执念,也是他杜绝自己迷失幻境的倚仗。 那一天神君首次跑来同放勋见面后,互相进行了极其尴尬的寒暄,大致就是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也听不懂我在说什么。莫名其妙一通撩,神君展翅就跑,留下满头雾水的放勋原地怔神。 唐小宇真恨不得能替自己的前世反撩回去,怎么黄暴怎么来。奈何有心无力,只得抓耳挠腮毛躁成只猴子。 然后他过了几天无聊快进的日子,本着职业精神研究了古代建筑及古代器具,总算再次把进度条刷到神君出场。 唐小宇赶紧坐直身姿打足精神,正欲过通眼瘾,紧接着他就见识到了自己前世的神级骚操作。 放勋这回倒是心跳和情绪都很稳定,颇有大家风范,他朝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红氅美男颔首,起身过去,如同见到好友般随意地打了个招呼:“你想给我的儿子起名吗” 唐小宇:“” 起你二大爷 陵光困惑地歪头想了好阵子,似乎对这句话有些不能理解,不过很快他就恢复如常,展露出个柔和微笑的表情:“好。” 两人并肩而行,在碎陶瓦和泥土混杂的小道上漫步。放勋平日里常待的建筑是议事会大堂及后室,应该是当时最大的房子,虽然在现代人看来显得很是落后。穿过几道门洞,房子渐小,建筑表面也敷衍起来,倒是随处植物不少。 直走了约摸十几分钟,他们总算步入某道院墙后面的小屋。屋内有两名妇女,正忙忙碌碌照顾着放在炕床上的小婴儿。 “这就是我的儿子。”放勋遥指铺上的婴儿:“我妻子小鹿生下他便逝去了,到如今还未取名。” 陵光好奇地上前打量那婴儿,还用纤长的手指轻扯开布裹细看。 唐小宇好奇心起,也想偷窥一遭,奈何放勋不上前,他只得竭力伸长脖子。只见炕床上的婴儿不似寻常婴童,全身红彤彤的,也不知是什么原因造成,煞是奇怪。 陵光沉吟道:“他身上通红不如叫丹” 放勋终于走到近处,用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语气暧语:“跟你的衣裳颜色有几分相似,再加个朱怎样” “丹朱” 唐小宇的灵魂一头磕在床铺上,整个人都很懵逼。他这个学历史的现代人此时此刻难受得要命,总觉自己既应该积极铭记,又应该勿视勿听。原因是他窥晓了那么多史实,却苦于没有证据,不能写成论文还原历史。 总不能在参考文献里写老子亲眼所见吧 但就这样憋在心里真是难受特别这段历史由于年代的久远,资料极其有限,而西方历史学家甚至还认为这些都是后人杜撰的。他有如此大好机会,不利用起来多么暴殄天物。 他在这头纠结,那头两人的进展却飞快。放勋见陵光似乎对婴儿有些兴趣,果断提议:“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抚育他” 唐小宇刚直起来的脑壳又一头磕在床铺上。 这丫的算啥表白求婚古人的作风是这样彪悍的么 陵光逗弄着婴儿细嫩的小手,也不知有没有听明白。两名妇女在旁面面相觑,显然也是没弄明白什么情况。 直至放勋等得不耐烦,拿赤舄磨碾着地,陵光终于给了他回答:“好。” 唐小宇又快进了,因为他实在是难以描述接下来的感受。 看自己的前世跟自己的男朋友搞对象是种什么体验 大概就是操了十万个蛋的青春疼痛文学。 他数次自我安慰,放勋就是他自己,放勋就是他自己,放勋就是他自己,奈何还是有各种违和的地方让他不停出戏。越看,他就越无法理解,怎么会有人迷失在幻境里呢他巴不得赶紧弄清楚答案,然后光速撤退。 快进的过程中他还是暂停观看了几次,其中一次是放勋下令,命人用梧桐木建起个干栏式的木屋给陵光住,地址就选在祭祀台后面。 祭祀台呈半圆形,是个石材铺制的平台,圆周立有十二根石柱,扇形排列。唐小宇发现时常有人站在祭祀台上,透过柱与柱之间的缝隙观测日出。他猜那或许是用来确认时间和季节的,历史有记载尧帝制定了历法,大概与此相关。 木屋建好后,放勋便高高兴兴去串门。去的时候已临近傍晚,唐小宇感觉这苗头不大对,犹豫要不要跳过。跳呢,怕错失讯息,不跳呢,又怕自己会看得蛋疼。 四千年前的俩古人自然感受不到他的纠结,双双在清香悠悠的梧桐木桩上面对面而坐,聊得很是开心。 天色渐暗,放勋点起盏灯,火光轻颤,陵光本就好看的脸显得格外吸引人。唐小宇看得入神忘了跳过,旖旎间,两张脸凑得越来越近,那纤毫分明的睫毛仿佛能直搔到他的灵魂。 掌握身体控制权的放勋伸手将美男抱了个满怀,唐小宇回过神,眼皮猛抽,正欲快进,却听放勋出声问道:“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红鸾星的意思” 唐小宇:“” 大哥,兄弟,前世,你丫的在这种气氛中问这个 他有种坑爹的预感,赶紧往回倒带,先前几处眼看就要颠鸾倒凤而被他飞速跳过的环节,细看居然全被放勋糊弄过去,直忽悠得风生水起。 泥煤啊身体不用可以捐给我啊 他又蛋疼地快进到刚才中断的地方,只见陵光果断应了声好,起身牵着放勋往外面祭祀台走。两人携手走到台上,互相倚着仰望天空。 陵光朝南边遥指:“那颗星是我。” 放勋不明所以地点点头。 陵光又换了颗星星指:“旁边那颗星是你,你在我的红鸾星位,我们缘定要邂逅。” “哦”放勋挑挑眉:“然后呢” 唐小宇使劲用无法触碰的手扇自己前世脑壳。然后就赶紧上床啪啪啪啊你不来换我来啊 陵光歪了下头,显然对这个“然后”回答无能。 放勋狡黠地勾起嘴角,露出个诡计得逞的表情:“你会一直陪在我身边吗跟我一起抚育丹朱,辅佐我建功立业,福泽天下苍生” “唔”陵光沉吟片刻,没咂摸出有违悖天意的地方,便答应下来:“可以。” 唐小宇猛然厥倒在地,心情复杂到难以描述。 他这个现代小屁民,面对神君时,想法无非就是借点神力方便生活,以及亲热亲热吃点小豆腐。而他的前世在想什么最大限度借神君的势,令神力造福百姓,乃至福泽从上到下整个人类社会。 这许多天来,他郁结于心的前世感情进展轰然垮塌,强烈的精神震撼让他那些狗血感情戏尽数湮泯,取而代之的是对前世那广阔胸襟和超然思想的感慨。 所以,人家是帝,而他,只是个博物院打杂小员工。 他该以怎样的心情面对之后的发展 唐小宇被放勋牵引着回到木屋,思绪杂乱如麻。他隐隐回忆起听重明、凤十三和诸位神君说的前世罪孽,总觉放勋那个诡秘的表情似乎不太妙。 而最大的疑惑,也逐渐从水底浮现,梗在他的心头。 神君是自愿留下来的,那为什么凤十三会说,他的前世用陨金锁链把神君锁了五十年 唐小宇打了个激灵,迫不及待开始快进,想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 48 章 心急吃不到热豆腐,唐小宇连续快进着,却被迫看了长达数年的祥和时光。 他看到丹朱从咿哇乱叫的婴童慢慢学了走步,踉跄的小短腿追着陵光瞎跑,小手大张,想博个温暖的怀抱。 他看到放勋闲暇时去找陵光,两人沿河滩漫步,用尖石在地上画纵横方格,捡来一大堆鹅卵石,交替行棋。 他看到陵光在梧桐树下捡到只雏鸟,给它取名叫凤元,后又在树林边拾了只独角小羊,顺手交给放勋的手下皋陶饲养。 那大概就是四千年前的凤十三和獬豸。 紧张惊险的时刻也有,附近有几个氏族对这边虎视眈眈,时常如打游击战般趁着恶劣天气来掠夺。粮财糟蹋,百姓死伤,放勋怒而带着他的臣和兵前去征讨,陵光随行而去。 古时那些氏族多以动物形象为图腾,平日也饲养些例如鸷鸟、犬狼、修蛇之类的猛兽。猛兽对于人类来说有很强的威慑力,而放勋的队列中自带一只火红的大鸟和一只金黄的小鸟,所过之处,鸣声呼啸,百兽臣服。 没多久时间,放勋身边有凤 d凰相伴的传闻便蔓延开,众氏族皆噤若寒蝉,再不敢胡乱造次。 唐小宇原本浮躁的心伴随着征战逐渐平静下来,他似乎是在看一场很长的电影,渐渐入了戏。他能根据放勋的动作感觉到、接触到,除去没有自由的坏处之外,比任何3d电影都真实。 而放勋对陵光的感情,也瞒不过他这个背后灵。或许刚开始时,放勋的确是以帝的角度在分析看待整件事,理智、克制,这也是让唐小宇不停出戏的原因。时间缓慢流淌,唐小宇惊诧地发现放勋的理智在逐步分崩离析。见到面时心花怒放,见不到面时焦灼难耐,甚至平白生出几分小孩心性,对自己的儿子猛吃飞醋。 后来,那根最后的理智之弦终于绷断了。 那也是唐小宇快进中的某个时刻,其实他隐隐有预感,那个时刻或许在下一秒就将发生,而就是在那一秒,它真的变成了现实。 如墨青丝洋洋洒洒铺满了床,旖旎的低喘,肢体相触的颤栗,情意如漫天晚霞般盈满整间木屋,盈满整个世界。 唐小宇今世渴望到心脏都为之疼痛的念想,终于在自己的前世身上,如愿以偿。如果是之前,他或许会因无法同放勋的情绪契合而出戏,然而现在,他只感觉放勋就是自己,自己就是放勋。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世,都是他和神君,只有他和神君。 唐小宇在这段“戏”中卡了许久。 他一遍遍倒带,一遍遍重温,像个珍念初夜的处子。时而唾弃自己的堕落,时而又焦躁于找寻答案的迟缓进展,但最终依旧敌不过神君的那个眼神。 那个在放勋睡着后,隐蔽又小心,眷念又深情的眼神。 四千年以后的你,也依旧是这么看着我的。 在大阁楼的那许许多多个夜晚,夜半无语惊梦时,会有那么一瞬,触及到这延续了四千年的目光,以及其中沉淀了四千年的爱。 后来是什么促使他继续往下看的他自己也说不清。 或许在某个时刻,他顿悟了什么。日子总得继续,真实的生活,真实的神君,都在幻境外面。等着他回去的人很多,等着他去做的事也不少。 他终于把倒带的念头隔绝脑后,开始前进。 放勋是个有卓绝远见的人,在一众愚钝落后靠天吃饭的古人中间,他显得思维格外超前。而这份超前或许也是他名流千古的原因,连唐小宇这个现代人都觉得,他做的某些治天下的决定放到现代社会依旧是妙招。 然而大环境的影响不可忽略,繁衍生息向来是重中之重,更别提本就以人口力量为主要力量的年代。 唐小宇也不确定具体是过了多久,他用来分辨时间的是,丹朱已经从蹒跚学步的婴童长成六七岁的儿童,大约就跟自家小区附近幼儿园那群孩子差不多年龄。 放勋那么多年未娶,自然也没有更多子女诞生,虽然有陵光陪伴,但对群臣来说还远远不够。 某次开议事会时,下面有臣子提出,沿河下游住的散宜女貌美如花,温柔善良,很适合娶做妻子。放勋初时严厉拒了,但挡不住臣子们轮番轰炸,频繁控诉陵光把丹朱养得顽劣不堪,不应由他负责帝的后代。 伟大的帝渐渐陷入自我怀疑,他很喜欢丹朱,觉得陵光养的孩子有种非人的聪慧,将来能成大器。只不过的确,丹朱的个性像足了陵光,欠缺对政治的概念,自有其它主见。 或许臣子们说的有几分道理,娶妻续弦的事可以先放放,丹朱的教育得抓。 于是事务繁忙的放勋硬是把儿子给带到了自己身边,他一个几乎没管过小孩的人哪懂怎么照顾,没过几天,大人小孩都焦急上火,小的哇哇大哭,大的休息不得。 焦头烂额了好阵子,失职父亲忽然发现儿子似乎对下棋有强烈兴趣,可能之前他同陵光下棋时被儿子看去了些许。他简直如释重负,赶紧画起棋盘,父子二人面对面,玩得不亦乐乎。 把丹朱的抚养权弄回来是臣子们的第一步,第二步,自然还是让他们的帝娶妻。不仅娶妻,还得为民族延续多诞子嗣。 唐小宇已经预料到些许后续将会发生的事,而某天日落之后,他借着放勋出去外面的机会偷偷看了眼星空,更是印证了他的预料。 神君的本命星和他的本命星旁边,多了颗不太起眼,但不容忽视的新星。按照他记忆中为数不多的天文知识,这可能会造成引力变化,导致异位。他的心情陡然焦躁起来,迫切想通知神君这个突变,可是他不能。他就像个被执念牵绊的幽灵,满脑子都是未尽之事,却什么都做不到。 臣子们又开始怂恿娶妻,这回放勋没有直接拒绝,而是皱着眉头满心纠结地说会考虑。议事会结束,他没起身,在原位发了半天呆,直至天际渐暗,才蹒跚地站起来,往陵光住的木屋走。 唐小宇感觉到腰腿间的酸胀,这是长时间久坐的后遗症,然而比这严重百倍的是,他知道放勋要去做什么。 他,和他的前世,要去伤害神君,要把神君推下痛苦的深渊。 祭祀台边燃着几根烛,木屋影影绰绰隐在后面。放勋步伐沉重,但丝毫没有停顿的倾向。他穿过石柱,攀上台阶,那扇紧闭的木门仿佛是通往地狱的最后关卡,却被他毅然推开。 陵光迎出来打招呼,似乎并不知道即将发生什么。 放勋做足了心理准备,但看见对方的脸,还是不忍地咬紧了后槽牙。酸楚味和血腥味全身性爆发,然后,他终于还是把今日在心中暗示了自己无数遍的话说出了口。 “我要娶妻了。” 陵光一怔,先是抬起头仰望星空,天色还没到全暗,但已大致能看清星星。他很快就发现了那颗新星,心中明了大半:“你不愿娶的话,我去杀了她。” “胡闹”放勋唬起脸:“杀了她又能怎样,世间女子千万,莫非你要尽数杀完” 陵光默不作声,安静地看着他,似是想看穿他的考量。但最后以失败告终,只得出声反问:“那你想怎样” 放勋轻声叹息,语调中有丝羞耻,有丝难堪,又有丝殷切的期盼:“娶妻以后,你还是你,我还是我,我们照旧,好吗” “没可能的。”陵光再次抬头,没有看放勋,而是对着星空小声念叨:“没可能的” 这回答没有出乎他们意料,唐小宇知其深层的含义,放勋却只当对方是事出突然尚未能接受。 “你好好想想,我尊重你的决定,等你回复。” 渣男啊 唐小宇无语地被放勋带回,内心满满的妈卖批。 但转念一想,他又能理解几分放勋的做法。再超然再有远见丫也只是个古人,还身处帝位,如果是平常人家,或许还不会那么艰难,就因为是帝,才有说不尽的苦衷。 他这个念头保持了大约三天,第三天,放勋大清早起来,召臣子们开议事会,让他们把那散宜女给一并带进。 唐小宇:这又是什么骚操作 散宜女身形婉约,是个清秀佳人,在以体力劳动为主,妇女们日夜操持农活的古代显得鹤立鸡群。当然姿色肯定比不上神君,只能说是人间的小佳丽。 放勋对着她语出惊人:“你明日开始就是我妻,但今日,不办婚嫁仪式,办祭神典礼。” 唐小宇顿时气得口歪眼斜差点中风。什么破玩意啊这不就是要娶小妾怕正妻生气所以送个礼物讨好么 底下几个臣子脑筋没唐小宇转得快,皆窸窸窣窣悄声讨论,显然被放勋这决定弄得有些懵。放勋不想多解释,任由他们讨论,甚至连站在旁边手足无措的散宜女都没搭理。而几个臣子的讨论重心很快就从“为什么要把仪式改成典礼”上,转到“典礼该怎么办时间够不够用”上。 或许在他们眼中,只要最后的结果是放勋娶妻续弦,其它过程一律不重要。 、第 49 章 正午,十二根石柱的影子缩到最短,没有遮蔽略显炎热的祭祀台边一片寂静。 这份寂静很快就被逐渐燃起的喧闹所取代,数量不少的人开始在四周奔跑,手中拿着各种各样的物什,他们额头冒汗,面容看着有几分紧张。 没过多久,臣子们簇拥着一匹白马拉的红色马车而来,马车上,放勋头戴黄色冠冕,身穿黑色袍服,神情肃穆,似是即将要完成什么壮举。 马车在祭祀台前停下,放勋起身下车,穿越放着祭桌祭品的石质平台,登上木屋台阶。他伸手去推木门,却发现木门被反锁了起来,使力推不开。 他只好改为拍门,拍了几下也不见开,当即就有些恼怒。 几个臣子见场景尴尬,迅速互打眼色上前劝阻,请他们的帝专注于祭神,先不要关注其它事。 “怎么,我建的房屋,我还进不得了”在那么多人眼前铩羽而归,放勋的面子很是过不去,他怒而下令:“给我把门砸开。” 有了放勋的命令,臣子们面色一喜,正欲动手,木门兀的无风自动,向内旋开,陵光神情冷静甚至略显淡漠地望着门外一众人。 那表情刺得唐小宇揪心般难受,特别想跪地哭嚎:真的不关我事啊神君我是被胁迫的 放勋的心跳加快几分,前几日那种羞耻和难堪复又回到他的脸上,他狼狈地咧了下嘴,正欲开口,就见陵光走上前,朝他伸出了手。 什么意思要牵手 放勋困惑地望着那只手思考,迟疑该不该握上去。 然后,那只手改伸为递,把某样东西放到了他的掌心。 那是块一指厚一掌大的红玉,触手温热,非同寻常。而它的上面似乎隐隐有只鸟的纹路,粗看拟形,细看又会隐没。 “拿去。”陵光的语调波澜无惊,平得像没有任何感情:“这玉可以保佑你子孙延绵,你拿去雕个谷圭。” 放勋的内心还在难堪中挣扎,下意识拒绝道:“我不能” 最后的“收”字尚未说出口,他已然感到眼前一片赤红,有劲风扑面,如芭蕉呼扇,倏然冲天起。身后的臣子们皆发出惊呼,他茫然回视,又跟着他们抬头的动作望去,那只伴随他多年,艳丽动人的红鸟展开华美羽翼,正翱翔在湛蓝的天际。 没过几秒,附近梧桐林里,一只稍小的金色鸟儿窜上天空,殷殷叫着追随红鸟而去。 金鸟展翅飞走,林子里登时稀里哗啦乱响,成群的鸟儿黑压压腾起,如大片黑云般从无知的众人头顶掠过,留下鸟屎无数。 “咦、咦”有人擦着脸上的鸟屎,发出个疑问的破音。 咦个屁啊这就是把神君气走的下场明白不 唐小宇的吐槽果断应验。 当天晚上,他被迫体验了半次跟散宜女的交gou。为什么说是半次,因为放勋从头到尾的心情只有郁卒和赌气,导致他到半程才反应过来两人在干什么。 于是他骇得飞速快进了,进得有点猛,直接从床铺上跳到了议事会。底下众臣一片呜呼哀哉,说是鸟儿暴an,百姓们的田地里粮食蔬果毁坏无数。 这还不算完,自神君走那天起,外头就仿佛无休止的开始下雨。唐小宇待了这段时间,感觉古代比现代的气温略高几度,冬天没有空调暖气也没冻死过人。按他现代的概念,温度高,海平面就高,再加古代没有高效的排水设施,连番下雨,很有可能会导致水灾。 果然,很快臣子们就从哭嚎鸟儿暴an转为哭嚎洪水泛滥,说是下游淹了好几个氏族,甚至某些地势较高的小山丘都被没顶。家园被淹,灾民们自然就跑来安详富饶之地抢夺,搞得本就减产的粮田损害殆尽。 臣子们皆提议,说是有崇氏的首领鲧治水能力不错。放勋对这人有点印象,但并不是好印象,可惜此刻他的心思不在这之上,见大家一致推举,便勉强答应下来。 而他愁闷的心思在哪儿呢在家事上。 那一夜赌气,散宜女有了身孕,放勋的心情顿时更为复杂起来。另一边,丹朱没了从小抚养他长大,像娘亲般存在的人,问父亲原因也不得,本就不太亲近的父子关系降到冰点。 放勋很头疼,彻夜难眠,坐在屋前台阶上,望着星空发呆。他手中握着陵光给的那块红玉,想到陵光说的保佑他子孙延绵的话,又想哭又想笑。坐到日升东方,他起身叫人唤来玉匠,命把它打成镇圭。 唐小宇震惊了,他原本就瞅这玉眼熟,现在听放勋这样下令,终于明白了真相。以这玉的长度来说,打成谷圭是合适的,打成镇圭那就略短了些,显得有些不伦不类。而之前奶奶给他留的那块祖传玉圭,或许就是因为不伦不类,才没被祖辈当做宝贝上交给国家。 各种巧合之下,这块玉圭跟着一代又一代的人传承,最终到达了四千年后他的身边。 时间在焦头烂额中过得很快,散宜女嫁进来时丹朱已经近十岁,放勋又政务繁忙,对于儿子和二妻的关系帮不上什么。后妈不敢多加管教,等到生下两个双胞胎女儿之后,大部分心思都放在亲生孩子身上,更是和桀骜不驯的继子相处不好。 丹朱已接近初中生的年龄,正逢叛逆的时候,天天拉帮结伙惹是生非,净给他老子添乱。到后来更是发展成夜不归宿,杳杳不见踪影。 某天深夜放勋正要休息,他派去跟着丹朱的手下急匆匆来报,说是跟丢了人,一整天都没找到。放勋气得够呛,又从床铺上爬起来,冒着瓢泼大雨去散宜女那里打听。散宜女日夜忙于带 d两个女儿,当然不知继子的行踪,他只好披了蓑衣出去找,一整夜辛苦搜寻毫无收获,倒是隔天天亮,坑爹儿子自己回了家。 放勋又惊又怒,加上淋雨受凉,回去就开始卧床不起,病得七荤八素。 唐小宇深切地感受到了身体的不适,那年代又没什么药,全靠身体素质硬扛。 天灾、野兽和病痛是古时候最大的三个致死因素,放勋病重的消息传出,附近那些尚未归顺的氏族便蠢蠢欲动,意图趁机作乱。 病重的帝自然无法再亲征,他派了数个得力手下出马,成果却并不好。对头氏族养狼,还习惯昼伏夜出,经常把这头打得措手不及。 久攻不下,民不聊生,又传帝身边的凤凰消失,是德才亏欠的象征。百姓们议论纷纷,天下似乎是要大乱。 放勋心里有多急切唐小宇体会最深,奈何病躯不给力,每日撑着开议事会都是强弩之末。唐小宇有些搞不懂,其实放勋的着凉感冒早已痊愈,可还是浑身不适,他只得归结为心理因素。他很想知道神君的情况,放勋缠绵病榻,他晚上想出去看个星星都不行,焦躁得一逼。 唐小宇蹙眉快进了一段时间,突感身体不适消失,赶紧停下。 那是次例行的议事会,有臣子向放勋禀告,让他去祭祀台后的木屋看看,有礼进贡。木屋自陵光走后就空了,再加放勋生病,更是没人光顾。那天他好不容易身上有几分力气,便答应下来,跟随那臣子去往木屋。 不祥的预感再次弥漫上唐小宇心头,他在快进不快进的边缘犹豫。 放勋倒是越走越觉神清气爽,到祭祀台下时,已然生龙活虎,仿佛陡然间被什么仙术治愈。 臣子打开了木门,唐小宇的不祥得偿所愿。 神君倚着木屋的墙壁,双手双脚皆被陨金锁链捆死,接触之处红绒浮现,仿佛是斑斑血迹,触目惊心。 唐小宇:“甘霖娘” 放勋脸色铁青,握紧的拳头中央几乎被指甲抠出伤口。他回身怒瞪那臣子,表情像是要把人生吞活剥:“这是作甚” 那臣子惶恐地哐当跪倒作揖:“现在百姓都在传您德才亏欠,不把朱雀和凤凰找回来,会大乱的” 放勋气得身体直打摆子:“找到也应该用请的把他请回来,你在干什么谁给你的胆子锁他” 臣子赶紧讨饶:“是臣的手下打听到陨金可以限制朱雀的神力,臣这也是心急,怕朱雀不愿回来” 有这么个智障手下真是伤不起放勋恼怒地驱赶走旁人,顺势关了木门,在原地踌躇片刻,尴尬地凑到陵光身边。 “我、我给你解开” 陵光拖着手脚上锒哩锒铛的锁链避开几分:“不” 放勋显然是没做好应对这种突发状况的心理准备,无措地僵立片刻,决定先道个歉:“之前是我不对这次也是我不对你给我个机会补偿好不好” 凌光倔强地翻身背朝他,不予理睬。 放勋愁闷地直揪头发,像个老叟般佝偻着席地坐下,闭了会儿嘴,又忍不住碎碎念:“我这也是为整个氏族着想,丹朱性格刚烈,不适合当帝,我总得有多些选择,留点后路” 他说着说着没了声,沉默在两人之间盘旋,像是黏腻又紧实的触手,勒得人呼吸不能。 许久,陵光终于出声:“那你生几个了” 放勋眉毛猛跳,对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感到棘手莫名。他左右掂量,不知该说实话还是谎话,因为除去赌气那次外,他就再没跟散宜女同过房。 他急得好一阵抓耳挠腮,最后,选择了撒谎:“两个女儿九个儿子。” 唐小宇当即卧槽一声,心里疯狂吐槽:你妹,这才几年啊,从哪变出九个儿子来,当那散宜女是兔子精么一生生一窝。 作者有话要说:  谷圭:古代礼玉之一种。天子、诸侯作为媾和或聘女之礼器。 镇圭:古代举行朝仪时天子所执的玉制礼器,取安定四方之意。 、第 50 章 那天,放勋巧舌如簧满舌生花也没能把陵光哄好,那陨金锁链就是不肯卸下来,也不肯多搭理他,活脱脱处于生气炸毛状态。 放勋熬到第二天早上,匆忙跑去开完议事会,又火烧屁股般往木屋赶。结果跟前一天的状况如出一辙,继续热脸贴冷屁股,贴得凄凄惨惨戚戚。 他倒贴了不少时日,惹得臣子们又嘴碎议论起来,轮番开始轰炸,让他专注政务。 唐小宇算是被凤十三提前剧透过部分内容,估摸着这段僵持得耗不少时间,就往后快进。没有计时就是麻烦,他能用来估计时间的只有孩子的年龄。丹朱似乎已搬去别处,基本就没见出现,倒是那俩双胞胎姐妹,眼瞅着长成幼儿园小朋友,憨态可掬的模样。 放勋大约是怕被群臣指责,每天只敢在日落后睡觉前,趁夜色去木屋溜达一圈。唐小宇快进过来正巧是放勋赶路的时候,他顺势就抬头看星空。 现下他和神君的本命星,以及那颗新星,三星呈钝角三角形分布,新星离他的本命星较近,是钝角三角形的最短边,神君的本命星稍远,三者似乎处于平衡状态。 也不知道这算是好事坏事。唐小宇猜想神君大约知道引力有问题,所以才不愿把陨金锁链卸下来。 放勋赶到木屋,继续贴那持续了好几年的冷屁股。 木屋内除去终年保持蜷缩坐姿的陵光外,还多了个年轻人。唐小宇对这位年轻人的面孔自然最熟悉不过,高兴地直拍大腿。 哎呀,凤元修成人身啦俺家神君业务就是厉害,助人兽修仙杠杠的 凤元给放勋端了杯水,大家就这么傻愣愣坐着,顾自发呆。两刻钟后,放勋默默喝光那杯水,起身告辞出门。 唐小宇忍不住朝天翻白眼,继续跳了。 这回他跳完,发现又是在议事会中。底下的臣子表情惊惧,连连俯首磕头,说是丹朱勾结了南方三苗部落的兵力,正气势汹汹朝这里攻来。 逆子这是终于要造反了唐小宇早就有这个预感,丹朱本身脾气就暴,亲妈过世,后妈不疼爱他,亲爹把从小养他到大的人给赶跑又捉回来囚禁,正常人都会炸,别说这混小子。 放勋也有几分猜测和心理准备,现下除去眉头拧得死紧之外,连心跳都没加快。 这场仗他必须亲自挂帅,跟儿子面对面痛痛快快打,并且必须胜,再以胜不骄的姿态感化儿子。但这场仗,他并没十足把握。就算能胜,他跟儿子二十年来寒如冰点般的关系,又怎可能轻易感化。 所以他指派好出战人员之后,马不停蹄去了祭祀台后的木屋。 凤元和陵光对于他突然间的白日造访都有些诧异,而在听完他的话后,都不约而同沉默下来。 放勋锲而不舍地试图说动陵光出马:“丹朱从小就喜欢跟着你,你说话肯定比我好使。” 唐小宇是真佩服自己的前世,脸皮该厚成什么东西才能这样恬不知耻。当初好端端的非要把儿子弄走自己带,养坏了需要助力了,又腆着脸把被他自己斩断的情分搬出来说事。 凤元修成人身后,在察言观色方面进步飞快,眼见陵光表情阴沉,忙帮着圆场:“神君不舒服,不方便到处走动。” 放勋一惊:“不舒服是陨金锁链的缘故我早说给你卸了。” 实习圆场生凤元继续试图搪塞:“也不止是陨金锁链。” “不止”放勋摸着下巴思索:“是嫌风餐露宿路途辛劳我给你派辆马车,铺上软垫,让马拉着走” 唐小宇只想给放勋跪了。除去脸皮神厚之外,这人的脑回路大概也是平的吧到底怎么想的非让神君出去,哪有让长辈移步的道理,就不能把丹朱那混小子给逮回来说教么 凤元绞尽脑汁中:“也不是马车” “好了凤元。”陵光无奈地阻住自家小凤凰:“算了,我去一趟吧。” 凤元急切道:“可是神君” “没事的。”陵光伸手拍拍小凤凰的胳膊,动作牵起锁链一阵哐啷响。他面无表情地无视掉锁链,转向放勋:“什么时候出发” 几天后,齐集的兵列由几个骁勇善战的将领带着,声势浩大的往南前行。兵列后头有匹白马,放勋就骑在它背上,白马后面还跟有辆马车,由四匹马拉着,是仅次于天子的待遇。马车上方,金色鸟儿时而飞起盘旋,时而落脚歇息,时而趁人不注意偷钻进车内。 早上出发前,唐小宇看见神君的手脚上果然还捆着陨金锁链,证实了他推测的新星导致本命星异位,需要陨金克制的想法。他估计,此时此刻,他的本命星已经被牵引到了疾厄宫,正大摇大摆准备玩点儿猛的。 兵列行进速度不快,那年头马属于奢侈品,还得分配去拉战车,能骑上马的人很少,大多都是步兵。而兵列又大致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以兵长贵族和帝王近侍为核心的常备武装,另一部分是兵民合一的民兵组织,如果能俯瞰,就可轻易分辨出两部分在武装上的差距。 没有摩天楼,没有电线柱,没有柏油路,唐小宇还从未体验过这般场景,出发几小时都处于自high状态,看得不亦乐乎。然而几小时过去都是同样的风景,仿佛无穷无尽般,他想起步行军往往要行极长时间的路,顿时就想快进。 鬼知道丹朱那头在什么位置,距离多少公里,走过去要多久。 他最终还是决定体验一天行军生涯,感受感受安营扎寨再跳,反正又不用他动手出力,看着四千年前的古人跟蚂蚁那样勤劳地把东西搬来搬去,也挺有意思。 而后他又在旷野中欣赏了四千年前的日落日出,别有一番风味。野外的照明很奢侈,入夜后,除去巡逻之外所有人都睡下,漆黑寂静。虽然是行军中途,却有现代想象不到的安宁,也让未来的交战更显丑恶狰狞。 整趟或许行了一月有余,因为出发时正值夏秋交际,草树深绿天气晴热,等唐小宇跳完,树上叶子已成黄绿,气温也下降不少。而此刻,兵列已变,骑兵的先锋部队在前,步兵弓兵车兵大部队在后,排兵布阵拉了很长的阵势,正同对面僵持。 唐小宇赶紧仰头看热闹。对面也是差不多的阵势,由于战线拉得长,两方统领都在队列中后方,看不太真切。 战争场面的血腥自不用说,虽没有大炮轰炸那么惊心动魄,但大面积的徒步格斗也让没见过血腥场面的现代人不忍。 唐小宇看了几分钟热闹就有些承受不住,放空了视线乱瞟。突然间,他感觉人群中有什么高速运动的白影闪过,那速度绝非凡人,且闪过之处战马惊立,无数骑兵摔下马背,在地上翻滚。 有异样 他急得直冒冷汗,想给放勋发警告又没法出声。幸好没多久,戴着陨金锁链坐在放勋身边的陵光忽的起身,望着远处那时不时发生的骚乱表情震惊:“监兵” 监兵神君 唐小宇极目望去,奈何视力有限,除去模糊的动态影像,基本看不清什么。反倒是那白影,在疯狂的快速变向中还不忘找统领站的高台位置,那拖出有几米长的虚影昭示着它离敌后方越来越近,突围速度快得可怕。 然后,它兀的停下,终于显现出清晰模样。果然是一身白衣短打的监兵神君,奇葩的是他肩上还披着条黑白纹的短绒长披风,在军队中显得不伦不类且瞩目万分。他还是那副健气少年模样,虎目在阳光照射下炯炯有神,警惕地望着高台上放勋和陵光两人。 就在那瞬,唐小宇听到了一声震耳欲聋的虎啸,震得他差点直接从放勋身上弹出去。 “他敢锁你” “你”字的尾音尚未完全结束,白影夹杂着劲风已然突袭到咫尺之遥,唐小宇甚至能看清他脸上黑色纹路的走向,以及他那双虎爪上剧烈翻涌的白色神力。 哎呀妈呀 唐小宇下意识低头就往矮处躲,放勋却还没从一个原地弹跳就腾空到他面前的奇人身上回过神,傻愣愣站着,眼看就要被肆虐的神力正面击中。 快躲啊傻b 唐小宇恨不得能替反应迟钝的前世逃命。这家伙的rou体受伤,他可也是会感受到疼痛的 千钧一发之际,旁边陵光脚步微动,原本跟放勋并排的朝向转了一百八十度,严严实实挡在放勋身前。汹涌的神力几乎就在同时命中,被限制神力的肉身生生受下这击,伴着冲击力扑倒的同时噗的喷出一口鲜血。 “弟”监兵近距离的虎啸更为慑人,唐小宇再次默默蹲低几分,生怕灵魂被弹出去灰飞烟灭。 监兵嚎完,上手就把陵光从放勋身上拖拽过来,顺势拿短绒披风裹住,仔细查看。边看还边伸腿狂踹被扑倒在地的放勋:“解开解开你个混蛋快给他解开” 高台上还有几个近侍,横举着戈矛色厉内荏地吆喝,想把监兵驱走。放勋此刻倒显出几分大家风范,制止住近侍,匆忙爬起身上前给陵光拆解那几根陨金锁链。 、第 51 章 陵光的脸色很不好,在白绒的映衬下更显苍白,嘴角血迹触目惊心,惹人不忍。监兵知道陨金的厉害,不敢乱碰,只好拿衣袖帮他擦血。放勋一直随身带着锁链钥匙,经历长达几年的劝说解锁无果后,终于在今天派上用处。 解锁倒是不难,陵光的手脚很快恢复自由,神力回体,那点伤也就不算什么了。 d 监兵见他已经没事,果断回头继续把矛头对准放勋,龇着牙喉咙里发出威胁的声音:“猢” 放勋大胆猜测这家伙也是神仙,而且还是那种凶猛好斗的类型,不像陵光那么好说话。他刚才隐约听对方喊陵光“弟”,便讨好道:“大哥好。” 监兵横眉立目:“放屁,我是二哥” 放勋被他豪放的粗鄙之语弄得凌乱两秒,又赶紧改口:“二哥好。” 监兵:“放屁,谁是你二哥” “”陵光无语地把俩愣子隔开,朝监兵问道:“你怎么会在对方阵营里” “我打架”监兵挺起胸,硬是把自己凹得正气浩然:“还有那个谁来着说他是你儿子,我就想看看你怎么生的儿子” 陵光头疼地扶额,暗忖片刻,挥手指使监兵:“你回去,把那个谁给带过来。” “啊不打架吗”监兵不情不愿地领了命,又朝放勋和旁边几个近侍龇龇牙,这才一蹦三丈远地往对头跑。 唐小宇没想到监兵神君竟然那么容易糊弄,就好像心理年龄跟外表匹配,还是个不成熟的小屁孩。他翘首等待着,没过多久,还真遥遥瞅见监兵左边胳肢窝下夹着灰头土脸的丹朱,虎跃而来。 丹朱已是成年人,遗传自放勋的身高,在营养欠佳的古人中显得金鸡独立。然而此刻却被矮他半头的监兵夹得像条丧家犬,反抗不能。 监兵把他像扔大型袋装垃圾般扔到高台上,大型袋装垃圾伴着惯性就地滚了两滚,狼狈的来了个五体投地。 放勋看着伏在他脚底的儿子,心里颇感唏嘘。父子俩已有很久未见面,再次重逢,却是此情此景。对这个儿子,他不能说没有亏欠,偶尔夜深时,心底的愧疚如同业火般焚烧着他。如果他能多为儿子考虑考虑,多分那么丁点儿心思,或许今天的这一切就都能避免。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他现在唯独能做的就是感化儿子,并希望儿子原谅他过去的错,两方和平相处。 丹朱手脚并用从地上爬起,拍拍满身的灰,捋了捋乱糟糟的发。他没搭理自家老爹,而是精准找到目标人物,利索地伸手拉起陵光:“跟我走。” 陵光猝不及防被他拉着走了两步,白绒披风在空中划过道飘逸的痕迹,不及走出第三步,就听放勋在后头叫道:“放肆” 一众人皆回头看他,见他怒目圆瞪似要说什么,便都安静下来准备听。结果他呼哧几声,也不知是因为气得够呛,还是因为没组织好语言,啥都没能说出来,只外强中干地训斥:“谁准你带他走的” 唐小宇忍不住朝天翻白眼,待他翻回来时,发现他前世的儿子也一毛一样翻了个白眼。翻完后,“儿子”决定从“娘亲”身上入手:“你走不走” 乍被众人的目光所关注,陵光表情为难地左右看看,默默抽回丹朱手里的胳膊。 丹朱登时跟火yao似的炸了:“他那么对你你还留下” 陵光摇摇头:“我必须留下。” 放勋气得直磨牙:“什么他他他,你就这么称呼你爹” 丹朱梗起脖子回吼:“你算什么爹,你娶小老婆把小娘气走的时候想过我这个儿子吗你擅自把小娘绑回去囚禁的时候想过我这个儿子吗” 小娘唐小宇满头黑线,对丹朱这个称呼感到一阵蛋疼。 放勋跟得了帕金森似的,双手直哆嗦:“谁才是你娘,你弄清楚谁才是你娘我娶的是散宜女,不是他” 咵啪 监兵接过自己的白绒披风猛力一挥,扇得对面放勋的刘海一阵风中凌乱。 “你也知道你没娶他啊,那你硬把他逮回去锁着干嘛” 对于这句指责,唐小宇心里是想替放勋叫屈的。抓人的不是他,背锅的却是他,保持那种状态也是神君主动的,神君那样做的原因,放勋还被蒙在鼓里,啥都不知。 被蒙在鼓里的放勋只好忧愁地咽下这口苦,改为转移话题:“停战吧,打下去没有任何益处,受损的只会是双方臣民。” 丹朱这趟叛逆之行的主要目的,除去想气气老爹之外,主要还想把陵光带走。然而现场情况是,陵光并不愿意跟他走,这就让他的立场变得尴尬起来。 三苗部落的首领很讲义气,先前见丹朱被监兵强行掳走,唤了几个近侍伴他强行突围穿越交战区,又隐蔽潜伏到高台下。赶到时恰巧听到放勋要求停战的话,一冲动就飞跃上去叫嚣。 “不行我耗费大量人力物力,跋山涉水过来,就这么让我回去我不服” 这人也真是个彪莽子,深入到敌后方还敢朝敌方首领叫板唐小宇深感叹服。 放勋在帝位许多年,对这种交涉和谈判的场景倒是不怵,整着衣襟侃侃而谈:“不如先停手,我们好好商量个双方都满意的条件。” 唐小宇围观了一通古人的谈判,听不出水平好坏。总而言之最后结局是双方撤兵退回,以为丹水为界限,互不侵犯。至于这个祥和的假象能持续多久,那说不好,指不定对方回去睡一觉就反悔,又气势汹汹杀回来。 兵不厌诈,这种军事上的往来唐小宇作为现代小屁民实在是看得头疼,又想到回去还得走那么长时间,决定快进脱身。 没有火车飞机的古代也真的是不方便。 这一跳他又不知道跳到了何时,按捺下性子观察片刻,发现他前世的两个双胞胎闺女已经亭亭玉立,约有十八九岁。他赶紧估算放勋的年龄,由于看不见脸,只能靠猜测。生丹朱的时候就算二十岁,丹朱比闺女们大十岁,加上预估的浮动,也就是说放勋现在约五十岁左右。 哎妈呀,这就到中年油腻男的年龄了。 唐小宇有些唏嘘,下意识拍拍自己的腹部,总感觉那里多了个大肥肚。 事实是古人吃得比较健康,放勋平日又操劳,总体身形还是瘦削的。 唐小宇唏嘘完,稍稍快进些许,找到些有内容的时刻停下,旁听议事会。 这次议事会的内容主要是找合适的继任人,古人平均年龄不像现代人那么高寿,再加放勋那个独子丹朱已经毅然留在三苗部落娶妻生子,显然不会也不适合回来继任,只得另找品德才能俱佳的贤人。 众臣议论纷纷,有人推荐许由,有人推荐支父,有人推荐重华。唐小宇对这段历史还是印象比较深的,毕竟尧帝开启了禅让制,传位给了舜帝,是史上一段佳话。他再次快进些许,想把这段跳过,看戏看太多,拖这么久时间还没找到答案,不免心底焦急。 谁知这次快进之后的剧情却让他有些懵,放勋站在祭祀台木屋门口,对面是凤元,严严实实堵着门,不让他进去。 怎么回事唐小宇飞速竖起耳朵偷听。 “你就让我见他一面,我真的有急事我这是为天下苍生着想,难道他连苍生的性命也全数不顾吗” wtf 十万个问号在唐小宇头顶乱飘,他皱着眉头推理了半天,实在想不明白事情是怎么发展的,又见凤元态度坚决打死不让,决定还是倒回去看看究竟发生了啥。 众臣推荐的三个继任人,放勋亲自去考察了一番,许由听完直截了当就拒绝了他,支父也用身体不适的理由推辞,都不愿接受禅让。 剩下的重华,也就是未来的舜帝,是由放勋手下一个叫羲仲的大臣推荐的。 唐小宇对这个羲仲很有印象,此人特别擅长完成任务,什么奇奇怪怪的指令都能搞定,而且完成质量奇高,很得放勋喜欢。所以当他把推荐的继任人名字说出来时,唐小宇很快就和历史匹配起来。 放勋被前两个人拒绝后,跟着羲仲去见了重华。 重华长相帅气,人也非常好,这点从他深受周围邻居喜欢就可以看出。而且他对继任没什么抵抗,愿意担当重任,放勋很满意。 唯有一点不好,重华的家人是一群小心眼的奇葩,他亲娘早死,亲爹娶的后妈小肚鸡肠又泼辣凶恶,甚至还把重华赶出去不让他住家里。放勋有些不放心,怕自己把他选为继任者后,他的家人嫉妒起来会害他。 于是经过和羲仲的讨论,放勋决定把两个女儿嫁给重华,让她们给他帮些忙。也顺便可以栓住重华,以免他未来反悔。 两个女儿刚开始不太乐意,双双偷跑出去见那个重华长啥样。结果回来时满脸娇羞,连连答应,恨不得当天就嫁过去,贯彻从古至今的颜控。 放勋哭笑不得地喊人帮她俩准备嫁妆,隔天就轰轰烈烈嫁到了重华住的那个山脚茅草房里。 而事情果然如放勋所料,两个“公主”带着大批嫁妆而来,有近侍帮忙修房子和谷仓,甚至还得了一群肥美的牛羊,家里那群小心眼怎可能不嫉妒。没出一个月,两个女儿便匆忙回来找放勋求助,说是重华的家人明里暗里害了他好几次,吓人得要命。 、第 52 章 放勋对两个女儿和自己选定的继任人自然是心疼的,但小人难防,他就算派近侍日夜守护,也有防不胜防的时候。 于是就发生了之前那幕,他跑到陵光那里,想问有没有可以保人安全的方法。然而凤元却抵死不给他进门,搞得他很恼火。 唐小宇现在倒是能理解几分。神君对他的前世实在是太好了,基本就是有求必应,只要放勋提要求,神君必定会默默付出代价去帮他实现。而这个代价,凡人或许并不能理解,甚至觉得只是举手之劳,殊不知背后的种种勾连牵制。 作为神君身边的人,凤元自然是心疼自己东家,这么许多年跟条狗般捆栓在一方小屋里,就为的保对方平安,对方还恬不知耻三番五次来提要求,泥人都会有火气。 凤元脚底如桩,牢牢站稳,朝远处一伸胳膊:“请回” “你”放勋气到语塞,愤愤甩袖欲走。 木屋的木门嘎吱旋开,唐小宇张望数年未见的神君,果然还是那副模样。 “进来吧。”陵光的语气很淡。 凤元委屈地回头看看陵光,又转回去狠瞪放勋一眼,这才不情不愿让出门洞。放勋好不容易守得云开见月明,赶紧迈步进去,深怕对方后悔。 陵光倚的地方比先前多了块软绵绵的靠垫,忽略掉手脚上的锁链,整体看着还挺舒服。他似是在阖眼养神,姿态中透露着一丝慵懒:“这次又要什么” 隔着四千年,再次听到这个传神的“又”字,唐小宇羞愧地捂住脸。造孽啊造孽,他前后两世到底麻烦了神君多少事,简直数都数不清。 放勋对这副模样的陵光显得有些无措,束手束脚地在半张垫子上盘坐下,组织着语言思考从何处开口。 凤元砸了杯水在放勋面前,凉水被动作弄得飞溅出来几滴,落在他的衣襟上。 放勋面部表情抽搐两秒,决定无视那几滴水,专心自己的事。他简单把重华的情况讲述一遍,踌躇着问:“有没有什么法宝或者方法,可以保人安全” 陵光斜眼同凤元对视,后者了然替自己东家开口:“万物消长,牵一发而动全身,绝对安全是不可能做到的。” “那相对安全呢” “相对”陵光反问他:“跟什么相对” “咳”放勋摸摸鼻子:“我也不知道。” 陵光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无奈地叹气:“你容我想想吧。” 等等,这场景也很眼熟,等神君想完之后发生的事说不定会很可怕。唐小宇急切起来,坐立难安地原地跳动着,可惜没人能看到他,也没人能体会到他的心情。 陵光这次想的时间不短,唐小宇不安了许久,终于等到他牵着哐当响的锁链起身,朝放勋伸手道:“把锁链解开。” 放勋的表情登时高兴起来:“好” 那把一直随身带着的锁链钥匙再次派上用处,四条锁链一一卸下,红绒褪去,陵光稍稍活动几下手脚,然后捏了个诀,嗖的在他们面前消失不见踪影。 放勋:“” 凤元冷静地站起来,开始整理神君靠过的垫子。他把放勋从另外半块垫子上驱走,把垫子拿起来扑松,又翻出块小毯,放在垫子上。木屋内还有些新鲜花草,估计也是出自他的手,忽略掉锁链,整个环境居然显得家般温馨。 整理了约摸两炷香时间,陵光终于再次出现在屋中。他的手上捧着两件衣服模样的东西,一件青绿粼粼,一件赤红轻缈,两件皆光泽幻美,不似凡物。 唐小宇好歹也亲自上身穿过,很快就认出那件青绿色的是什么。 龙纹青袍 那么另一件没见过的,大致也能猜到其真身。 鸟纹羽衣。 陵光把两件衣服郑重地放到放勋怀里:“鸟纹羽衣可以飞天,龙纹青袍可以遁地。其它的,就只能靠他自己了。” 放勋喜不自禁展颜大笑:“好好好,这就够,这就够” 唐小宇忍不住就想抽前世的自己。你也不推辞客套一下知道神君后世为了收回龙纹青袍吃了什么苦头吗 凤元待放勋抱着两件衣服乐颠颠离开以后,表情愁苦地转向陵光:“神君,这” 陵光复又阖下眼养神,似乎没有听到任何质疑,也似乎从不在乎任何质疑。 放勋把两件衣服交给了女儿们,让她们给重华。而后过了段时间,女儿们欢情洋溢地回来,说是衣服帮了很大的忙,成功帮重华从两次生死劫中逃脱。 “那就好,那就好”放勋萎靡地倚在椅子上, d感觉自己苍老得厉害。 从身体到心灵,都苍老得厉害。 他似乎有点理解那两个拒绝他禅让邀请的人了。世上最不自由的就是帝,如果他不是帝,又何必操这些乱七八糟的心,又何必危于大臣和百姓的舆论做事,又何必碍于身份,连自己的儿子都唤不回。 他又很同情他身边的这些人,散宜女跟守寡没什么区别,丹朱有家却不愿回,而陵光,他不知道陵光是处于什么原因,自愿带着锁链留在他身边,但他知道,那一定是为了他而为的。 唐小宇感受着他的忧郁,内心仿佛被染上片深蓝。幽不见底的蓝,那找寻不到的答案似乎就在深暗的底下等待。 然而还是没有,没有任何提示,没有任何结论。 有的,只是长达三十年时间,煎熬般的炼狱。 在让女儿们观察了重华几年后,放勋终于完全认可他的人品,把他接到身边,手把手教他治国之道。 放勋本以为,以自己的年龄,顶多再蹉跎几年就该差不多撒手人寰,没料到他那些比他年轻的大臣们都相继去世,他却还屹立jian挺着。 皋陶也比他先走了,帮忙养的那只独角小羊还给了他。小羊已长成大羊,全身黝黑,头顶独角,身姿矫健。他对着羊犹豫片刻,又送去给陵光,毕竟那是陵光捉的。陵光回复让他继续养着,说是可以替他辨是非识善恶,他就收在身边,把羊当儿子养。 重华在他身边待了数年,把他教的给学了个囫囵,见他身体健康没有撑不住的意思,便提出先回去照顾年迈的父母,等到时候再回来。他应允下来,望着人去楼空的议事会大堂怔怔发呆。 而后,散宜女也去了。 放勋给她举行了足够待遇的葬礼,内心除去歉意外,却无半分留念。她是个牺牲品,是他的自私毁了她大半辈子,到最终,也只像是安葬一只被他关在笼子里一辈子的贴身宠物。 就这么蹉跎着,放勋活到了九十岁。他自己都有点懵逼,这年龄在古代几乎是绝无仅有的,他思来想去只可能跟陵光有关,决定去问个清楚。 凤元拦在门口,用看弱智的眼神看他:“自然是因为神君能保人延年益寿啊。” 放勋很惶恐:“那我还能死吗” 他真的不想永生永世坐这帝位千万载没个尽头 凤元的白眼都快翻到后脑勺去了:“那是自然,想死还不容易。” 放勋对他这回答真是没啥把握,小心翼翼地询问:“我能不能见神君一面” “哼。”凤元甩完最后的白眼,不情不愿打开门。 几十年过去,木屋已经修葺过数次,新旧梧桐交杂在一起,颜色深浅不一,没有变的,是神君昳丽的容貌和身姿。 放勋的心情很复杂,唐小宇能明白他的复杂心情。毕竟自己已是个九十岁的鲐背老人,而自己爱慕几十年的对象,超脱于时间洪流之外,依旧明艳动人。 他腿脚哆嗦地在陵光对面坐下,一如往常般先组织好语言,才踌躇着开口:“我有点想死了” 陵光侧目看他,没有说话。 放勋难为情地摸着自己的白胡须:“能不能透露点消息,我大概还能活多久” 陵光无奈应道:“嗯,快了。” 这消息好这消息很好放勋低沉的心情高涨不少,跟陵光告辞从木屋出来后,迈着与年龄不符的轻快步伐,边叫人去找重华,边决定开议事会商议禅让事宜。 估计是真的坐腻了这个位置,放勋对卸任的整套流程走得非常快,正月里上太庙行了个禅让典礼,就算正式让重华接班了。 当然,换新工作还得让老员工带段时间呢,作为主动卸任让位的前任,就暂且留住一段时间,以免后任需要帮助时找不到人。 放勋总算不会被帝位束手束脚,晃着满下巴花白的胡须,颤颤巍巍半跑半走到木屋前,然后果断被甩了个闭门羹。 凤元:“请回” 鲐背老人又气又恼:“我就快死了都不能让我跟他说说话么” 凤元:“你死了神君还得活千万年,你不就想搞点花样让他忘不掉你,让他在你死后还要照拂你的臣民,你自己想想我能放你进去吗” 擦,好有道理,怼得妙极唐小宇毫不吝啬的给凤元点了个赞。 “不得无理。”木屋内传来陵光的声音:“凤元,让他进来吧。” 凤元气得直扑腾胳膊:“神君啊啊啊你真是太好说话了” 唐小宇伴着放勋进门的路线侧目打量,总觉四千年前的凤元,似乎比四千年后的凤十三,多了丝性情,少了丝沉稳。四千年间,到底发生了些什么,让这只凤凰完成了蜕变呢 、第 53 章 放勋凭着自己倚“老”卖“老”的厚脸皮,在木屋中挤出个位置,就这样作为自己的床铺。木屋原本的俩常住人口皆拿他没辙,一个横眉竖目,一个装作无视,随他那把老骨头瞎折腾。 卸任后身边伺候的近侍数量也减去不少,除去重华时不时过来征求些意见,反倒是那个能力很强的大臣羲仲经常来串门。两个老叟面对面坐着,花白的山羊胡一翘一翘,像在合奏什么乐曲。 唐小宇发现羲仲说话挺有意思,特别是对动植物很有自己的见解。俩退休老人经常海阔天空聊天,倒壶茶能聊好几个时辰。而某天放勋说起日月星星之类的话题,引起对方的兴趣后,唠起来更是没个尽头。 凤元冷嘲热讽数次都没能把他们轰走,脸黑得像块炭。 这段惬意中满怀生活气息的时光持续了近一年,唐小宇喜爱非常,虽然年迈的身躯让他感觉各种不适,他还是不太愿意多快进。直到某天他跳过睡眠时间到达清晨,突然感觉胸闷气慌得厉害,心跳有种令人恐惧的暂停感,浑身乏力,头晕、恶心,四肢麻木,几乎使不上劲。 他的脑中划过清晰明朗的四个大字大限已至。 放勋也很快明白过来自己的身体情况,他竭尽全力抬起手掌挥动,引起凤元的注意力。凤元跑过来瞅了两眼,转身跑去门口叫近侍,两个近侍匆忙进来连被褥带人齐齐扛起,准备回宫。 唐小宇顶着难受匆忙望向陵光,陵光表情略带些紧张,又因锁链影响行走不易,直直地站在门口,望着那团被搬动的被褥。 放勋又竭力动了动,落出半只手掌,在路过陵光面前时,挣扎着攥住了他的衣袖。 遗言吗唐小宇心里很难过,无法分辨是rou体的难过,还是灵魂的难过。 “再让我活两年好不好” 什么唐小宇猛地抬头,对自己听到的虚弱低语难以置信。 同样难以置信的,还有凤元。 “喂是你自己说想死的你不能这样神君好不容易” 陵光倒是瞬间敛起了脸上的那分紧张,熟悉的淡然和冷寂又浮现出来:“为什么” “重华还不熟练我想教他” 唐小宇明知前世听不到自己的声音,还是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你还真特码是心怀天下鞠躬尽瘁啊都特码活到九十多了还担心那些干毛线,你若说想再陪神君两年指不定神君还能原谅你,说什么教重华,真是到死都不忘捅神君一刀 在唐小宇咒骂的同时,凤元直接双臂一展猛然腾空化成凤凰,气势汹汹朝两个近侍疯狂挠啄,吓得他们不敢再停留,勾背弓身带着被褥和放勋落荒而逃。 木门哐当阖上,遮盖住唐小宇的视线,也遮盖住了那头的一切。 由于议事会后室已归重华居住,近侍把放勋扛回了散宜女原先住的那间茅草屋,这里平日没怎么保养,显得灰扑扑的,设施陈旧。 反正作为等死的房,条件不需要有多好,有回忆就行。 可惜近侍们不知道,他的回忆,从来都跟这里无关。 放勋在无声流泪。唐小宇能感觉到脸上有冰冷液体划过。他整个人虽已冷静下来,却不知该怎么办。放勋死去,他的“附身”应该也就到了尽头。可他的答案尚未找到,更糟的是,他即将看完全程,却并不知道该去何处找答案。 他就仿佛在参加一场开卷考试,翻遍所有的教科书,依旧找不到答案在哪儿。 往回倒 九十年的岁月,怎么从中发现蛛丝马迹 难道,真要分秒不差的看完 等他尽数看完,他现实中的躯体会不会也变成老叟 这莫非就是重明和獬豸他们说的,迷失幻境 可就这样放任放勋死去,他回归本体,又有什么用他什么答案也没有找到 唐小宇犹豫着,彷徨着,跟放勋共同体验着濒死。他还是想倒回去,在他旁观的过程中,有那么几处异样的疑点,他没有完全想明白。 就算重新寻觅后依旧没有答案,他也算尽过全力了。 正当唐小宇欲倒退之际,屋内忽的红光一闪,陵光的身姿出现在床铺边。陨金锁链已除,陵光是自由身,他慢慢在床沿坐下,握住放勋干枯苍老的手,看着他脸颊上的泪痕,眼底有无数情感涌动。 放勋似是明白过来什么,挣扎着反握住他,竭力吐字:“不别别续命我不想再跟你要什么” 陵光勾起嘴角,微微摇头。他空着的那只手掌心中凝聚出一只赤红色的雀鸟,如同一团火焰般的雀鸟,嚣张地释放着灼热能量。 灵鸟 唐小宇仿若醍醐灌顶,在这瞬间,串联起了无数条线索。 灵鸟出现在这里神君拆了自己的三分之一颗“心脏”给放勋续命,那寻找的答案很可能紧随其后 赤红的雀鸟咻的飞到空中,义无反顾扎进放勋胸膛。唐小宇感觉浑身如被热水覆盖而过,刺冷的病痛完全消失,舒服惬意到极致。 放勋自然比唐小宇的感觉更甚,他很快就从床铺上翻起身,对着陵光瞠目结舌:“你” “灵鸟能给你续三十年的寿命。”陵光垂着眸没有看他,似解释般扔下一句话,眨眼消失在他面前。 放勋举起的手尴尬停留于半空中,未尽的话被牢牢卡死,一个音节都吐不出。 大哥,兄弟,前世,你丫倒是给点儿力啊 自那天被陵光的灵鸟复活之后,放勋无数次跑去木屋求见,都被凤元严厉拦下,没有任何通融余地。 唐小宇急得快要跳楼,感觉答案近在咫尺,却怎么都获取不到。他真恨不能替放勋踹了那扇木门,扑到神君脚边,先疯狂道歉,再求神君把灵鸟收回去。每天看着放勋傻兮兮的无功而返,简直比把他扔在火堆上生烤还煎熬。 总而言特码之,再如此下去,放勋在三十年内是死不了了。九十岁的老头儿,再活三十年,岂不成一百二十岁的老怪物 唐小宇回想起以前读书时读到尧帝活了一百多岁,当时他当作无稽之谈一笑而过,现在看来,居然是事实 他不想蹉跎在这里,只好再次快进,不成想稍稍进了进,木屋内已然空空荡荡,悄无人迹。 放勋独自面对着大敞的木屋,仿佛陷入道世界级的难题。他紧皱眉头,困惑地思考着,想弄明白是不是自己眼瘸,或者是不是中了什么障眼法。 直到重华带着几个近侍穿过祭祀台走来,朝他行礼后,往木屋内张望,喜道:“真的去了” 鲐背老人咔的转过身,动作之大,差点拧断自己脖子。 “什么真的去了你把他弄哪去了” 重华被向来待他如慈父般的放勋吓得直直后退,好不容易站稳脚步,嗫嚅着解释:“东、东面靛海边水患闹得厉害,有人来报说是种叫雾隐玄蛟的凶兽,这种兽能隐形于水雾中,以人力无法抓捕,我这才找神君,求他帮帮忙” “你”放勋急得浑身都像下巴白须般蔌蔌发抖:“你真是” 重华糊里糊涂摸着脑袋,不知自己做错什么。 唐小宇敏锐地抓取住有效信息,在脑中疯狂进行推理。 雾隐玄蛟这个名称四千年后还有,是导游带游客来他们博物院参观时喜欢用的传说故事之一。据那些导游说,神君石像出现的原因,就是为威慑被封印在海底的玄蛟。 然而他又觉得有些奇怪,神君似乎说过,石像出现的原因是为了分散神力减弱引力,避免他们相撞。 到底哪种才是正确,听这只字片语完全分辨不清,真想跟去现场看看 他正这么想着,放勋心有灵犀般疾声喝道:“给我弄匹马” “什么”重华一怔,很快明白过来,下意识阻止他:“这一去可是有几百里路” 这担心无可厚非,放勋的年龄,能骑上马跑两圈已是难得,在马背上待个十天半月的试试就算是坐马车都够呛 放勋却是认定自己不会有事,陵光曾说过,灵鸟能给他续三十年的寿命,他不信陵光说出口的话会做不到。 两人僵持半晌,羲仲恰巧过来串门,手里还牵着带出来遛弯的獬豸。大公羊皮毛油光锃亮,看上去吃得可好,明显经过精心喂养。羲仲见前后两任帝正在对峙,忙过去帮助解围,待他听完两人的描述,果断一拍山羊臀。 “它跑得比马快而且能跑很久不用休息” 獬豸短促地咩了一声,拿羊蹄磨了两下地,嘚儿嘚儿撒蹄子绕祭祀台两圈,速度奇快,羊背神稳。 “好”放勋高声喝道,招手让獬豸停下,翻身跨坐上去。 唐小宇了解獬豸的脚 d程,吁然放下心来。遂即便忍不住吐了个槽:这熟悉的出行方式,原来是四千年前就体验过的啊。 虽是自己的提议,但见放勋如此干脆骑上去,羲仲的白胡须还是紧张地翘起:“您老可悠着点儿。” 重华已从放勋的急切中意识到自己这回做得不妙,只得竭尽全力补救:“我叫几个人在后头快马跟着” 、第 54 章 唐小宇的预估跟事实有些出入,四千年前的獬豸毕竟还是头年轻小羊,尚不能腾云驾雾,也尚不能变成人身,脚程上虽然速度不弱,耐力却略显不足。 原本不停歇跑,跑到半夜大约能赶到目的地附近,然而中途它经不住休息了两回,放勋的老骨头也正好陪着歇息,吃干粮喝水补充体力。待他们跑到离靛海边剩不到两公里时,东方的天已微曦,晨光把海平面投射得像片黄金海,海浪粼粼,闪着晶亮华丽的圆点。 周围没有任何人工修饰的痕迹,四千年前最原汁原味的海边日出,就这么骤然印入唐小宇眼帘。他知道此刻不该分神,但还是经不住感叹大自然的壮阔,等他回过头时,发现放勋似乎真的没把这种绝景放在眼里,而是拖着把老骨头,在沙滩上全心全意找人。 清晨的海风有些凉,吹得放勋头发胡须乱飘,像个老疯子。獬豸速度快,替他去前面打探,偶尔还下浅海跑两步,又很快被海水给逼退回来。 一人一羊一鬼魂就这样在海滩上漫无目的地找着,见不到任何异象,靛海按照自己的规律,潮起潮落,拥抱陆地。 “你说”放勋突然的说话声把唐小宇吓了一跳,遂即发现他是在跟獬豸叨叨:“他们会不会已经处理完凶兽,回去了啊” 獬豸修炼尚弱,不会人言,对复杂的问题也听不太懂,只乖巧地垂头叫:“咩” 放勋叹气,抬手摸摸它的脑门。 唐小宇忙着匹配方位,四千年时间海水沙滩位置会变,但神君雕像的位置应该不会变。他记得博物院东面到尽头有片凸出的陡峭山崖,离雕像不太远,如果山崖没变,那找到它,就相当于找到了雕像。 有个问题是他不能主导放勋的行进方向,就算他找到山崖,也没法告诉放勋位置。另一个问题是,后世雕像离岸边有三十米的距离,前世不知更远或更近。如果极远,獬豸不会腾空不会游泳,莫非要放勋一把老骨头来个横渡靛海 大家正各自忧愁,忽见海面上空有那么团东西融合着朝阳的金光,朝陆地倏然呼啸而来。獬豸眼睛最尖,打了个响鼻原地腾蹄转向,开始朝那团东西飞来的方向嘚儿嘚儿狂奔。 放勋毕竟年纪大,反应慢些,瞅半晌才反应过来那是凤元的兽身。他开始踉踉跄跄追着跑,沙石参杂的海滩,时不时就把他绊个五体投地,锐利的尖角在他脸颊上下巴上留下无数细小伤口,银须染上斑驳血渍,狼狈不堪。 摔倒影响他的速度,他焦急于自己的无能,跪趴在地,撕心裂肺地抢地疯喊 或许是响动吸引了凤元,它翅膀倾斜,原先已要越过海滩冲入树林的路线急转,像只遇到强风的风筝。啾的一声昂长鸟鸣,它在空中疾速完成几乎三百六十度的转向,如箭矢般朝放勋俯冲而来。 放勋瘫坐着,眼见金色鸟儿气势汹汹冲到他面前,忽的变成人身,青年姿态的凤元一把揪起老头儿,往他的脸上猛喷口水。 “满意了吗啊这下你满意了吗” 放勋衣领被揪住,茫然抬手擦擦口水,结巴道:“什、什么” “不会回来了神君不会再回来了,你成功把他逼到无路可走了,心满意足了吗” 没头没脑的一通咆哮,搞得放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什么意思” “啧”凤元气恼地化作兽身,两爪紧紧揪住放勋后领和腰带,把他像沙包般提溜起来。体型不大的金鸟带个成年人飞有些困难,翅膀扑腾得像是要坠机,勉力往海中飞。唐小宇正担心他们会不会掉进海里,就遥遥看见了那座熟悉的石像。 神君 石像离海滩约有数百米,底座不像后世那样露出海面几十米,而是只高出两三阶左右,仿佛浪大些就会把它淹过。凤元把放勋扔到那底座上,自己也落下,化作人身。 偶尔飞溅起的浪花沾湿了两人的裤脚,喧哗的涛声中,夹杂着放勋的喃喃自语。 “为什么这样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自己心里没数么”凤元的怒火像是要变成实物从眼中喷出,他似是已抛弃所有涵养和风度,揪住放勋摁到石像脚底,歇斯底里地叫嚷着:“满意了吗满意了吗天上地下唯一的一只朱雀,割舍掉自己的神力,化成尊石像杵在这儿守护你的臣民,你满意了吗” “我没有”放勋苍白的脸颊抵着石像,变形的嘴角使他的声音有些走样:“我没有” “晚了。”凤元的语气忽然平静下来,他放开手中的衣襟,眼神冷漠又疏离:“晚了,你再也见不到他了。” 直至回到城内,唐小宇还沉浸在无尽的难过和忧伤中。两世岁月,一世旁观,一世亲历,他依旧没能提前看穿神君忍受的种种苦楚。他甚至都没法仔细说清,到底是谁对谁错,谁在哪一步行岔了方向。 是娶散宜女那步是没能教育好丹朱那步是想辅佐重华那步 他的人生,放勋的人生,仿佛从头至尾都在犯错,但若细思,又觉那些选择,其实只是种种大环境下的小无奈。 放勋整个人都郁郁寡欢,特别是凤元决定留在海边守着石像之后,他就仿佛是个被抛弃的无用者,被强行斩断了同那边的联系,陷入虚空中。 水患既平,百姓们的生活又安宁起来,重华如此迅捷的处理速度,让他的声誉一时大振。大家都在哄拍他的马屁,放勋这里日益冷清,唯有羲仲时不时来串门。 这天羲仲来时显得有几分高兴,他把行尸走肉般发着呆的放勋拖出门,说是有礼物相送。两人搀着走到祭祀台附近,羲仲神神秘秘地拍了两下手,一只赤红色的大鸟从旁边树林里直冲而出,嗖的落到他们面前。 放勋下意识叫道:“陵”紧接着他发现不对,深深地蹙起眉,打量这只同朱雀有七八分相似的鸟。 大鸟迈着爪,把纤长尾羽甩来甩去,显得很得瑟。 羲仲摸着白须:“好看吗像他吗我从祗支国那儿弄来的重明鸟。” 大鸟听见自己名字,挺胸张开双翼扇动,应道:“嘎” 放勋的脸色登时黑下几分:“真丑,养不起,赶紧飞开,爱去哪去哪。” 唐小宇:“” 可以的,很能干,刚得罪完神君,就又得罪一只神兽。 他觉得没必要往下看了,神君既然已化成石像,肯定不会再有动作。灵鸟也已在放勋身上,推测多半是放勋寿命到后灵鸟随着灵魂转世,历经四千年,转到了他身上。 可他还没找到答案。 不行,得冷静下来,从头开始思考。 他要弄明白的问题有两个,第一,现世的神君在哪儿第二,该怎么把灵鸟还给神君 归还灵鸟这个问题,根据孟章和执冥的表现,首先排除掉死亡。自杀、他杀、寿终正寝,鸟儿似乎都会跟随灵魂继续转世。从前世的这段经历中,也没能发现更多有用讯息。 那么多半还是得神君自己主动收回,就好像主动取出时那样。 于是问题的着重点就变成,神君在哪儿 重明曾解释过灵鸟相当于是神君的心脏,统共三只灵鸟都被拿走,神君必定极度虚弱,甚至处于生死边缘,昏暗的本命星证实了这点推测。 那么这个问题的答案,执冥神君为什么会让他来幻境里找在这里,神君可没有处于生死边缘,顶多是被陨金锁链捆着有些不适,还有就是放弃神力化为石像。但两种情况都难以称之为濒死,这着实让人摸不着头脑。 唐小宇边想边胡乱倒带,试图找点灵感。 说起神君濒死,似乎总有那么点违和感卡在他心头,细想时又抓不住那苗头,好似在跟他捉迷藏。他耐下性子琢磨,跟濒死有关的一下找不着,那跟遭遇危险有关的呢 前期神君陪放勋出兵征讨,有遇到危险吗印象中似乎没有。而且就算有受点儿小伤,以神君的自愈能力,几乎转瞬即愈,又怎么跟濒死挂上勾 等等,自愈能力 唐小宇脑中有灵光闪过。陨金锁链会抑制神君的自愈能力,而戴着锁链的五十年期间,放勋只让神君陪同出征过一次对抗三苗和丹朱那次 他赶紧往回倒带,找到那段出征,跳至两军对垒处细看。 陵光被锁链限制着神力,而对面是神力凶猛的监兵,监兵欲攻击放勋,被陵光用肉身生生挡下幸好放勋随身带着钥匙,把锁链拆解掉之后,身受重伤几乎濒死的陵光很快恢复过来。 唔好像没什么问题 唐小宇挠着下巴,就这么一小段反复来回看。虽然乍看没什么问题,但总有那么丝说不出的怪异,他把速度放到极慢,一秒一秒暂停细究,总算在堪比玩噩梦难度的大家来找茬之后,找到了那处违和点。 监兵神君的短绒披风 、第 55 章 这个线索实在是太细微太不明显了 唐小宇觉得自己能找到这处异样,简直就是突破自己的脑力极限。 当时陵光挡了那记攻击,监兵的反应速度奇快,倏忽间就把他从放勋身上给拽了起来。与此同时,监兵还有个很奇怪的动作。 他把自己身上的短绒披风给扯了下来,裹到了陵光身上。 这个动作怪异在何处首先,当时正值夏秋交接之际,又是大白天,又处于激烈的战斗状态,谁都不会感觉到冷。其次,监兵那一掌神力下来,陵光是身受内伤,又不是感染伤寒,给他披热乎乎的毛绒披风干啥 监兵那么心疼弟弟,不可能做这种毫无意义甚至帮倒忙的无用功,唯有种可能性披风或许有疗伤或者保命之用。 想到这里,唐小宇又结合他曾经掌握的线索。 四神器,其它三件他都见过,唯独没见过监兵神君的那件。 而那三件之间,似乎有相似点。它们都是披在最外面的外衣,孟章神君的龙纹青袍,陵光神君的鸟纹羽衣,执冥神君的龟甲应该也算是件外衣那么监兵神君披在最外面的短绒披风,会不会就是他的神器呢 能保命或者疗伤的神器,这个可能性极大 如此推测,自家神君虚弱濒死之际,说不定就会去找二哥保命 另外还有件能稳固此推测的事,孟章神君居住地在昆仑山,执冥神君居住地在长白山,陵光神君居住地在雁门山,唯独监兵神君的居住地虎吼岛,在毫无参照物的海上 唯一一个他找不到确切地点的海上 神君曾决绝地说过,复活父母,代价是再也见不到面。据今世发达的交通工具来看,相较于几处在陆地上的居所,海上那处显然是最难找的。 唐小宇越想越觉自己的推断没错,兴奋和激动快要将他淹没,满溢的感情阵阵上涌,如果这是他的身躯,他保证自己已经热泪盈眶,哭着冲出家门去找神君。 他勉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往放勋生命结束的时间快进。几十年光阴一闪而过,带着激奋的心情,他,从容赴死。 一百二十岁的放勋终于寿终正寝,这回他预先跟近侍打了招呼,安安静静死在祭祀台后的木屋里,他握着陵光送他的那块被打造成镇圭的红玉,身下是陵光时常倚躺的位置,心中满满的回忆和向往。 “死了是不是能把鸟还你” 唯独附身的唐小宇听见了这句低吟自语,他沉默地摇摇头,在心中暗想:不能,不能还他。但别担心,我会替你完成这件事。 不知这份承诺有没有通过灵魂传递给前世,放勋微微勾起嘴角,撒手长逝。 而与此同时,唐小宇感觉有什么东西揪住他后背,猛地把他向后扯出。非人的力道让他直接后仰摔得七荤八素,强烈的不适应感涌入他的四肢百骸。 身体好重 他呻y着转过僵硬的脖颈,想看看是谁揪他。 没人。 他只好又左右看看,重明、郁兰、獬豸、执冥、小童,皆在原位,众人表情各异,十分难言。 唐小宇徒劳张合几下嘴,先问了个最担心的问题:“我进了幻境多久” 郁兰秀气的眉心皱起,托腮苦思:“嗯半秒” 才半秒唐小宇震惊地张大嘴,他感觉自己起码在幻境里蹉跎了好几年,甚至十几年 重明和獬豸显然也有些搞不清状况,两人此刻还未收回刚才试图阻拦唐小宇的姿势,四只大眼眨巴眨巴,齐齐转向执冥。 执冥翘起二郎腿老神在在:“怎么样,找到答案了吗” “嗯”唐小宇猛点头,又忽的伸手打断:“稍等” 他操纵着有些不适应的身体站起身,朝小伙伴们走过去,依次道歉。 “对不起不该说你又丑又难养” 重明:“” “对不起不该辜负你的一片心意” 郁兰:“哈” “对不起不该把你抛下孤独四千年” 獬豸:“咩咩咩” 执冥抽抽嘴角,忍不住骂道:“有 d完没完,找到答案就赶紧滚。” 那怎么行唐小宇迅速换上副嬉皮笑脸的表情,狗腿地给执冥按摩:“神君神君,透露下虎吼岛的真实位置好啵能带我们去更好呀” 执冥先是嫌弃地甩开他,思索数息,又狡猾地开始忽悠:“带你们去自是可以,那作为报酬,你能给我什么” 唐小宇还真没料到神仙也会放下shen段跟他谈条件,无措地垂头打量自己,茫然道:“我就是个凡人,神君你要有啥看得上的,随便拿。” 等的就是这句执冥坐直身子,锐利的目光直视唐小宇:“我要你剩余寿命的十分之九。” 唐小宇困惑地歪头思考:“可如果我的寿命只剩下两个小时,拿去十分之九,剩下十二分钟我来不及把后事交接完怎么办” 执冥愤而扇他脑壳:“你在搞笑么我耗费那么多神力当你的车夫,就拿不到两小时的报酬,你以为我是老三那蠢货全心全意为你付出么” 擦,好有道理唐小宇揉着被扇疼的脑壳喏喏称是。 围观仨人组看着这出莫名上演的闹剧,总觉大概进错了什么次元。 达成交易后的众人分头行动。吝啬于自己神力的执冥只愿意带唐小宇一人,经唐小宇勉力劝服,才答应再带上他的父母以便还灵鸟。执冥的小徒弟留下看家,至于郁兰、重明、獬豸三个,没法瞬移,只好撒腿跑路各自回去。 唐爸唐妈自昨日儿子出发后就在家等候,虽已处理好后事,也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这种直直等死的滋味并不好受。两夫妻互相安慰着,望着对方眼中对生活、对世界的不舍和留念,喟然长叹。 他们预估儿子的行程时间是三至四天,所以今天情绪还算稳定,一个拿着纸笔在桌上写写划划,一个端着水壶伺候阳台那些花花草草。 正当他们悠然自处时,客厅忽的闪现出两个人影,其中一人恰巧踩在茶几边缘,踉跄着嘎嘣落地,发出嗷的一声惨叫。 唐爸唐妈皆惊而抬头回望,不知发生什么。 执冥坐在地上,揉着扭曲的脚踝,看它们在神力作用下慢慢复原,嘴里直嘟哝:“亏死了亏死了” 唐小宇尴尬地挠挠头,跟父母打招呼:“爸,妈,这是执冥神君。” “哦您好您好。”唐妈扔下水壶过来寒暄:“吃点水果不” 执冥站直身姿,整整格子条纹的玄色袍子,断然拒绝:“不吃”说完,他横眼打量唐爸唐妈二人,哼声道:“倒是没仗着灵鸟的力量胡作非为。” 灵鸟的力量还能胡作非为作什么为什么两世灵鸟持有者唐小宇同志惊了。 唐爸唐妈有些不知所措,傻愣愣看着这位略显疯癫的神君把家里嫌弃一圈,走到他们两人面前直言不讳:“凡人们,做好死的准备了吗” “咳”唐爸被他的率直唬得直摸鼻子:“好了,麻烦您。” 执冥便朝大家招手,让他们握住他的手臂。神君牌瞬移器发动眼前玄光忽闪,三个凡人脚底一松,登时摔进冰冷的水里。 紧接着他们又从水中直飞上去,被无形的手提溜在空中瑟瑟发抖。 执冥:“咦” 咦你二大爷啊唐小宇默默在心里竖起根中指。你们神君闲来无事好歹隔几百年串个门成不成 微暖的神力附身,把被海水浸泡的衣裤烘干,执冥边充当神君牌烘干机边嘟哝:“亏死了真是亏死了” 唐小宇简直无力吐槽,抬手朝东面指:“虎吼岛再往那方向七八里左右。” “是吗”执冥蹙眉思索,由于位置坐标不精确,瞬移过去肯定又是趟落水,便道:“那游过去吧。” 游 唐小宇还未想明白这是啥个意思,只见执冥身躯猛往海中一沉,没入幽蓝的水中,很快,浮起只巨型乌龟,龟背面积足有他卧室的床那么大。 唐爸唐妈:“” 得嘞,生命结束前体验一次坐着巨龟在海中乘风破浪的奇妙经历,也真是不错 唐家三口人坐在龟背上好奇地欣赏四周海景,脸上有掩盖不住的赞叹,连那即将到来的死亡都被抛诸脑后。 执冥在水中的速度很是杰出,没过多久,虎吼岛的轮廓就出现在眼前。 与飞着去时的视角不同,平行于海面的视角,使得岛廓更显狰狞。虎吼岛的海滩线很短,大部分都是嶙峋的高出海面数米至数十米的岩石,海浪冲击在其上,喧嚣哗哗。 地形因素,带着几个累赘凡人的执冥只得再次瞬移,这回四人稳妥地落在石质平台上,引得俩地勤小姑娘齐侧目。 “监兵呢”执冥随性地朝小姑娘们挥挥手。 俩小姑娘看看来人,又相互看看,嗫嚅道:“大王说不见客” 执冥果断揪着唐小宇把他往前一扔:“去跟你们大王说,我把罪魁祸首弄来了。” 唐小宇:“” 、第 56 章 俩小姑娘离开的几分钟后,石质平台上白影一闪,飒飒风声伴着虎啸扑面而来。唐小宇隐约感觉到劲风,知是监兵赶到。被盛怒下的监兵打中绝逼状况不妙,但以他差劲的身体素质却是躲不开又架不住。 执冥在旁好整以暇地提醒:“可别把他打死,他是来还灵鸟的。” 劲风略敛,在离唐小宇脸颊不到一寸的地方停滞,紧接着猛拳变掌,又在他脸颊上留下了惊心动魄的一耳光。 唐爸唐妈骇得直眨眼,唐妈护儿心切,上前把唐小宇护到身后,斗胆朝她面前不知身份的白衣少年抗议:“哎你这人怎么这样” 唐小宇被监兵扇到的脸颊火辣辣的疼,不过相较而言,倒是比孟章那巴掌还轻些,估计多半是执冥预先提醒手下留情的缘故。他默默把娘亲拽到身后,小声解释道:“应该的,他是神君的哥哥,肯定生气。” “生气也不能动手呀。”唐妈不太赞成地嘟哝。 “你过来。”监兵的耳力哪会听不见面前俩凡人的悄悄话,他手掌凌空一伸,唐妈嗖的被拽到他身边。唐小宇大骇,正欲抢救娘亲,眼前景象蓦然变换,石质平台上所有人都被转移至山腰处的瞭望平台上。 这里是上次他来时两位神君喝酒的地方,石桌石凳都还在原位。唐小宇很快分清方位,却不知监兵意欲何为。 监兵径自朝平台后边的石阶小道走,手上不忘使力,拽得唐妈只能跟随。其余人也匆忙跟上,他们沿着小道攀登了几分钟,绕过山脊,看见一座半间隐在山洞中,半间露在外的木屋。 木屋门应着监兵的神力而开,有阳光从屋顶和门口透入,把空间照得半亮。唐小宇落在后面被挡住视线看不见情况,但他明显看见娘亲的身子一震,遂即猛抬手捂住嘴,显然被吓得不轻。 监兵的声音冷如冰霜:“你说,我该不该动手” 是神君吗唐小宇心跳加速,上前绕过挡着他的两人,寻觅那让他梦寐不忘的身影。 他的面前是张偌大的床铺,被白绒披风所覆盖的床铺,中间有个鼓包,显然盖着什么。而在披风没遮住的地方,露出的是红鸟纤长的脖颈和花蕊般的鸟冠。 是神君的鸟身 这再熟悉不过的部位,唐小宇瞬时就匹配完成。然后,他跟娘亲一样,猛抬手捂住了嘴。 神君的鸟身曾是何等艳丽,红羽如焰,神力的红光在周身蔓延,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华美绝伦。然而他现在看到的是什么铺上的鸟儿羽翼灰败枯槁,没有丝毫神采,花蕊状的鸟冠沿床铺软软垂着,了无生气,哪还有往日的灵动。 它的圆眼长闭,尖喙不再伶俐,就像是一只在旷野中身死的鸟儿,伏于泥地,被于心不忍的过路人用裹尸布遮盖,想让它的尸身远离风吹雨淋。 “神君”唐小宇无意识地喃着,蹒跚到铺前,略微掀开白绒披风,颤抖的手抚过那身羽翼。 手下的触感冰冷、僵硬,仿佛已是个死物。唐小宇心底的惊骇如滔天巨浪,若非他已预先知道神君还奄奄一息地活着,说不定此刻真的会全线崩溃,瘫倒在床铺边纵声大哭。 他说不出是现在的自己更震撼,还是前世放勋见到石像时更震撼。他只知道,两世都是他把神君害至此种境界,两世都是他的任性,斩断了那深刻的羁绊。 监兵见他一直伏在床沿不动弹,忍不住抬脚踹他:“别假惺惺了,你早该预料到的不是么。” 唐小宇被那脚踹倒在地,倒是回过神来,他抬臂用衣袖抹了把脸,起身走到爸妈面前,深深地鞠躬道歉:“对不起。” 唐妈哪能不明白他的意思,要说之前她还对放弃生命有那么零星的犹豫,但当她看到床铺上那只濒死的红鸟时,仅剩的那丝犹豫已然烟消云散。那只红鸟她认得,也听儿子简单讲过,就是跨年时儿子捧回家的那只,也是儿子口中的神君。曾几何时它是那么的绮丽,美得摄人心魄,而现在 她伸手把儿子低垂的身躯扶起,缓缓点头:“我们明白。” 唐爸也从后面上前来,把自己的手同妻子的手重叠交错,对儿子道:“我们明白的,按说好的来。” 见唐家三口意见统一,监兵二话没说虎跃上床铺,盘腿而坐,双手掌心朝下放平,皙白的神力如水般蔓延扩散,笼罩住整片范围。白绒披风开始有韵律地闪烁,就像是在呼吸,那白光逐渐大盛,照得大家纷纷眯眼,半亮的室内环境如沐浴着正午阳光,所有事物皆纤毫毕现。 白绒披风下的红鸟缓缓眨了眨眼,黢黑的眼珠恢复几丝神采,它的鸟冠随着头的动作晃动两下,当看清身遭围着的人群时,纤长的脖颈猛然一僵,显然是对来人颇感诧异。 唐小宇生怕神君驱赶他,忙把自己的目的告知:“我来还灵鸟。” 红鸟些微动弹两下,把脑袋转了个方向,花蕊般的鸟冠对着唐小宇,意思明显是不想理他。 监兵急了:“这自私鬼好不容易才大方那么一次,你倒是快些把灵鸟取回来啊” 自、自私鬼唐小宇面部表情有些抽搐,为监兵的心直口快所折服。 倒是唐爸接过话棒,替儿子求情:“先前是小宇不识相,我和他妈妈都说过他了。我们很感激神君,让我们有机会跟亲人、跟世界道别。现在心愿都已了结,再霸着这条命那说不过去,所以恳请神君收回。” 鸟儿没有动作,依旧静悄悄地背对他们而躺。大家也只好都陪着呆立,脸上挂着或焦急或讨好的表情。 半晌,急性子的监兵忍不住连鸟带白绒披风一并揽进怀里,鼓鼓囊囊的一大团被他乱七八糟摇晃:“说话啊” 鸟儿的羽翼被他晃出披风几分,轻微扑腾两下,又瘫倒回去伏在他怀里,明显还虚弱得厉害。 唐小宇惊恐地伸臂虚扶,深怕监兵动作不慎把可怜的鸟儿摔个好歹。 这头闹腾得起劲,遥遥倚在木屋门口看热闹的执冥忽然站直身子,出声打断众人:“海水的味道有些古怪。” “啥”监兵停下摇晃的动作,仰起头,少年精巧的鼻尖在空气中嗅嗅,遂即朝唐小宇嫌弃道:“满屋都是你的臭味。” 唐小宇满脸无辜,回转胳膊指指自己:“我” “对啊就你。”监兵的白眼扔得可灵活,正欲再出言讽刺,蓦地发出一声尖叫。屋内所有人都看见,他衣领同肩胛交接处,蜿蜒的血迹如同溪水般在白衣上直流而下,红得触目惊心。 与此同时,远处遥遥传来轰的巨响,声音之大,令人毛骨悚然。屋顶和门口透入的阳光俱敛,木屋内除去床铺那块发光区域,其余位置皆变得昏暗无光,仿若午夜。 一切发生得电光火石,唐小宇压根没时间想明白是怎个情况,就听监兵开始凄厉地惨叫:“弟弟” 唐妈往唐爸身后瑟缩两下,无措地问:“这是怎么了这是” 唐小宇哪还理会得了那么多,当他听见监兵的惨叫时就知事情不妙,慌忙翻上床铺去看。红鸟黑琉璃般的圆眼再次紧闭,脖颈无力地倚挂在监兵肩上,嫩黄的鸟喙边不时有血迹涌出,沿着白色衣料往下流淌。 执冥表情肃穆,迈出门瞭望片刻,复又钻回来朝监兵问:“老三之前是不是封印了个什么玩意在这附近” 监兵仓促地拉拽着白绒披风往鸟身上裹,嘴上胡乱应着,脑子却如浆糊般良久才从宕机中恢复:“啊,啊,是,一条什么黑色的水蛇” 唐小宇忍不住替他完善说法:“是雾隐玄蛟。” 执冥简明扼要:“封印破了。” 伴着此言,黯淡下来的天空炸起一道惊雷,紧接着暴雨倾盆,哗哗雨丝从屋顶的木头间隙中滴入,却没能直落地面,而是被像倒扣圆碗般的白光阻住,激得屋内晦暗不明。 监兵瞠目结舌地抬头,从屋顶缝隙往外望:“它刚破封印就要飞升开玩笑的吧,没道理啊” “谁知道老三是怎么封的”执冥叽叽咕咕小声抱怨着,再次出门察看情况。 唐小宇试图帮忙,苦苦回忆四千年前陵光封印玄蛟的那次。然而他只知道前世放勋赶到时封印已完成,后续他跳来跳去挑着看没细究,陵光具体是怎么封的还真是个迷。 执冥第二次探测完,伸进脑袋朝监兵道:“我先去扛一会儿,你们赶紧的。” “哎哎哎,你跟那水蛇属性相辅,你去能干啥啊” 监兵捉急地喊了两声,被扔了个“不然还能怎么着你看看你俩那副模样”的回答,眼睁睁看着 d自家最小的弟弟边嘟哝“亏死了这次真是亏死了”,边倏忽消失不见踪影。 他的表情霎时阴沉下来,虎目目眦欲裂,转头朝屋内呆伫的唐家三口怒吼:“还不赶紧你们想把我两个弟弟都害死啊” 、第 57 章 对于监兵的怒吼,唐家三口很是惊惶失措了一通,但冷静下来细思,这似乎并不是靠自己赶紧就能实现的事。 灵鸟还是得让神君自己取去嘛。 监兵自然也知道这点,他只是心下焦急,想吼吼那几个浑然不知深浅的凡人出口气。吼完之后,他立马着重于施展神力。沾染上斑斑血迹的白绒披风再次开始闪烁,昏暗的屋内仿佛亮起盏供电不足即将寿终正寝的灯。 众人期盼地望着那团发光物,以及包裹在其下的鸟儿。静待的时间不长,红色眼睑下的琉璃眼不负众望露出小半,缓慢地转动着环顾四周。 监兵大喜:“醒啦快快把你的灵鸟收回来你封印的那个什么蛇跑出来了,我和执冥都搞不定它的” 唐小宇又忍不住替他补充:“雾隐玄蛟。” 唐妈把没眼力见儿的儿子扒拉开,上前想抚鸟背,又觉这样不妥,毕竟对方不是真正的鸟儿,思忖之下,改为轻轻捏了捏鸟翅尖:“我们明白你为我们做的付出和牺牲,一句谢谢,说不尽我们心中的感激,只求你能收回灵鸟恢复健康。” “是啊,收回吧。”唐爸也倚到床铺边,语气和眼神中皆充满诚恳。 “收回吧。” “收回吧。” 屋内响起此起彼伏的劝说声,唐爸唐妈和监兵你一言我一语,试图用绵延不绝的话语说服当事人。 红鸟眼珠有些颤动,转了几分,里面倒映出唐小宇的人影。 唐小宇从黑琉璃中看清了自己的轮廓。 他知道神君在看他,在等他最后表态。 他收起那份散漫态度,郑重地蹲在床沿,握住娘亲捏过的那点翅尖,语气中的真挚让人动容:“请神君收回” 得到这份回答,红鸟终于不再坚持,发出微弱的叫声:“啾。” 监兵迅速让出半张床铺:“来来来躺好。” 偌大的床铺就算只有半张,也足够两个成年人躺平。唐爸唐妈似懂非懂地互相看看,转身握住儿子的手。 “小宇,爸妈走了,要照顾好自己。” “很遗憾没能再多陪你几年,余下的人生你要坚强。” 唐小宇知道自己不应该哭,他哭了神君肯定会很伤心,会对收回灵鸟这个决定感到难过。但他抑制不住,再一次的生离死别,虽不如第一次那么突然,但逐步走向既定事实的那种感觉,也让人痛得撕心裂肺。 他牢牢握着爸妈的手,任他们走过去躺上床,却不愿意松开。三人面对面哭得不能自抑,仿佛是要被坏人活活拆散。 监兵又气又急:“到底想怎么样嘛” 恰此时,外头传来嗵的落地声,执冥狼狈地顶着乱发冲进:“扛不住扛不住天打雷劈的还挨海水喷你们搞定没的” 唐妈当机立断把儿子推开,朝红鸟道:“别拖了,就现在吧” 两只麻雀大小的赤色小鸟倏然从唐爸唐妈胸口飞出,在空中划出两道耀眼到刺目的红痕。它们冲出的速度极快,屋内空间不够直飞,便迅速转圈上升,红痕呈螺旋状叠了一圈又一圈。速度逐渐减慢下来,红痕因减速而变短,就好似雀鸟拖出条纤长的尾羽。 最后,它们悬停在白绒披风包裹的大红鸟附近,翅膀扇起,灵动得像两只小精灵。 大红鸟最后看了唐小宇一眼。 唐小宇凝望床铺上嘴角带着微笑陷入永久梦乡的父母,叹息着点点头。 小雀们欢快地冲入白绒披风内,仿佛历尽千辛终于归巢的流浪鸟。披风下红光逐渐炽烈,灰败枯槁的羽翼上浮现出层层赤色,绒毛如初春花蕊般从缝隙间绽开,把鼓包撑得更加饱满丰硕。 真是场美不胜收的神迹唐小宇下意识想叫父母快看,回头瞥见安然躺着的两人,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漫上心头。就这几秒走神的功夫,待他再转回头时,就见大红鸟已变回人身的神君,正挣扎着试图脱离二哥的虎膀。 而二哥几乎喜极而泣,虎爪牢牢勾紧红氅,像只不愿放开宝藏的小虎崽。 陵光:“别闹快放手” 监兵:“哪有你这样利用完就扔的” 唐小宇满腹疑问,他不知现在时机对不对头,总之先问出口:“神君你恢复了吗我身上的灵鸟不用收回吗” 陵光动作一滞,也不知是处于什么心态,闹着别扭不愿转头面对他。唐小宇莫名被冷落,左右看看,很是茫然。 外面惊雷轰的砸在极近处,脚底连番震动,仿佛要大地震。执冥火燎眉毛般呼唤:“有完没完不行我再想办法去扛会儿” “来了。”陵光终于转过脸,却没去看唐小宇,他谨慎地绕过对方,朝执冥使眼色示意带路。 唐小宇接连被冷落两次,一时气急脑子发热,倏的握上陵光的手:“我也去” 眼前画面猛变,脚下蹬空,唐小宇嗷的惨叫着往下坠,半途被上方的手牵住握紧,呈现出如同腊肉被挂在半空中风干的凄惨洋相。 陵光惊怒交加地攥着唐小宇的爪子,把他拎上来勒住腰,让他踩自己脚上,这才抓狂控诉:“你这又是干什么” 唐小宇精神恍惚地朝旁边瞟,发现自己身处百米高空,下方是翻涌的黑色海面,惊涛骇浪掀起足有四五层楼高,上方乌云遮天蔽日,时而有蓝白雷电在中间穿梭,狂风暴雨劈头盖脸,打得他几乎睁不开眼。 娘喂 陵光耙了把头发,把那些被雨水浸湿的毛都撇到身后,水珠在他的睫毛上汇聚,像颗颗晶莹小钻。他似乎已经被迫习惯了这种坑爹,无奈地帮忙善后:“给你的羽毛带着吗” “啊”唐小宇感觉雨水正不停浇灌进自己耳中,对方说了什么话,听不太真切。 “羽毛”陵光放大音量奋力喊,上天入地的神仙活生生被对方逼成菜场老太。 “哦在”唐小宇终于听清,伸手在颈项间摸索,拽出条项链,项链下方赫然吊着陵光之前送他的那根手掌长的艳羽。 陵光果断把那根艳羽摘下,放手任它漂浮,速即抬手虚指,羽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至三米多长一米多宽,像一叶悬在空中的扁舟。 “上去”他使力把坑货唐小宇同志甩到羽毛上,示意抓稳别乱动。 唐小宇感觉自己仿佛坐着块飞毯,惊疑又新奇。他没敢造次,老老实实坐好,还揪紧几缕短羽,以免被狂风卷下去。 安顿下来,他才有空往远处看。昏暗的环境导致视线受阻,约数百米开外,隐隐有条几十米长的黑色大蛇,在海浪中穿梭显现,时而飞至半空中,朝四方喷出粗壮的水柱。 离它百米近处,执冥常人的身躯被衬托得像个玩偶。他唤起厚实的水墙阻挡水柱,两方接触瞬间合体,他又掀起滔天巨浪,很快就被大蛇游弋穿透。种种应对只能拖延几分时间,把大蛇困在一方天地内,却没法造成什么实质性伤害。 这叫什么来着唐小宇迷迷糊糊地想,属性相辅 等等,前世没能见识到神君封印雾隐玄蛟的场景,莫非今世能见识到 唐小宇打了个激灵,迅速转头去看陵光。只见陵光摸出粒圆滚滚的石头,体积虽不大,但亮着耀眼的红光。石头乍看有几分眼熟,唐小宇回想两秒,很快忆起是什么。 宝珠 是那鸡儿小的宝珠 陵光五指收拢握紧宝珠,手腕一甩,一把几乎有他身长的大弓出现在他手中。弓身通体朱红如赤玉,弓臂上有无数铭文和符箓环绕,充满神圣禁忌的气息。 箓臂玉弓 是神君的那把箓臂玉弓 唐小宇浑身汗毛倒竖,如被过电。 先前神君从石像里出来的时候,弓不见了,他以为是因年代久远,弓这种凡物已腐朽成齑粉。未曾料到原来宝珠就是弓,弓就是宝珠,两者是凡人难以想象的共生般的存在。 陵光拉弓了。 他的左手握着弓把,右手凝聚出一支火焰般耀眼的长箭,殷红如血的神力仿佛在其上燃烧,隔着数米都能感受到灼热的温度。 符箓从弓臂与长箭交接处蔓延而上,金闪闪的箓文密布箭身,赤色和黄色两相交织,汹涌的神力激得红氅猎猎作响。 唐小宇不禁看得有些呆滞,怔愣间忽然发现凌光额头上显出几条金黄的纹路,看着略眼熟。他多瞅了两眼,想起以前的确见过,只是当时没细究,而且那纹路很快便消失不见,让他还以为是错觉。 现在来琢磨,应是神力剧烈波动时才会出现的景象,昳丽且罕见。 他这头做着思维发散,数百米之外的黑色大蛇却已觉察到不妙。昏黑的天地之间撕裂出一线赤金的光影,那种熟悉的神力肆虐奔腾开来,兽的直觉让它陡升惊惧,罔顾身旁一直干扰它的水墙,急速往水底深处潜逃。 “执冥”凌光高喝一声,音波在呼啸的狂风中传出很远。 执冥应声朝天举起双手,庞然的水球从海底深处腾空升起,直径之大,惊得唐小宇眼珠差点脱眶。 卧槽,这是举起了一个巨型游泳池么 、第 58 章 那水球中,除去狼狈翻滚乱窜的黑色大蛇之外,还混杂着些许无辜的鱼儿,嘎嘣往下落入海中,鱼尾飞溅起朵朵小浪花。 黑蛇如搁浅般死命挣扎,却挣不脱那道水墙,只能眼巴巴看着小鱼们逃生。它心觉不妙,粗壮的身躯往后层层盘起,呈现出防御状态。 好像一坨屎唐小宇忍不住就想吐槽。 然后他还就着黑蛇前半端人立的姿势,发现那布满鳞片的桶状腰身上,长着两只超级迷你的小爪。 你丫长这么小的爪子能用来干啥抓条鱼都累 唐小宇对着小鸡爪发出鄙夷的嘲笑。 拉弓的陵光没管这些有的没的,表情一如先前的肃穆,那只弓已拉得像轮满月,一触即发。 黑蛇盘曲片刻,依旧觉得不妙,两方神君气息的震慑让它颤栗,它复又松开身躯,倏的消失在庞大的水球中。 咦唐小宇惊得直挑眉。鸡爪水蛇怎么消失了 执冥遥遥大喊:“快点,它雾隐了” 刹那间,赤金的离弦之箭疾驰而出,在天与地之间留下一道绝伦的光亮它的速度快得几乎要逃脱肉眼捕捉,掀起阵剧烈的疾风,转瞬就射入水球中。整个水球球壁未破,内部却被轰得炸起烈焰,从蓝黑色变为赤金色,简直像个距离极近的大太阳 唐小宇猝不及防被闪得直流泪,还念念不忘看热闹,用手遮在眼前从指缝间偷窥。 赤金色的水流在球中疯狂涌动,那些原先密布在箭身上的箓文均匀贴上球壁,金光闪烁不休。有几尾可怜的小鱼没能及时逃脱,现已被高温烧熟死透,如杂物般顺水乱漂。涌动的水中,黑蛇不停显形隐形,蛇嘴大张露出利齿,仿佛在跟什么看不清的东西撕咬搏斗。 黑蛇的显形隐形持续了约几分钟,频率越来越慢,显形的时间也越来越长。球壁携着箓文逐渐压缩,那庞大如巨型泳池的水球连带其中的黑蛇一并缓慢变小,直至缩成篮球那个尺寸。而此时,球壁已被箓文完全覆盖,只能从极细小的间隙中窥得其中景象。 执冥虚托着红艳艳金灿灿的“篮球”,瞬移到陵光面前,递交之。 唐小宇趁机偷看,瞅见球中如蚯蚓般细小且萎靡的黑蛇,憋笑憋得肚子疼。 该让你招惹神君 “你打算扔哪儿去”执冥递交完球,不忘好奇追问。 陵光歪了下头,显然还没想好,于是不负责任地甩锅:“扔给监兵玩吧。” 他说完,移到唐小宇坐着的羽毛边,把球放到上面,自己也扒拉着羽毛的边缘微喘,看起来是受了些累。 执冥望着他的动作,慢慢蹙起眉头,跟过去搭了他的肩。甫一接触,当即惊诧地挑眉瞠目,责词就欲脱口而出。 陵光迅速且隐晦地朝他甩了个眼色。 执冥哑然,默不作声地收回手,眼中却是满满的不赞同。 两位神君私底下隐晦的小动作唐小宇没有发觉,他只觉大功告成,就连天空都开始放晴,乌云退去,阳光普照,海面又恢复往常般安详。 大家瞬移回虎吼岛,扔球给监兵玩,监兵嫌弃地看看,又扔给俩小姑娘。 剩下唐爸唐妈的躯体,由于种种不合科学的因素,带去殡仪馆安葬不太现实,唐小宇决定就地火化掩埋,让他们在这个风景如画的海中小岛上安眠。 炽烈的朱雀火拿来给凡人火化躯体,也算是独一份的尊享了。 而后曲终人散,执冥回了自己长白山的山洞,监兵朝唐小宇虎啸几声,让他赶紧滚,唐小宇对监兵同意他把爸妈安葬在这里表示万分感激,边麻溜地拖着陵光跑路。 再次回到家中,仿佛隔世。在神源幻境中被肆意延长的时间,爸妈的真正离去,都让这个熟悉的家变得异常陌生。唐小宇打开门,对着一室寂静发呆,总觉还会有人从厨房里擦着手出来招呼,总觉还会有人坐在沙发上抬头微笑。 他留恋地摸着桌椅,想象另两位主人在时的模样,想象妈妈牌饭菜诱人的香味,想象爸爸看报纸时眯起眼睛那副老花的模样。 陵光安静地站着等候,等唐小 d宇收敛起情绪,舒展开表情,这才出声征求道:“我走了” 唐小宇连忙叫停他:“等等等等,你先告诉我,我们之间的引力现在如何之后该保持怎样的相处” 陵光下意识抬头,只望到个天花板,他讪讪低头同唐小宇对视:“嗯,引力的事不用操心,正常相处就好。” “真的”唐小宇一喜,伸出咸猪手攥紧红氅,大言不惭道:“那你陪我,我一个人害怕。” 陵光脸上明显闪过个“你还会害怕”的吐槽表情,当然,他保持着形象没把话说出口,而是把千言万语汇成两个字:“好吧。” 真同意了虽然这提议是唐小宇提的,但他自己都难以置信竟然能博得同意。他感觉神君似乎已经陷入某种被他坑害太多次后自暴自弃的状态,大概就是不能反抗,那就享受。 当然如果可以,他也不想再坑神君。他有血有肉,长着人心,自然也会心疼。以往的那些不懂事不体谅,都让他后悔万分,只愿可以想办法补偿。 可是该怎么补偿神君呢 望着陷入沉思的唐小宇,陵光略显无措地原地站了片刻,忽的侧耳倾听,迈开步子就往阳台走。唐小宇的目光随着他移动,见他唰啦拉开窗帘,移开玻璃门,新鲜空气涌入,唐妈养的花花草草迎风摇曳。 怎么了这是唐小宇困惑地发着呆。 没出半分钟,金灿灿的鸟儿扑至阳台扶手上,翅膀尚未完全收拢,已然往地板跳下,半途匆匆变成人身,平日颇有风度的文雅帅哥表情十分复杂,交织着激动、挂念和恨铁不成钢的气恼。 “神君,不是说好不回来的么” 陵光:“咳。” 凤十三脱力地塌下肩膀:“算了,反正每次都是神君你妥协,我这个伺候的人都习惯了。” 唐小宇终于清醒过来,忙举手赌咒发誓:“我绝对绝对不会再坑神君” 凤十三暗暗翻了个白眼,言下之意是我信你个鬼。 陵光夹在两人之间,平日对他言听计从的小凤凰居然也闹别扭,让他很是头大。他不太会干圆场这活,沉默老半晌也憋不出个字来。 好在凤十三没拘泥于此,顾自开始考虑下个问题:“神君去哪儿下榻博物院,我的宅子,还是回瀚海” 唐小宇很想上蹿下跳说当然是住我这儿,但他冷静思考之后,下决心不能再任性妄为,这事必须由神君自己定。 陵光左右看看,迎着两方期待的眼神欲言又止,权衡下来,最终还是开口道:“就住这儿。” 凤十三:“” 唐小宇乐得差点没当场扭秧歌。 伤透心的小凤凰拂袖而去,说是要独自回瀚海抱老婆,争取生只小小凤凰。陵光愧疚地目送他飞走,为自己这不得已的决定而叹息。 大事要事搞掂,半天没吃东西的唐小宇终于觉察到肚饿,他打开冰箱想搞碗面条充饥,却突然发现唐妈给他留了整整一冰箱的食物。 冷冻室里的包子饺子馄饨,冷藏室里的各式配菜,都整整齐齐放在大小餐盒中。粗略估计,吃上个七八天绝对没问题。 唐小宇鼻子一酸,蹲在冰箱前小声呜咽起来。 前一次意外事故死,都来不及说再见,独留他坐在太平间承受刺骨锥心的痛。 后一次预定计划死,却让唐妈有时间,留下深沉的母爱,最后再陪儿子一程。 陵光听见异响,走过来看到唐小宇的模样,大致猜出几分,伸手搭上他的肩头以示安慰。 唐小宇嗷的转身就抱了回去。 后来的事是怎么发生的,唐小宇自己也有些分辨不清。反正等他从各种乱七八糟的情绪中冷静下来时,已是仰躺在卧室床上,大脑因哭得太多而有些缺氧眩晕,然而双臂依旧不忘死死抱住陵光,不肯放开分毫。 重点是,过程他不记得,但他清晰记得刚才情绪爆发时,他发疯般拉着陵光嚷嚷:“前世我上你今世你上我我补偿给你” 神君当时脸上的表情真是一言难尽 唐小宇假装神游,仰望了一会儿天花板,决定回来面对现实。 他沉稳地咳咳两声。 陵光飞快抬头:“清醒了” “清醒了。”唐小宇发觉自己的咸猪手还环在对方腰上,讪讪缩回,尴尬地摸鼻子。 陵光微顿两秒,遂即眯眼问道:“你是不是进过神源幻境” 完蛋果然被神君看穿唐小宇支支吾吾想蒙混过关,可惜未能成功,只好点头承认。 陵光无奈,伸手弹他额头小惩大诫,正声叮嘱:“太危险了,不许再有下次。” “好好好。”唐小宇连连点头应下,心里却在嘀咕有啥危险的,不就看了场前世的经历么他进去之前重明和獬豸也都抵抗得厉害,好似大家都认定那其中凶险异常。可最后,他还不是好端端的。 哎管它那么多,反正又不会再去。 唐小宇果断把想不明白的事抛到脑后,迅猛地伸手拉住红氅又把陵光扯回床上,笑得y荡又se情:“你上不上我” 、第 59 章 隔天早晨唐小宇醒来,对某个问题百思不得其解。 为什么一个活了几千年的家伙,技术还会那么惨不忍睹 就算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吧况且前世又不是没弄过 他满腔愤懑地躺着,感受屁股隐隐的胀痛,越想越生气,挥臂就朝身边砸去。身边被褥下的鼓包发出咚的钝响,除此之外并未给出什么回应。 小样儿还敢装死 唐小宇怒而转头,发现罪魁祸首睡得可香,双目闭着,剑眉凌厉,眼缝欣长,光看轮廓都知道那双眼睛睁开有多漂亮。他情不自禁地流了会儿花痴的口水,这才收回被黄色废料拐走的智商。 装你妹谁不知道你这家伙不用睡觉 咸猪手伸上脸颊,把脸皮扯来扯去,像在玩什么有弹性的儿童玩具,直把那好看的皮囊扯得惨绝人寰不能直视。 怎么还不醒装睡闹两下玩玩就得了,怎么还带演戏演出奥斯卡的 唐小宇心中急切渐起,上手推了两把,唤道:“神君,神君” 陵光安安静静躺着,脸侧向枕头,面色比以往还要白几分。 这又是什么节奏啪完就嗝屁唐小宇惊疑地伸指到陵光鼻下试探,有极细的呼吸在延续,证明这还是个活的。他又气又恼,拖着胀痛的屁股起来,掰住陵光的双肩使劲前后摇。 “醒醒醒醒混蛋吓唬谁呢” 陵光倏然睁眼,眸中清明,完全没有刚被人从梦中叫醒的懵懂模样。 唐小宇不轻不重的给他脸上来了一掌:“混蛋,你再吓我试试” 陵光也不吭气,攀着床板借力坐起,靠在床头沉默片刻,这才道:“我在神游。” “神游”唐小宇边穿裤子边随口问:“神游又是什么” “就是神识跑出去转悠。” 哦,所以才叫不醒。唐小宇默默点头,穿好裤子,回以咸猪手捏脸惩罚:“下次再神游先告诉我一声,知道不” 被惩罚的美男配合咸猪手左右前后晃动,阖了阖眼,没说话。 持续时间漫长的伤心和郁闷逐渐好转,生活虽有变化,但总体还是朝着好的方向进展。 唐小宇吃完早饭,翘起脚丫晃荡几下,有种不知该干啥的空虚感。 执冥拿走他余下寿命的十分之九作报酬,不知这余下寿命算不算上灵鸟给续的那些。如果按照人类平均年龄七十多岁算,减去已经过去的二十多岁,剩下的十分之一,也就只有五年时间。 五年时间,就好比是等待死亡的慢性病。钱,爸妈留下不少,需要赡养的长辈,没有,需要抚养的后代,也没有,唯独有个恋人陪在身边。 他比较担心的倒是,五年之后,没了他的陪伴,神君该怎么办。 但现在想这些也没什么卵用,还不如珍惜当下,快活度日。 唐小宇嗖的站起身,眼神发亮:“出去旅游不亲” 陵光处的位置正好向阳,看唐小宇时眼睛不由自主眯成细缝,模样显得有些懵懂。唐小宇被那眼神看得热血沸腾,正想着旅个屁的游,还不如床上一日游,就听陵光问道:“去哪里” 不行不行,怎能如此白日宣淫。唐小宇赶紧晃晃脑袋故作正经:“想不想去古玩市场” 陵光自是不会反对,两人收拾了些物什,正准备出门,阳台上嗵的撞进来个黑不溜秋的东西,唐小宇循声望去,发现是獬豸。 “主人主人我回来啦” 哦对,这家伙没得到执冥神君的捎带,只能自个儿回家。长白山回来路途遥远,到此刻才将将赶至。 唐小宇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辛苦辛苦。” 獬豸好奇地朝陵光看了两眼,凑到唐小宇耳边小声问:“主人主人你们和好了咩” “和好啦和得非常、非常好”唐小宇边说边挑眉,话里有话,满含深意。 “是吗”獬豸的大眼再次望向陵光,迟疑道:“可是神君他” 陵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掰过獬豸的肩作哥俩好状把他拖到阳台进行深切教育:“我当年给你点灵智开天目可不是让你来揭我老底的。” 獬豸还有几分犹豫:“可是” “别管那么多。”陵光直接下了死命令:“给我闭嘴,蒙混过去。” 语毕,他伸手回掰,两人同时转身朝满脸莫名的唐小宇展开标准微笑。 唐小宇:“” 陵光:“走吧,獬豸看家,我们去古玩市场。” 原本打算的短途行程,却在唐小宇的突发奇想下,变成一场说走就走的蜜月旅行。他平时没多少浪漫细胞,随便看了点鸡汤文,受到蛊惑非要带陵光冲动一次,而且,还是那种搭便车住青旅的穷游,连神力都不让用。 这莫名的旅程仿若是场苦修,毫无目的地,随机下车,甚至连导航都不看,走到哪儿算哪儿。 唐小宇新奇地玩了两天,两天后,因耗到半夜还找不见旅馆而破戒。 陵光用神力把累趴下的傻缺拎到最近的旅馆门口,顶着张冷漠脸道:“明儿起计划好再走。” “好啦好啦” 这家临时找的旅馆生意还挺好,半夜时分只剩最贵的奢华套间还有房,已经破戒的穷游彻底被毁,唐小宇有气无力地开门进屋,扑倒在大圆床上。 旅馆就是喜欢搞这样的噱头,圆床啦,主题房间啦,钱老贵,不见得有舒服到哪里去。倒是尝新鲜的小情侣可以体验体验等等,老子也是小情侣啊 从没进过情趣主题旅馆的唐小宇恍然大悟,从大圆床上鱼跃起,把下流念头付诸现实:“走啊洗鸳鸯浴” 陵光断然道:“不要。” “为什么啊”被拒绝的唐小宇登时不爽起来:“以前一洗澡就变鸟身,现在也不让洗,难不成你有什么难言之隐” 陵光伸手在他额头轻轻一弹,把他弹回大圆床上:“你还是赶紧想想明天去哪儿吧。” 真是的,老爱岔开话题。唐小宇摸出手机,嘟嘟哝哝地查找附近景点。他们入住的这片儿是高教园区,附近都以大学和配套公共设施为主,没啥有意思的观光游览地。唐小宇满面愁容,思来想去也安排不出好的计划,干脆耍赖把被子扯起,往自己和陵光头上一罩,啪完再说 于是乎第二天,两人退完房傻愣愣站在旅馆门口,脸上充满对行程的迷茫。 陵光:“去哪儿” 唐小宇猛搓双手阿谀谄媚:“神君您老看着办” 这种熟悉的坑爹剧情,陵光已经习以为常。他歪头思索少顷,问道:“你想不想去归墟” “归墟”唐小宇兴奋起来:“是那个什么什么深不见底的海沟,还有五座神山飘着的归墟” 陵光头上闪过无数个问号,梳理了一通唐小宇的记忆,才明白过来他在说啥。 “只有三座,有两座按照现代的说法,被冻在北极,成了冰山。” 不管有几座都很牛逼啊唐小宇急切地蹦蹦跳跳,像个乞糖的小孩:“要去要去要去” 陵光被他的动作扯得东倒西歪,抓小鸡般抓住他的后脖颈,叱道:“你老实点” 与此同时,两人身周的景象轮转变换,再恢复清晰,已双双身处在一处奇特的平台上。平台颜色纯白透亮,像是华贵的白玉铺就而成,周围有些植群,颜色皆很怪异,树上结的果实像一粒粒斑斓的珍珠。 饶是唐小宇经历过那么多的诡秘事件,也被这完全不同于日常的景象所震撼。他转身远眺,发现背后是无尽的墨黑色大海,比暴雨来临之际的海洋还深邃,仿佛是个连光线都不能逃脱的黑洞。 他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叹,边被陵光拽着倒退走。他赶紧又转回来,往前望,是座高耸入云的山峰,占地广阔。山石也基本以白色为主,跟平台差不多色泽,加上缭绕的雾气,活脱脱就是座仙山。 “这里是瀛洲。” 陵光简略介绍,其余的,既已身处在此,不如自己眼见。 “这仙山好大好大”唐小宇啧啧称奇,刨去那山峰,平原面积就令他望不到尽头:“比虎吼岛也大太多了吧” “虎吼岛就住监兵和他的那些小侍,这里可有不少住户。”陵光朝远处遥指,示意他看。 其实不用陵光指点,唐小宇已发现平原上零零散散分布着白色小屋。每座小屋都有后花园,那些怪异的 d植群在花园内密布,颜色由屋主自行搭配。不止平原上有小屋,山上也有不少,而且面积只大不小,有几座甚至堪比独栋大别墅。 “这里住着的都是什么人啊”唐小宇越瞅越好奇,蠢蠢欲动着想去探个究竟。 “修仙至大成的人,被点化灵智的兽,偶尔来散心的神,什么都有。” 嗯,听起来都不怎么好惹。唐小宇果断收回贼手贼脚,老实跟紧陵光。 陵光也有许久未光顾,这里同他记忆中相差颇多。但住所变动容易,山峦走向却还是保持着原样。他很快找到了那道熟悉的瀑布,沿着冲流而下的水逆行,在山间的一处小屋门口停下脚步。 、第 60 章 这处小屋分两间,中间有堵石墙为共用,两间的门各朝两边开。 陵光推门入内,唐小宇终于有机会窥探屋子内部,兴高采烈地跟进。进去发现里面还是双层的,面积不小,有点像联排小别墅。 屋内长久没住人,纵然瀛洲的空气极为干净,家具上也是积了厚厚一层灰。这种小事自然难不倒神君大大,神力滋润之处,所有物什皆恢复全新,舒适非常。 唐小宇挑了把石椅,美滋滋坐上去,翘起二郎腿,朝陵光勾勾手指。 “来啊神君” 陵光默默无视这位大爷,顾自在屋内转悠。瀛洲这里生活的都是群不需要吃喝的家伙,某位大爷却需要,他得找些食物,让大爷能生存下去。 水源还好说,门口就是那道瀑布的水源支流,那水像酒般醇香,喝多还会有醉意。食物凡人能吃的只有树上结的小果,填不饱肚子。 他正纠结该怎么养活脆弱的凡人,却听隔壁传来门开合声,他倏然一惊,抬首望向门口,果然不出数秒,就有个鹤发童颜的老头路过,还好奇地往屋里瞅。 陵光蹙眉喊住他:“你是谁怎么在执冥屋内” 隔壁是执冥神君的屋唐小宇也跟着抬头,同门口仙风道骨的老者对望。 老者恭恭敬敬作了个揖:“二位前辈好,晚辈张全一,曾幸得执冥神君传授拳法,后与他交好,他允晚辈在瀛洲住他的居所,所以” 二位前辈唐小宇嘴角抽搐,对自己这莫名的沾光感到万分心虚。 遂即他又无不打趣地想,执冥神君能传授什么拳王八拳 “你是修仙者”陵光没计较那称呼,反倒对另一件事很感兴趣:“你有凡人的食物吗” “食物”张全一脸上显出几分诧异,当然,诧异之下,对于前辈的要求还是要全力满足的:“晚辈院里有几株玉米,不知是否能入前辈眼。” 玉米也凑合吧,反正这归墟里长的作物,都会带上养人的灵气,至少不会吃死。 陵光跟着他出门,回来时带着几棒玉米,半碗小果,以及两竹筒醴泉水。 唐小宇望着自家美艳神君一副农民伯伯丰收的模样,笑得像公鸡打鸣般停不下来,最后以被神君暴打后脑勺结束。 好了,至少勉强解决掉弱鸡凡人的吃食问题,悠闲的蜜月自然是要去外面瞎遛跶。 瀛洲地大物博,且目所及都是些成仙成神之辈,对唐小宇这个土鳖来说自然见什么都惊赞万分。好比山间往来之兽皆灵动可人,皮毛华美得像名画,多数都会人言,虽然言语听着会有些幼稚,但那种纯真憨然的气质特招人稀罕。 修仙的人也不少,平原上那些小屋里的住户就是他们。修到大成境界并能入住瀛洲的人自然超群绝伦,唐小宇遥遥跟他们打上照面,都从心底里冒出无限敬畏。 剩下的便是真正的神。他们的住屋多数都在仙山上,占的面积多,入住时间却极少,按陵光的说法,或许千百年才来散散心。 这就导致到了入夜时分,唐小宇窝在寂静如坟的山间小屋内,感觉特别心慌。千年没住过人的小屋,石椅石床尚还能完好,什么被子褥子枕头之类的,哪可能存在。陵光把红氅给他当被子盖,虽然能保浑身温热,却没有被子那种厚实的安全感。 唐小宇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拼命拉着陵光说话增加活人气,到后期更是边困顿地往对方怀里钻,边还要嘟哝着发出点声响自欺欺人。 陵光无奈陪了他半宿,眼见他逐渐睡去,总算安下心,遂即开始思考明天该怎么办。 吃食、环境、住宿条件都不尽如人意,看来把个现代人贸然带来归墟还是有些鲁莽了。或许还是得放他回去,去到那个熟悉的人世间,那个他有安全感的地方。 唐小宇醒来时天还黑,屋内没有照明,只有红氅发着微弱的红光。万籁俱寂中,他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和呼吸,仿佛被孑然遗弃在墓穴内。这种认知让他心跳骤然加速,他慌忙伸手朝身侧摸去,还好,神君在。 他心安了不出三秒,猛的又觉不对。 神君无需睡觉,他醒过来东摸西摸的,为什么神君没搭理他 不会又跟之前那样神游去了吧说好的预先告诉一声呢 唐小宇愤然坐起身,借着微光找准目标,使力推推:“起来起来” 果然没有回应,一如上次那般静默。 有种令人厌恶的不祥在空气中蒸腾,它如烟尘般翻滚,萦绕于唐小宇的身边,更盘旋在他的心头。往那深处看去,是无尽的黑暗,夹杂着深入骨髓的苦痛和忧伤。 他在石床上坐到旭日东升,阳光透过外面植物结的珍珠小果,射入屋子的小窗口,留下斑斓色彩。石床上,他身边那具静默的身躯终于睁开双眼。 “又神游去了”唐小宇的语气中,也沾染上了那种不祥。 “”陵光无言片刻,讪讪道:“你昨晚睡得迟,我想让你安稳休息会儿,就没再叫醒你。” 话听起来很有道理,然而那种不祥却降临得毫无道理。唐小宇的脸几乎是冷静的,但他深切知道自己心底的恐惧和惊慌有多甚。 “你说实话,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怎么回事啊。”陵光支起身,借着动作躲避诘问的眼神:“今天想去哪儿要不要去蓬莱或者方壶” 唐小宇长时间的缄默让陵光很是不适,他知道唐小宇在起疑,却不知道该怎么去消除这份疑心。这份疑心建立在他隐瞒的真实之上,消得一时,也总有那没法根除的一日。 良久,他终于听到了唐小宇的回答:“我想回家。” “那就回家。”他忙不迭点头答应,急迫的模样很是心虚。 两人再次回到家中,唐小宇的芥蒂却没有完全消除。他强迫自己不去细想那么多,而是佯装恢复到以往那副没心没肺的模样,该怎么讨打就怎么浪。 “在家度蜜月也挺好的买买菜烧烧饭,你看着我吃,然后你洗碗” 陵光哑然失笑:“你还真是敢使唤神。” “我有什么不敢”唐小宇昂首摆出个骄傲的表情:“我胆儿肥着呢我不仅敢使唤,我还敢非礼” 陵光二话没说给了他后脑勺一掌。 于是胆儿肥的凡人便趾高气昂带着神仙去逛超市,买上半车食材,再蹭神力回来,别提多潇洒。许久没开灶的厨房亮起橘色顶灯,燃气灶幽蓝的火苗舔着锅底,凡人被飞溅的热油烫得吱吱乱叫,用不甚娴熟的手法往锅里乱扔食材。 家的氛围。 陵光站在厨房门口,望着那个坚决不让他进去挨烫的家伙,唇角有丝暖意。 历时俩小时,唐小宇终于端出碗内容看着莫名其妙的面条,自己还很有成就感,说是首次下厨大获成功。陵光饶有兴致地倚在餐桌边,看他先是被烫得直吐舌头,又龇牙咧嘴显然是面的味道感人肺腑,最后默默放下筷子,拿起桌上的吐司开始啃。 “神君你真的真的不会用神力做饭吗”他的脸上满是哀怨。 陵光还真歪头思考了一下:“把东西烤熟倒是可以。” “真的”唐小宇惊喜地挑起眉,递上手中吃剩的半块吐司:“烤个吐司试试” 轰 吐司直接在空中变成漆黑的焦炭,碎末稀稀拉拉落在餐桌上,有节奏地弹动几下,跟唐小宇抽动的嘴角相得益彰。 他猛然拍桌揭竿而起:“这哪叫烤熟啊” 陵光无辜摊手:“火候不太好掌握。” 哎算了算了,唐小宇揉着仅吞下两口面和半块吐司的肚子,懒洋洋瘫着等陵光把碗洗完,开始惯例的挤眉弄眼。 “来一发啊神君” 陵光垂首望着沾满油渍怎么都感觉洗不干净的手,断然拒绝:“不要。” “干嘛啊小里小气的。”唐小宇撅起嘴,趴在椅背上目视他钻进卫生间,这才不情不愿缩了回来。 之后的几天,唐小宇发现陵光钻卫生间的次数越来越频繁。刚开始他以为是某神仙厌恶烟火气,所以沾上油污就要立马清洗干净。于是他把洗碗的活给揽了回来,自己的事自己解决。 让他没想到的是,陵光似是钻卫生间钻成了习惯,依旧一日去好几次。 要知道这家伙可从来用不着卫生间这种东西,以往进去多半是天性使然,想以鸟身玩个水之类。 可现在,每日进出的次数几乎已快要赶上他这个人类,明显很不正常。 谁家的鸟会一天玩四五次水 他想窥探个究竟,曾试图偷开卫生间的门,却发现门每次都被反锁得严严实实,且丝毫听不见里面的动静,保密工作做得堪比情报局特工。 这死鸟干啥呢干啥呢为啥什么事都要瞒着我 唐小宇气得直跳脚,又不能直接发作,否则岂不暴露自己偷窥偷听的举动他虽有些神经大条,但这种偷窥亲密恋人在卫生间里做什么的下流事,饶是他也有些放不下脸皮直言。 于是他绞尽脑汁想了个招。 、第 61 章 这个招的铺垫时间可长,唐小宇先是独揽了采购的活儿,每日上午九点准时独自出门,十点半再准时带着买的菜和生活用品回来,时间均匀无变化。 而后他又逐步培养起习惯,进门出门皆大声嚷嚷,端的一副坦荡模样。 最后,他使出个杀手锏给陵光配了个手机,还教会这千年古人发短信。 这期间,他发现陵光晚上神游的频率在逐步增加,甚至某天他感觉白日里陵光也神游了一次,只不过才几分钟就恢复过来,看着像是发了几分钟的呆。 种种让人焦躁的念头不断翻涌,终于在这天,他按捺不住,实施了那个招。 “我出门啦”早上九点,唐小宇准时穿好鞋,打开家门,朝乖乖在屋内坐着的陵光挥挥手。 “早去早回。”陵光熟练地回以招手,像只听话小宠。 唐小宇下楼去附近的便利店逗留,眼睁睁看着时间走到九点半,他掏出手机发短信。 哎呀今天凑巧碰到郁兰我们要去咖啡店坐坐,晚些回来哦 叮。 好的。 骗局初步完成。 为免被陵光看穿,唐小宇买了杯咖啡,边喝边继续逗留。九点四十五,他端着还剩小半杯的咖啡,出门回家。 当然,回去的时候他没再瞎嚷嚷暴露行踪,而是蹑手蹑脚仿若做贼。 这个时间点楼里的上班族皆已出门,散步的大伯大妈又还没回程,碰上邻居的几率极小。一切如唐小宇所料,他顺利摸到家门口,伸手覆上门把手,心跳剧烈加速。 即将窥探到秘密的紧张和愧疚从两个方向撕扯着他,扯得他像要被截成两段。 陵光实在太执着于隐瞒了,他真不想每次事情都要到无法挽回的时候才揭露在自己面前。虽然他心底知道,他现在的这种做法会造成许多不可预料的后果,但那直至隔世才看清真相的绝望,他却不愿也不想再承受第二次。 唐小宇缓缓吸入一口气,再悠悠吐出,手下轻转,那个熟悉的门把手无声旋开。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餐客厅,陵光没在那个他出门前坐的位置上,相互连通的餐厅、客厅和大阳台一览无余,也都没有人。 排除掉这几个地点,剩下的便是卧室、厨房和卫生间。陵光在厨房的可能性不大,那就有一半几率在卫生间,干那偷摸事 唐小宇精神大振,他今天出门特意穿了双软靴,走路悄无声息,如长了肉垫的猫般从餐厅滑过。他的卧室比卫生间靠前,然而还没等走到卧室门口,他就已隐隐听见从卫生间传来的动静,看来命运之神今天站在他这边 他疾往前迈小碎步,几下就蹿到卫生间门口。眼前映入的一幕让他浑身一颤,手中那杯还剩小半的咖啡哐然落地,黑褐色的液体飞溅起。 血 整个洗手池内都是斑斑血渍,陵光循声转头,表情中有隐藏不住的惊惶。伴随这个动作,被红氅遮掩的皮肤露出几分,唐小宇清晰看见那些喻意着神力衰颓的红绒遍布全身。 “你”陵光发出个音节,又缄了口,显然是明白了前因后果。 唐小宇迈着机械的步伐越过咖啡杯和液渍,徒劳伸出手想去抓陵光,却被对方以毫厘之差躲过。他的嘴唇剧烈哆嗦,在垂死的挣扎间泻出几个音节:“为什么” “不用担心。”陵光试图让自己的语调听起来沉稳:“没事的。” 然而那忽隐忽现的红绒却飞快出卖了他,伴随着无法用言语描述的疼痛,凌厉的眉忍不住蹙起,血线断断续续从唇角溢出,滴落到洗手池中,同先前的血渍混为一体。 刺目的红,滴在水池中, d同时也掩了唐小宇的眼。他感受着那抹红从眼内弥漫进心里,受刺激的心脏噗嗵巨响,掀起地震般的喧嚣。 “我算什么” 他垂着头,双手紧紧握拳,僵在身侧。 “我到底算什么” “在你心里我就什么都不值得分担,什么都不值得托付吗” 陵光缄默地承受着唐小宇的怒火,唐小宇不甘的咆哮,但他始终未发一言,好似早在唐小宇出现在他面前的瞬间,他就已经做好了决定。 宣泄的怒火戛然而止,唐小宇脸上的神情怒极反笑:“你不告诉我没事,我现在知道该找谁治你。” 他把脖子上挂着的项链扯出,下面拴着的除去陵光给他的那根艳羽外,赫然还有个玻璃小瓶,里面是几簇白色短绒。 这是他从虎吼岛回来时偷偷跟监兵神君要的,理由是万一陵光出什么事他个凡人向神求助比较方便。 “我找你哥治你”唐小宇摆出个凶神恶煞的表情。 陵光:“” 他悠长地叹了口气,拦下唐小宇的手,正欲说话,外头客厅里噗嗵一声轻响,紧接着执冥蓬乱的脑袋出现在拐角处,得瑟地朝他们挥手示意。 “哟,老三” 陵光皱起眉头:“你来干什么” “自然是时间差不多了来替你收尸啊。”执冥啷里啷当走过来,猛抬臂攀上他的肩,嘴里嘟哝:“我看看我看看喔哟,这是用的什么方法,延长了不少时间嘛。” 唐小宇困惑地看着俩神君的动作,忍不住出声问:“什么意思” 听到这句问话,执冥惊诧地挑起眉:“他没告诉你他居然没告诉你” 唐小宇登时就炸毛了:“对啊他什么都没告诉我是不是全天下就我被瞒在鼓里我到底哪里不如别人我又不是智障我又不是瘟神难道告诉我会死人吗” 俩神君齐齐的嘴角抽搐,齐齐的后退半步,齐齐的互相对望,用眼神统一意见。 执冥点头道:“嗯,会死。” 唐小宇:“” 唐小宇疲惫地拖着椅子过来,倚着淋浴房的玻璃坐下:“来仔细说说吧。” “其实说起来也简单。”执冥飞快扫他一眼:“老三前面把三只灵鸟都分了,收回两只,不乱用神力还是够他活很久的,久到足够等你寿终正寝时再收回第三只。糟糕的是那条水蛇,它正巧破了封印,老三用的那支封印箭会消耗大量神力,两只灵鸟无法弥补这巨大的缺口,这就导致他的神力不断在往临界以下缺损。” 唐小宇心里咯噔一声,所以神君的神力不断在缺损,还被他呼来唤去的当车夫苦力,甚至还被要求烤吐司 简直比暴殄天物还糟践。 可这些事神君为什么不说 他绞尽脑汁猜测,却怎么都想不通神君的心思。难不成神君以为,说了之后会遭嫌弃,会被认为没用开什么玩笑 执冥继续道:“说来挺奇怪的,按照我的推测这几天应该就是极限了,怎么还会剩这许多” 唐小宇从苦思冥想中回神,忙把心中的疑点告知:“他这段时间老是说自己在神游,神游的时候跟尸体一样毫无反应,叫也叫不醒。” 执冥转瞬几想,眼神复杂起来:“这都行还真是费尽心思啊。” 久未言语的陵光终于从靠着的洗漱台边直起身,朝执冥下逐客令:“你回去,我自己会处理。” “我回去”执冥差点被他气笑:“我回去还能收到你的全尸么,怕不是就这样烟消云” “回去”陵光双手猛拍执冥背脊,执冥打了个趔趄,身形骤然消失,只剩个惊诧的表情还遗留在空中。 伴随这个动作,陵光身上的红绒又急剧隐现起来,唐小宇大骇,情不自禁上手就是一拳:“你还用” 陵光踉跄后退靠上淋浴房玻璃,低垂下的脸被长发遮住大半,看不清底下的表情。 唐小宇砸完又心疼不已,过去扶住他,缓步朝外走:“去卧室躺着休息。” 两人蹒跚着挪到只有数米之遥的卧室中,唐小宇虽然是首次照顾“病人”,动作倒也娴熟,垫高枕头盖好被子,伺候得像模像样。弄完这些,他在床沿坐下,望着陵光的脸,暗暗叹气。 早该发现的,这脸色自虎吼岛回来后就不太正常,主要发生了太多事他没时间和精力去一一细究,再加神君又是不愿报忧的性格。 有那么多次先例,他真该深问一句,好歹蜜月旅行上白白浪费的那些神力可以节省不是 唐小宇忧愁地剥着手指甲,声音轻得像蚂蚁:“是不是只有把三只灵鸟都收回,才能让你恢复” 陵光半倚在两个叠加的枕头上,抬眼瞥他,没有答话。 “你你收回呗。”唐小宇深吸一口气,豁出去般闭眼嚷嚷:“反正我也没几年好活了来世我们早点见面一见面就开门见山单刀直入天雷勾地火久旱逢甘露” 到后来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只觉肺里的空气越来越少,憋闷感让他止不住的抽噎,脸上潮湿黏腻,也分不清是汗是泪还是鼻水。 短暂的甜蜜,使之后的别离更加让人心碎。这种心理准备无论做多久也不可能万全,只不过是每次回想起时,都再撕心裂肺一遭。 “别乱说话,怎么没几年好活。”陵光也不嫌弃,抬手擦擦对方那张脸上的各种液体混合物:“别担心,我会想出办法的。” “不,不,没有,没有几年了”唐小宇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我给了执冥神君剩下寿命的十分之九。” 、第 62 章 “什么” 陵光猛然直起身,讶异之色溢于言表。 “你说你给了什么” 唐小宇被他这突然的动作吓得倒吸一口冷风,果断开始打嗝,给满室压抑的气氛添上一丝喜感。 “我,嗝,我为了找你,跟执冥嗝,神君交易,用了剩下寿命的十分之九。” 陵光头疼抚额,又不死心追询:“你从头到尾仔细说一遍。” 唐小宇边打嗝边叙述,说得勉勉强强,陵光听得也勉勉强强,两人仿佛鸡同鸭讲。话到半途,打嗝渐止,陵光停下给他拍背顺气的手,眉头却深深皱起。 这是个不可逆交易,在执冥施展神力带唐小宇瞬移的那刻已经生效,无论他有多不情愿,也不可能再让执冥把寿命还回。他大概能理解执冥这样做的原因,毕竟今世的“引力”已经乱套到根本没法纠正,与其双方抵死纠缠,还不如放手,来世重新开始。 如果真那么容易就好了 前世他们好歹相处了七十年,今世却只区区一年还未满,谁知道来世会怎样,几天几分几秒甚至还有没有来世也未知,如果那颗星星这次离开之后再也回不来 不到万不得已真不想放手啊。 “所以你看,我根本就没几年时间好活,不如就再去绕个圈,来世再续前缘。”唐小宇耸肩摊手,摆出副无所畏惧的模样,实际小腿抖得像筛糠。 不光是小腿,他浑身都在轻微发颤,仿佛运动过度即将发生痉挛。 陵光低头瞅瞅震得像安了电动小马达般的床铺,叹气道:“那也还有两年多,我想点办法维持住神力,我们还能相处段时间。” 电动小马达顿止:“等等怎么会是两年多” 陵光:“” 唐小宇:“” 唐小宇:“你别躲啊你还把脸转开你赶紧给我解释清楚怎么会是两年多” 说漏嘴的神君大大狼狈闪过两爪,奈何腾挪余地太小,被紧随其后的第三爪掐住脸颊,凶残地拖回来实施酷刑。 实施酷刑的刽子手rou躏着“犯人”,边不忘在心中默算。如果十分之一时间是两年多,那初始时间就是二十几年,二十几年加上他现在的年龄,莫非他五十岁就会早逝 等等,这个时间不知算没算灵鸟给加的时间。他记得陵光对放勋说过灵鸟能续三十年的寿命,若把灵鸟的时间算进去 唐小宇手上的动作倏然停止,那几个数字在他脑中疯狂窜动,让人难以置信但又合乎实情的结论明晃晃亮了出来。 “我、我已经死了”他反手指向自己,浑身透露出一种茫然和不知所措。 陵光默然不语,仿若要逃避什么般不停整理弄乱的衣服,良久才低声回答:“你还活着。” 唐小宇这次却没被他轻易蒙混过去,伸手一把拎起他的衣襟,竭力使自己显得凶悍:“是什么时候的事告诉我” 长时间的沉默,双方持续对峙,唐小宇感觉手有点酸,但他不打算放开。他知道被他拎住衣襟的这个家伙特别擅长隐瞒,只有坚定的信念和充足的耐心才能撬开那张嘴。 现在有充足时间的反倒是他,所以他丝毫不担心,就这样坦荡荡僵持着。 “重明推你下楼那次。” 唐小宇终于得到了他想知道的答案,几分钟前或许会让他震惊的答案,在此刻却兀的没了那种效果。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竟毫无疑义坦然接受下来。 啊原来是那时候啊 陵光对他的反应有些看不明白,忙试图补救:“这都要怪我,前世给你的灵鸟跟着你转世,重明感受到灵鸟的气息,以为你是鸟,才会把你推下楼。所以灵鸟给你续这命是应该的,我不收回,我补偿你。” “这也是条因果关系吧”唐小宇淡然点头,说出口的是个问句,语气却很笃定。紧接着他又小声发牢骚:“你们这群神仙神兽,真是爱把凡人当玩具,任性恣情,肆意妄为。” “我没有。”陵光恨不得把心掏出来以证无辜,他原先根本没打算把这些告诉唐小宇,就是怕唐小宇会胡思乱想,会不开心。奈何机缘巧合说漏了嘴,偏生又被唐小宇抓了把柄。 他的这番情绪变化,让他本就不稳定的神力又波动起来。神力波动带来的巨大痛苦使他忍不住闷哼一声,本来挺直的身躯缓缓后仰倚靠在床头,呼吸急促而难耐。 唐小宇见状哪还有拿乔的心思,仅剩的那丁点儿怨念也如冰雪般融化在陵光嘴角那丝炙红的血线里。他也不知该用什么方法才能缓解陵光的痛苦,徒劳地轻抚安慰,试图起点作用。 情况似乎比想象中严重得多,没有时间再插科打诨嬉皮笑脸,必须以最快速度想出对策来。 其实思路挺明显的,最优的办法就是把灵鸟归还,重头再来对双方都好。 横在中间的就是他们对对方的不舍。 唐小宇想了想,自己还好,死掉就一了百了,等来世又是条好汉,还预定了美人神君的陪伴,简直人生赢家。但他站到陵光的角度看,抱着仅剩的记忆在郁郁中苦等数千年,换来根本没法保证有多久的相处时间,一次又一次,相遇和别离,仿佛没有去处或归途的车轮,在命运的轨道上回旋盘转。 哪方更苦,一目了然。 可若不吃这苦,凡人死掉无所谓,神君陨落会造成什么后果,不论是哪方都得再三斟酌再三思量。 神仙也并不是完全的快活呢唐小宇颇感唏嘘。 陵光靠着床头缓了会儿,端详唐小宇的表情,隐隐猜到几分,率先表态:“不分开。” “不许任性”唐小宇佯装生气,板起脸呵斥:“不分开一起等死啊,你不想活我还想来世回报我爸妈呢” 陵光的神情顿时有些受伤,他萎靡地蜷缩成个圆团,埋头躲到被褥底下不愿理人。那模样让唐小宇联想起四千年前,放勋拿陨金锁链锁他的时候,他也是相同姿势,落寞又无助。 能怎么办呢唐小宇疲倦地趴到那圆团上,展臂抱抱,又泄力松开。神都无能为力,凡人又能怎么办呢 紧绷了一上午的神经逐渐放松下来,正午阳光辅着清风吹拂,让浅藏在背后的困顿泛涌。 唐小宇不由昏昏欲睡,在意识清醒和迷幻的边缘,他又胡乱想着,取走灵鸟的死法是不是毫无痛苦呢爸妈当时归还完灵鸟就仿佛入眠,嘴角甚至有丝微笑,看来是个极其轻松的过程。 他还记得自己太奶奶死前,整个人形如枯槁,倚着医院的各种设备苟命,每次呼吸都苦不堪言。她的眼神中流露着渴求,渴求解脱,渴求释然,但她说不出话,只能任由旁边无数亲戚用怜悯的眼神注视她的痛苦,注视她最凄凉的惨相。 唐小宇那时候还小,这件事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后来长大每每想起时,都对自己未来的死亡感到忧惧惶恐。 如若神君能让他走得没有知觉,甚至走得欣悦,那也未尝不是一桩美事啊 唐小宇脸颊贴着包裹圆团的被褥,说话声音翁翁的,有些走样:“神君,我们定个约定好不好” 被褥下,陵光闷闷道:“不好。” 这回答也没出乎意料,唐小宇没在意,自顾自言:“来世,我一到法定成年的年龄你就得来找我,一见面就死当,然后手挽手去结婚,有人敢逼逼就把他们通通灭了。什么大臣,什么民族,什么老婆,什么后代,都特么别管,去特么的,谁想折腾谁自己去我们只要两个人不离不弃,相亲相爱地久天长” 他说了许多许多,像是要说尽三世的悔恨、愁苦和期望。大脑越来越混沌,仿佛喝了醇厚的陈酒,失去意识前,他竭力挣扎着,用尽全身的力气,憋出最后一句话。 “把灵鸟取走吧,这样我两世亏欠你的,就可以还清了,我 d们来世再重新开始” “不好。” 红光翕动,把圆团下昏黑的空间照亮一瞬,眨眼又恢复原样。 陵光兀然一惊,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他翻身坐直,揪住被褥,正欲从底下钻出,却已隔着被褥看见一团红色光球缓慢飘起,停在跟他视线齐平之处。 他明白过来那是什么,很熟悉,正是他四千年前割舍掉的那三分之一颗“心脏”。 不好我说的是不好啊混蛋 红色光球好像感受到了什么,悬浮在空中,颤动得像颗濒临爆炸的内核。 被褥下传出隐隐的哭声。 被褥上,唐小宇双眼紧闭,面含微笑,仿佛在做一场迤逦的梦。 、第 63 章 “什么你、你说你要重塑十八米的石像”院长的嗓子有些破音。 陵光点点头,又蹙起眉纠正:“不是重塑,是我会再次化身成石像,一切跟原先一样。” “为、为什么”院长结结巴巴地追问:“神、神君你为、为什么要化成石像” 陵光凌厉的眉眼冷冷横向院长:“这不是你该过问的。” “这个”院长虽被瞪得后背寒毛直立,但依旧为难地细细解释:“是这样的神君,你看,之前石像炸了,我可以用里面发现个小石像糊弄过去,现在再塑一个,我也可以说是博物院花钱雇工人做的,但如果您过几天再出来,再进去,再出来进去的,我这” 他边说边用手做来回往返的姿势,脸上满是讨好之情,希望这位任性的神君大大能三思而后行。 “不会出来。”陵光垂下头,眸中的黯淡没让任何人看见。他低声重复:“不会出来” 院长从没见过他这副表情,好奇地噤声观察片刻,壮着胆子问:“是不是跟我们院的唐小宇有关啊他前段时间辞了职,说是” “闭嘴” 陵光一声怒叱,院长室里脆弱的瓶盆瓢盘在院长痛心的表情中稀里哗啦碎成渣滓,暴虐的神力吹得院长胖脸肥肉横开,地中海秃头油光锃亮,那几根遮丑的毛凌乱飞舞,像被激流漩涡卷入的几团海草。 神力带起的高温直接把植物绿叶闷卷,瘪僵僵垂下,像缺水了三个月。 院长表情呆滞,机械地抬臂擦汗,顺带也把黏在脸颊和脖子上的头毛拂开。 “总之,我会化身成石像,就这样。” 陵光最后甩下一句,拂袖而去。 当晚夜深人静时,博物院海滨边的四方底座上,多了一座材质工艺奇特,栩栩如生,高达十八米的陵光神君石像。 三天后,靛州人民医院妇产科。 傍晚夕阳的红光从窗户照入,暖意让待产产妇们焦灼的心情放松几分。 “那片云好像一条飞舞的赤龙哦” 唐俊听见窗边有人这样咕哝,他顺势转头看了一眼,又马上转了回来。 他老婆已经进产房了,据说身体状态不错,很快就能开到生孩子的十指。到时候他可有得忙,双方长辈都不在,他又得顾小的又得看大的,真是甜蜜的苦恼。 产房里传出隐约的哭声,纤细而绵软,是属于婴儿的哭叫。 “生了生了杜晓庆的家属杜晓庆的家属在不在” “哎在这儿”唐俊慌忙迎上前。 护士抱着团小布袄出来,谨慎又小心地给新晋爸爸瞅两眼过眼瘾:“是个男孩,六斤八两” 男孩唐俊原本欣喜的表情呆了呆。他和妻子都想要女孩,妻子还坚决认定自己肚子里的是女孩,取的名字都走可爱乖巧风格,这这这,突然变成个大胖小子 与此同时,靛州博物院海滨边。 刚下班的院长心情愉悦,托某位任性神君的福,他这几天都在忙着开新闻发布会,好不容易全部处理完,今日可以准时回家吃老婆烧的晚饭,美滋滋得很。 他沿着护栏往停车场走,这是他每日的下班路线,可以最后巡视一遍自己奉献半辈子的博物院。这做法会让他内心生出无限豪情壮志,有干劲面对日复一日的枯燥工作。 他面带微笑,同值班保安打招呼,甚至还弯腰撸了两把门卫养的那只土狗。 真是安详而平和的一日啊 他抬臂扩胸做了两个深呼吸,转向大海,朝即将坠海的太阳挥挥手,然后,他整个人仿佛被从头至尾浇了桶胶水,牢牢凝固在原地。 “卧槽我的陵光神君石像呢” 、番外 唐晓今年十八岁,虽然名字听起来略带那么点儿女气,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爷们。 据说当年他娘怀他的时候无比确定肚子里是个女宝,取了一堆菁啊倩啊之类的名,结果出来个大胖小子,登时郁闷得没了重新取名的兴致。最后还是他爹拿他娘名字中的第二个字,凑了这么个中性的名。 而后,唐晓就带着他的中性名,往阳光小伙的风格越走越远。大高个大长腿,笔挺的背脊均匀的肌肉,倒三角衣架子身材,在他就读的高中里掀起阵阵风潮。 这不今天十八岁生日,他那群狐朋狗友叽叽歪歪非说要上唱吧搞个arty,弄什么成人礼,庆祝他可以脱离父母管束为所欲为。 唐晓对聚众闹腾提不起丝毫兴趣,与他的模特级身材不符,他那还显着几分稚嫩的脸蛋上写满不耐,眉头拧得像个死结。趁大家闹得火热之际,他悄悄站起身,从后门溜之大吉。 外面天色已半黑,虽然逃脱了群魔乱舞,他倒也不想就这么回家。好歹是十八岁生日,从未成年跨入成年的门槛,好像不狂野一把有些对不起青春年少的张扬。可这个时间点,又是独自一人,能干啥呢 他愁闷地沿着华灯初上的街道溜达,心中盘算该做点什么消磨时间。他出众的体貌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再加那副可怜巴巴的模样,他就像条流落街头的漂亮小狼狗。很快,就有辆豪车在他身边跟随,车窗摇下,车内性感成熟的大姐姐抛着媚眼朝他打招呼。 “小弟弟,要去哪儿呀姐姐送你一程” 唐晓一惊,没想到马路上会有人那么主动来搭讪,再低头看看车内笑得像狐狸一般的美女姐姐,赶忙摆手拒绝:“不用了,我叔就住在前面。” 他这说的倒是实话,他的土豪二叔在挺市中心的位置搞了幢别墅,装修得像现代化高科技会所,很是炫酷。二叔没有结婚,平日里很疼爱他,就仿佛是疼爱自己的孩子,两人时常相约出去玩耍旅游。 别过开豪车的美女姐姐,唐晓有了个隐约的念头。不如就去二叔家,对着百寸3d大屏打一晚上游戏,再叫几个披萨炸鸡外卖,配上肥宅快乐水,快活似神仙 说干就干他辨清位置,长腿迈开,风风火火朝那高科技别墅奔去。 到达目的地时唐晓惊奇地发现二叔居然不在家,二叔这土豪周末可向来不乐意上班,不在家,莫非是出去玩了 好在高科技别墅早就录入了他的指纹和人脸,他自己开门进去,先去车库转悠一圈,发现二叔的商务车不在。 看来是真有事。 唐晓看看左边停着的小跑车,如果二叔是出去玩,肯定会开这辆。 真倒霉,还想跟二叔打游戏来着。他百无聊赖地钻进小跑车里,长手长脚摊开,仰躺在座椅上发呆。 其实不乐意跟那帮狐朋狗友瞎闹的原因还有一个,只不过这个原因,他从未跟任何人透露过。身边的朋友们,到青春期后,个个开始有那方面的想法,想找对象,想尝禁果,唯独他冷淡得像个圣人。刚开始他觉得是自己眼光高,看不上那些同龄人,可后来他却发现,他连某些最基本的兴致都没有。 莫非我是个x无能 偷读完生理书的唐晓吓得魂飞魄散,又找不到人诉说,偏生长得俊,经常有人倒贴,那真是苦不堪言。 他望着车顶天窗走了会儿神,决定去楼上点了外卖边等二叔边看电影。辅一坐起身,他突然发现小跑车的车钥匙居然插在孔里,鬼使神差的,他伸手转了一把。 小跑车发出轰的巨响,车身规律震动,好似一匹迫不及待要冲出马厩的烈马。唐晓又惊又怕,心底却有个小恶魔在拼命怂恿,喊他冲出去。 天色那么黑,去海滨那边的盘山公路上开,应该没有交警。 大大不了就罚点钱,被警察叔叔抓去关几天,只要别出人身事故,问题不大。 唐晓咕嘟咽了口口水,回忆前不久二叔偷教他的开车方法,小心谨慎地把双手放到方向盘上,轻轻踩下油门。 轰呜 小跑车原地打了个喯儿,纹丝不动。 哦草,忘记手刹和换档唐晓懊恼地拍拍脑门,再次回忆流程,稳扎稳打,终于让小跑车开动起来。 高科技别墅装了车牌识别,大门自动打开,放深蓝色的小跑车出去。唐晓忐忑地喘着气,左拐右拐,踏上去海滨的大道。 春季夜晚的海风还有些凉,对于干了坏事心情紧张的唐晓来说,放下车窗兜风却正好。海边筑着一排路灯,沿大道而立,让风景更显优雅。这条大道到晚上就寂静得像深山老林,别说人影车影,连鬼影都没有。小跑车的转向从生疏变熟练,速度也逐渐提升,在空寂的大道上疾驰。 爽 唐晓耙了把头发,饱满的脑门接受海风洗礼,眼睛乐得眯成条细缝,就差振臂高呼万岁。 难怪那么多人喜欢飚车,风驰电掣的感觉妙极 他轻转方向,小跑车沿车道划出道深蓝色的弧线,像暗夜精灵般轻巧灵动。转过这道弯,余下的便是盘山路,对于新手来说难度更大些。他点了点刹车,正欲减速,眼前骤然冒出个人影,鬼魅般在车前方闪过。 “啊” 没经验的新手疾打方向,小跑车猛往外冲,整个车几乎要侧倒,车里的杂物哐啷当乱飞,模样堪比大型灾难电影开场。 呯 有什么东西重重拍在车身翘起的那侧,车头仿佛被超常大力控制,又转向往内冲。唐晓终于下意识踩了刹车,小跑车毛虫般左右扭动几回合,勉强停下。 吓死人了 唐晓感觉自己的心跳已然飙升到一百八,把着方向盘的双手掌心全是冷汗,抖得像个老叟。他大口喘着粗气,稍作稳定,倒是没忘先把档位手刹和双闪灯弄好,这才迈着发软的大长腿下车。 路边躺着个人 唐晓头皮发麻,踉跄冲过去,嗵的蹲倒在地。 是个穿着深红色夹克衫的男人唐晓来回打量那束起的长发,不太能确定。他小心翼翼的把遮住脸的几缕头发捋开,发现这男人似乎长得挺漂亮。 是那种五官凌厉的漂亮,并不带女气,如果眼睛睁着,眼神应该也会挺爷们。 唐晓胡乱想了些有的没的,又摇摇头把乱七八糟的念头抖出去,遂即伸手推那男人。 “醒醒,兄弟醒醒,你还好吧” 那双眼睛很快睁开,同他料想的一样,很爷们,还带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感觉,超脱冷傲又有些情切 唐晓绞尽脑汁想着形容词,奈何语文水平堪忧,实在想不出合适的词组。他没过多纠结于此,眼见那男人试图坐起身,忙伸手帮着扶了一把,好心问:“有没有受伤哪里疼需不需要带你去医院” 男人垂眸看那扶着的手,摇摇头,束起的长发随风轻晃。 好香唐晓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居然嗅着那男人身上的味道,觉得异常好闻。他如竭力掩饰的变态般深吸一口气,又正声假装正人君子:“那你去哪儿我送你。” 男人歪了下头,似在考察面前这家伙值不值得信赖,半晌才开口,声音如轻渺的羽毛,直搔到唐晓最柔软的心底。 “去靛州博物院。” 靛州博物院,唐晓记得自己小时候去过几次,就在这临海的附近,建筑古色古香,搭配上优美海景和各种传说故事,是学校组织春游的好去处。不过具体在哪个位置他倒是记不清了,只好打开手机导航认路。 那男人靠坐在副驾驶座上,长发披散开,那香香的味道也随之弥漫,搅得唐晓心神不宁。到底是什么味道呢总觉很熟悉,细思又完全想不出来。他苦思冥想,终于摸索出些微线索。 好像是太阳光下烘烤羽毛的小鸟的味道 数年前家里曾经收养过一只罕见的血雀,在太阳下舒展羽翼时,就会有这种味道。不过那只血雀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知去向何处。 这人总不至于是血雀化身的吧唐晓朝那件深红色夹克衫瞥了两眼,不无抽风地想。 他发动小跑车,顺势就开始唠嗑:“你叫什么名字啊” 男人侧头望着窗外,简答道:“陵光。” 挺好听的唐晓随意点点头,见对方没有要继续唠嗑的意思,只好专心开车。开出半晌,他又耐不住想说话,快速侧头偷瞄,却发现陵光正朝窗外看得起劲,双眼一瞬不瞬,仿佛被什么东西吸引住了全部注意力。 “你在看什么”唐晓忍不住出声问。 陵光给了他一个出乎意料的回答:“星星。” “星星”看星星不是女孩子才喜欢干的事么唐晓抓了抓耳朵,又追问:“好看吗” “好看。”陵光终于转回正脸,眯眼朝他柔和一笑:“特别好看。” 唐晓登时 d感觉理智有种要离家出走的趋向,手中的方向盘,脚底的油门,臀下的座椅,他已尽数感觉不到,只觉浑身热气蒸腾,口干舌燥,有什么东西在体内蠢蠢欲动。 “你真好看” 陵光闻言挑眉露出个讶异的表情,把唐晓的方向盘、油门和座椅又唤了回来,唐晓嘎嘣闭上自己不听使唤的嘴,差点咬舌自尽。 “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介意” 唐晓慌得背脊湿冷直冒虚汗,生怕被对方骂变态性骚扰。幸好对方没再说什么,他赶紧收回神志一心一意开车,终于平平安安沿导航指的方向到达目的地,长吁一口气。 新手上路真是紧张刺激,回程他可不敢再开,还是叫个代驾吧。 他下车绕到副驾驶座,帮陵光开车门,又狗腿地把人搀扶下来,顺势偷偷嗅了嗅。 真香啊 要是以后都闻不到了那该多可惜。 大脑胡思乱想期间,他忽的听见陵光在问:“要不要上去坐坐” 上去坐坐他迟钝地抬头张望。他的车刚才是从博物院后门进来的,后门门卫似乎认识陵光,直接放了行。现在停车的位置,旁边是幢五六层高的尖顶小楼,从外表看应该属于办公室性质。 “你在这儿上班这个点了还有工作”唐晓困惑不解。 陵光摇摇头,又抬手朝上指:“我住这里,顶层阁楼。” 原来如此居然住在博物院里,厉害啊唐晓不疑有他,当即连声应下,屁颠屁颠就跟着味道好闻的漂亮美人上了楼。 顶层阁楼布置得比他想象中要精致百倍,当大门打开之际,唐晓整个人都有些呆滞。正中间那棵梧桐树真是别出心裁,那些围绕它摆放的绿植、躺椅、沙发仿佛一秒把人带到海滨休闲度假中心。 当然还有一张不容忽视的大床,唐晓瞅着有点儿眼熟,发现这床貌似跟土豪二叔家的是同个牌子,舒服,且死贵。 陵光喊他随便坐,走开片刻,带回来一罐苏打水。唐晓正口渴,道着谢接过,看到陵光腕上有条银手链,中间镶着颗漂亮的红色小珠,跟主人的美貌很是搭配。遂即,他眼尖地发现些异样。 “你,你手上有血渍”他紧张大叫:“你是不是被我撞伤了严重不严重我还是送你去医院吧” “就擦破点皮。”陵光机敏地躲过想来捋他袖子的咸猪手,转身拎起放在大床上的家居服,轻描淡写道:“我去洗个澡。” 洗个澡唐晓总觉有哪里不对,眼巴巴望着美人飘然闪进卫生间,鼻孔燥热得像要喷火。 等等等等等等等等 这苗头似乎不太正常啊 他惊惶地掏出手机,想给几个损友打电话,又怕自己树立起来的高冷圣人形象崩塌,慌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刚、刚认识就要、要发生关系的节奏 这个念头冒出他的脑海,几乎在转瞬间就从小树苗长成参天大树,比浇了高浓度金坷垃还夸张。 可以跟香香的漂亮美人发生关系 唐晓差点原地蹦起来振臂三呼万岁。什么没想法,什么没兴致,什么x无能,开玩笑他现在只想冲进卫生间化身为狼 洗完澡的美人很快就走出来了,那束起的青丝披散下来,视觉冲击可比扎着时大得多。唐晓咕的咽了口口水,脸颊烧得通红。 是是那个意思吗 美人的家居服都没穿好,露出一片白皙的胸膛,明显就是在勾引。 唐晓无措地捏着那苏打水,易拉罐喀咔作响。 上还是不上 他恍惚凑近几分,比他矮半头的美人微微抬起下巴,朝他嫣然一笑,美得摄人心魄。 第二天早上醒来,身下是舒服的床垫,旁边是香香的味道,唐晓迷糊两秒,遂即头疼地拖过被子闷住脸。他还是有点难以置信平时稳如柳下惠的自己居然会跟“陌生人”发生关系,虽然感觉是双方同时半推半就,虽然对方样貌气质的确吸引人,但一夜情什么的 “嗷啊” 他哀哀惨叫着,想用这种方式逃避残酷的现实。 床垫动了动,身边的凹陷感消失,预示着那人已起身。唐晓遮头盖脸缄默片刻,感觉有人轻轻推自己胳膊。 “吃早餐么等下有人要来。” 有人要来唐晓迅速翻身坐起,低头望望放着喷香烤土司的小盘,又抬头望望美人。 “那我是不是得赶紧走” 陵光略显为难地歪了下头:“你去哪儿他们马上就来。” 马上就来那不就马上得走还吃个鬼的早餐唐晓焦躁地抓了两把头发,四处找自己衣服。妈的怎么就搞得像要被捉奸,虽然整个状况的确像偷情 不应该,真的不应该一夜情绝逼要不得 陵光举着小盘,眼看唐晓手忙脚乱正反穿错,又辨不清方向猛往阳台钻,心觉十分好笑。他放下手中的小盘,上前帮唐晓把衣领翻好,又找到昨夜被踹飞到床底的袜子,正欲找那不知甩到何处的皮带,阳台上突然传来一阵扑棱棱的响动。 唐晓紧张到杯弓蛇影,几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嗖的转头望去。 金黄璀璨的大鸟俏生生停在扶手上,脖颈灵动,轻巧跃下,半途变成个文雅男青年,风度翩翩地迈进室内。 漆黑锃亮的大公羊四蹄生风,紧随大鸟落在阳台上,人立而起变成个浓眉大眼的憨厚壮汉,垂着脑袋老老实实跟入。 火红的短毛赤鸟背上驮着个中年女子,悬停在阳台边,待女子安全爬下去后合翼,变成高个帅哥,甩着半长不长造型奇葩的头发,一齐进门。 唐晓:“” “哟,终于把人弄来啦”后到的中年女子反倒最先开口,自来熟地上前拍他的胳膊:“满十八岁了不容易不容易,某位仁兄等得可真叫一个心急如焚哟” 唐晓惊魂未定,低头看自己被拍中的胳膊,又惶恐抬头:“怎么回事你你们,认识我” 中年女子狡黠地朝他挤挤眼:“这说起来,可是个很长、很长的故事” 、后记 各类参考资料: 01、山海经,佚名。 02、拾遗记,王嘉。 03、尧舜禹,高兴宇。 04、艾子杂说,苏轼。 05、神话传说,柳斌。 06、论衡是应,王充。 07、海内十洲记,东方朔。 08、周礼春宫,周公旦。 09、尚书尧典,先秦诸子。 10、史记夏本纪,司马迁。 11、淮南子本经训,刘安。 12、史记五帝本纪,司马迁。 13、北京大学公开课:夏文化探索,李伯谦。 14、度娘。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撒花oДっ 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c)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